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意识昏昏沉沉的飘回了身体,有人在为自己灌输真气,强横霸道,生机勃勃,这种久违的感觉,是晏无师!

察觉到这一点,沈峤蓦然回神,立刻想要起身远离,晏无师仿佛预料到他会作何反应,出声阻止:“别动,你之剑境尚未稳定,真气耗尽更是伤及筋脉,先让我为你疗伤。”

又被晏无师救了,沈峤心中叹息,疗伤时突然中断,不光自己会伤上加伤,连他也会受到波及,内元震荡。

沈峤涵养极佳,从不意气用事,此时便安安静静的配合对方,排除杂念,灵台清明,细细回味着那一剑的感觉。

沈峤心知,自己能入剑神之境,这里面有很多的巧合,心有所悟是一方面,情绪被压抑的狠了,突然得到释放是另一个契机。

他不明白,晏无师为何一定要激怒自己,也许这又是什么新玩法,可沈峤谦谦君子,做不出恶语相向的事情来,负面情绪无处发泄,昆邪三人正好撞到枪口上。

那一剑蕴含了沈峤两世的伤痛,然而一剑既出,便是风清云散,千帆已过,何必执着。

说起来自己几次突破都与晏无师有关,寻常人一辈子到不了的境界,他却唾手可得,自己是不是该谢谢这人对他的“谆谆善诱”。

这么想着,沈峤就笑了起来。

“何事让你如此开怀?”晏无师收了功,一抬眼就瞧见了沈峤嘴角上那丝笑意。

“小事而已,不值一提,晏宗主多番相助,贫道还未正式道谢,”说着沈峤便行了一礼,甚是郑重,看的晏无师眼皮直跳。

随即他嘴角牵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却怎么看都是在嘲讽:“你这是要与本座划清干系?好个玄都山掌教,竟是过河拆桥之辈,祁凤阁就是这么教你的?”

沈峤没想到他居然倒打一耙,原本不错的心情也淡了下来。

“贫道与晏宗主本无干系,何来划清一说?”

说罢,沈峤起身欲走,惹不起他总躲得起,熟料晏无师抢先一步,被人从后方拉住了手腕,一道磁性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阿峤,你还没回答本座的问题呢?”

沈峤瞥见了供案上的狼藉,想起来这人之前说的话,心中怒火腾地升起来,回身直视晏无师,沉声道:“那我也想问问晏宗主,你把我当什么,玩物,试验品,还是合作者。”

晏无师脸上闪过了一抹意味不明:“对手,本座当你是可堪一战的对手。”

沈峤:“既然如此,那贫道就与晏宗主定下君子之约,飞升之前我定与晏宗主一战。”

他要定死了这层关系,以免再被对方戏弄。

“不急。”晏无师悠悠然道:“我们还可以发展些别的关系。”

沈峤拒绝:“道不同,不相为谋,既非一路人,何必多做纠缠,山高水远不好吗?”

晏无师伸手抚了抚他鬓间青丝,慢条斯理道:“本座伤了你的心,你怨我,恨我,对我避之唯恐不及,我知道。但往事不可追,做过的事犹如泼出去的水,沈掌教大人大量,何必斤斤计较。”

沈峤撇开头去,望了望三清神像,心里只余一片平静:“晏宗主说的对,与其执着怨念,令自己不得解脱,倒还不如感谢你教会我如何去看待天下与人心。”

“况且我心里早有准备,只是骤然恢复记忆,心态难免失衡,是我失态了。”

三清在上,弟子欲修身养性,锻炼心境,就从这一刻开始吧。

这也太好哄了吧,晏无师试探道:“你真能放下?”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我已放下,今后不会再对晏宗主做出失礼之举了。”

