那天再见,是一周以后的事情。
一周,一个好不容易开始淡忘的周期。
举行庆功会的酒店很是豪华,豪华到让习惯了质朴的士兵们感到无所适从。
可他们已经脱了军装,像这个城市里的每一个人一样普通。
文海地恢复成文艺青年,王今武恢复成**,李博文恢复成大学少年,所有人都恢复了在部队马上就要打磨干净的那张面孔。
那我们呢?恢复成什么?
姜伟看着那个换了牛仔衬衫的人。
恢复成,毫无关系的人吧。
“一!二!干!”他们在喝酒上仍然带着军人的作风,没有废话的将酒一杯杯灌入腹中。
孙文泽笑着,然后克制住了胃里的翻涌。
没人注意,只有姜伟看得穿。
孙文泽与姜伟的目光交汇,一时间两个人在喧闹中形成了一个寂静的结界。
姜伟放下酒杯,起身搂住了孙文泽分外无助的肩膀。他感到对方的结实而单薄的身体在随着痛楚抽动。
姜伟将孙文泽拥进洗手间,孙文泽腰一弯便吐的像要把内脏掏空一般。
“要不要去医院?”姜伟轻拍着孙文泽的后背,关切的问。
孙文泽起身抹了抹嘴,摇头道:“别扫兴了,其实没那么严重……”
话没有说完,他再次把腰弯了下去。
姜伟收回手,出了洗手间,决定在门口等他。
不想看他继续吐,他也不想被自己看到。
半晌,孙文泽洗了把脸,走出洗手间,对正等他的姜伟笑笑。
“看你这么难受,那么好吃的菜都咽不下去了。”姜伟强笑着说。
孙文泽盯着姜伟看了很久,突然傻乐了一下。
姜伟瞬间觉得自己的寒毛倒竖了起来,那个笑容分明没有看上去那么快乐。
“咳……你是胃病了还是脑子病了?”姜伟开了一个不好笑的玩笑,走上前想扶他回去。
“我还不到要被人扶着的地步。”孙文泽拒绝了姜伟的搀扶,独自回了酒桌上。
姜伟在走廊上驻步了很久,看着孙文泽的背影。
他的心明明和自己长的一样,很坚强,可不代表不脆弱。
大家喝的很尽兴,尽兴到了断片的地步。
孙文泽因为早先吐过,所以没有烂醉。他拖起姜伟,跌跌撞撞的往客房扶。
“……哎?军鹏咧?”姜伟半拉身体搭在孙文泽的身上,迷迷瞪瞪的问。
孙文泽动作停了,眯了眯眼睛没作声,继续把姜伟往客房带。
“……军鹏,先扶孙文泽回去……”
如果一句话能困住一个人,孙文泽就已被枷锁套牢了。
“……先别管他了。”孙文泽擦了把头上的汗,终于把姜伟拖到了电梯门口。
“……他胃不好……”姜伟当然要管他,立马拔开腿,一副要回去找人的架势。
“好了,好了,他已经回去了,真的,我看到了。”孙文泽忙哄骗着,把他塞进电梯,按了五楼的按钮。
此话一出,姜伟最后绷紧的神经终于断落:“那就好……”
出了电梯,打开房门,姜伟以栽倒的姿势陷入床上。
孙文泽坐在一边直倒气,好他妈累。
五楼的视野不错,孙文泽走到阳台,开窗透气。
夜风吹进房间,让不清醒的人开始清醒,让清醒的人更加清醒。
姜伟意识到一路把自己拖回来的人是谁,他握起拳头毫不客气的给自己发涨的脑袋来了两下,爬起来走到窗边那人的身边。
孙文泽知道他走过来了,却没有任何动作,两人就那么迎着扑面的冬夜暴风,直到身体麻木。
终于,姜伟看了看正对着风口立正的那人,还是伸手关上了窗户。
孙文泽回了头,看着眼前的人。
酒店外面的繁华的灯光很漂亮,映着此刻不堪一击的两个人。如果不是因为醉酒,那是因为什么?
他们的眼睛都亮的像哭过,连心跳都卡在了一个相同的频率上。
“人家都是越活越明白,我倒觉得自己越活越不明白了。”孙文泽开口。
“那就随它去吧,难得糊涂。”姜伟提了提颧骨,算作一个微笑。
“可我不想这样傻下去。”
“不……你是个聪明人。”
孙文泽一听,干巴巴的笑了几声。
“你真是一个完全哭不出来的人啊。”姜伟看着笑比哭还难看的孙文泽。
“哭,也不能有啥用啊。”孙文泽继续笑着。
“其实,你哭一哭,可能我们都会好过点儿……”
“……那你就当作我成心不想让你,也不想让我自己好过吧。”孙文泽转回头去,对话戛然而止。
他打定主意了不哭,就绝不会哭。
下雪了。雪花在夜色下纷纷乱乱的打着转,与雪共舞的还有酸楚。
从美梦中惊醒,酸楚也是当然。
姜伟离开了客房,说下楼看看其他兄弟。
舍得吗?
不舍得。
四个月后
从寒冬到盛夏,颜色愈发鲜活。
又到了流汗的季节,以至于让眼角都咸涩的发起痛来。
他们火了,虽然他们对火不火并没有什么概念。
作为对火了的回馈,应导演邀请,他们要再次集结,共同录制“饭前一支歌”。
孙文泽轻车熟路的站进了三连的队伍里,站到了姜伟身后。
距离果然能使人冷静,至少能维持表面的冷静。
姜伟微笑着揶揄:“孙班长又回来啦?”
感谢今天这个好日子,这是一个能把眼泪活活蒸干的天气。
孙文泽冲着明晃晃的天边眨了眨眼,回道:“是啊,就……再给你当两分钟的班副吧。”
我们不约而同的达成了一个的共识,把质问和想念藏起来。
尽管它在不住的循环往复,一边隐藏着,一边败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