沈峤缓缓闭上了双眼,静美而又温柔,仿佛一切过往都随着这一眼,放下了。

这是将本座也一起放下了吗?晏无师知道这事急不得,只要沈峤不对他敬而远之,后面的事可以慢慢谋划。

这时王掌门拉着郁蔼进了玉虚阁,前者喜气洋洋连声道贺,后者耷拉个脑袋,没了往日的器宇轩昂,有些垂头丧气。

见到这般反差,沈峤不禁莞尔,他作为掌教少不得要和对方寒暄几句:“今日玄都观有难,多谢王掌门仗义相助,今后若有用得上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王掌门是个妙人,当时就借驴下坡道:“还真有一事需沈掌教帮忙,小徒长孙晟仰慕崔郎君久矣,若能伴在大才身边学上几分,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沈峤一听就知崔不去又有了什么惊人之举,长孙晟的情况他也听郁蔼说过,笑道:“这事我会和崔师弟去说,先让长孙小郎在玄都观做客几日,都是年轻人可以互相学习,互相促进,这是好事。”

王掌门喜不自胜,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沈掌教事忙,老道先去看看连善长老,就不打扰了。”说罢,也不用沈峤招呼,风风火火地走了。

王掌门出了玉虚阁,在无人处反手拎了拎自己的后衣领,夜风一吹顿感后背一片冰凉,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息:“沈掌教是个好人呐,可惜老道能力不济,敌不过晏宗主的眼刀,老啦,老啦,没有年轻人的冲劲啦,沈掌教能者多劳吧。”

他一步三晃悠的离开了,只留下郁蔼对着沈峤磕磕巴巴的道歉:“阿峤,是我对不住你……你……你……”能原谅我吗?

他说不出口!一见到沈峤那身素麻衣,他就想起阿峤受过的苦楚,哪里还有脸来求原谅。

自从郁蔼进屋,晏无师就视他于无物,此刻却突然出声道:“谭元春杀了吗?”

郁蔼喉间一哽,声音又低了几分:“被段文鸯救走了。”

晏无师冷笑:“废物!”

随即他又向沈峤保证:“阿峤放心,谭元春的狗命,本座会为你取来。”

郁蔼脸色煞是精彩,青红交错,恨声道:“不劳晏宗主费心,此乃玄都山家事,自有郁某处理。”

二人都没给对方好脸色,郁蔼讨厌魔门他知道,可晏无师哪来这么大火气,沈峤见他们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连忙出声打断:“郁蔼你别冲动,这事不急,顺其自然吧。”

看他还要安抚郁蔼,晏无师的脸色更冷,他啧了一声,直接出了玉虚阁,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郁蔼十分要脸,晏无师离开,顿时让他松了一口气,殿内就剩师兄弟二人,有些话他也能说出口了。

他小心翼翼看着沈峤,道:“阿峤,前世是我错了,害你受了那么多苦楚,你能原谅我吗?”

沈峤沉默了片刻,问道:“后来,玄都山如何了?”

“你死之后,我和雪印、段文鸯、广陵散、窦燕山一起围杀晏无师,北牧要插手门派内务,被我拒绝了,后来被人暗算坠崖,等我回去之后……”

郁蔼一拳打在光秃秃的门框上,咬牙道:“就发现玄都山满门被灭,只有谭元春不见了踪影。都怪我自不量力,与虎谋皮,终是害了玄都山。”

沈峤心中苦涩难以言喻,没想到玄都山竟然灭在他手里,若非时空回溯,九泉之下他要如何面对历代祖师。

可沈峤也不能怪与他同命相怜的郁蔼,许多事根本不受人控制,“人心思变,这不怪你,是我对门内众人关心的太少。”

沈峤既然能放下与晏无师的旧怨,就更能平心静气的去面对郁蔼。

“昨日之事如今日流水,往事不可追,人要往前看,我们都静一静吧。”他拍了拍郁蔼的肩,也离开了玉虚阁。

广场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尸体,崔不去站在回廊处等他,身虽单薄,却已隐隐有大将之风。

沈峤上前与他并肩而立,看着远处初升的朝阳,心绪渐渐平复,他本是来安慰崔不去的,没想到却被对方开解了。

沈峤比崔不去高出许多,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道:“可还能适应?”

崔不去抬头一笑,霎时间,整个人都鲜活起来:“虽然是第一次上战场,但是还好,就像晕船一样,晕着晕着就习惯了。”

“我知你心性坚韧,胸有丘壑,想要活出自己,但以你的聪明才智,方法很多,不要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

崔不去是个有主见的人,这方面不需要他多操心,沈峤只怕他给自己太多压力。

“现在还好,一切尽在掌握。”崔不去神色轻松,带着几分餍足感,显然是这场仗让他打得爽了。

此刻还有些跃跃欲试:“阿峤有事要交给我吗?”

沈峤见他心情不错,说起了正事:“我近期要闭关重修,连善长老受了伤,郁蔼心情低落恐怕也派不上用场,玄都观就交给你了,你要注意身体,不能劳心费神。”

“阿峤放心,很快有人会自投罗网为我当牛做马的,我一点都不累。”崔不去像只踩到老鼠尾巴的猫,爪子已经蠢蠢欲动,就等着给猎物来一下狠得。

沈峤将长孙晟的事情交代了一遍,才安心去闭关。崔不去虽然年轻,却是他见过的人里最靠谱的一个。

经此一战,北牧在京的势力全部被打残,除了段文鸯、谭元春逃出升天,其余人等都被边沿梅在暗处一锅端了。

太极殿内,周帝正龙颜大悦,哈哈大笑,他这个皇帝做得憋屈,与北牧往来一直处在劣势,如今能扳回一局,自然心情舒畅。

宇文邕:“边卿把这些俘虏都给朕编入送亲队伍里,让佗钵知道尔伏的小动作,另外昆邪亡于玄都观,北牧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边沿梅沉吟片刻道:“以祁道尊和狐鹿估的渊源,北牧应该不会正面施压,昆邪汲汲营营于金花戒指,师尊早就怀疑狐鹿估可能没有死,他若诈死,徒弟被杀了,这次恐怕会亲自出手挑战沈掌教。”

“昨夜剑光朕在宫里都看见了,那可是剑神,狐鹿估若真找上门来就是自取灭亡。”

周帝轻蔑一笑,显然沈峤这一剑给了他十足的信心,就连称呼都改了。

“听说沈道尊又闭关了?”

边沿梅从善如流道:“沈道尊仓促出关,剑斩昆邪,此时应该在稳定境界。玄都观现在由崔郎君做主。”

他了解更多内情,却不会对周帝和盘托出,尤其在他发现师尊对沈峤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后,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说起崔不去宇文邕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他招贤纳士,只觉得此人还年轻,就同意了沈峤让他缓两年再出仕的说法。

熟料崔不去一战成名,有武侯之姿,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这样的人晚一天到手都是损失。

玄都观内,崔不去坐在凉亭里,喝药吃糕,突然感到背后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拢了拢外衫,自言自语:“是谁在想我?”

“崔师兄有人找。”崔不去低头一看,一个小道童正在拉他衣摆。

长安虽是北周国都,但也有孤儿乞丐,玄都观不能全都救了,却会把遇见的孤儿带回观里当道童,粗识文武总归是一条生路,若有资质好的,被哪位长老收做弟子,就是一步登天,几世修来的福气。

崔不去给了小童一块糕点:“时间刚好,把人带过来吧,”

目送小童乐颠颠地去传话,他坐在原地继续进食,阿峤开的药膳一天三顿不能停,疗效虽好就是味道寡淡了些。

凤霄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幅闲适自在的场景,当下气歪了鼻子,手中折扇啪的一下就合上了:“好你个崔不去,二爷等了那么长时间,你竟在这吃糕。”

崔不去慢条斯理地咽下了口中的食物,淡淡道:“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凤霄顿时哽住,心道师兄啊师兄,做你的师弟真是倒大霉了。

他立刻摆正态度,端出了最好看的姿势,灿烂一笑,露出了八颗小白牙,晃的人眼花缭乱。就连声音都更加悦耳了:“先前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崔郎君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法镜宗一定竭尽所能,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惜。”

崔不去放下茶盏,起身围着凤霄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眼神似在评估货物价值几何。

把凤霄看得浑身发毛,他才开了尊口:“我记得法镜宗在吐谷浑的势力已经被你交换过了,现在你还有什么筹码能入我眼吗?”

就算优势尽在敌手,凤霄也不打算任人宰割,他手中折扇一展,动作十分潇洒漂亮,几步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低声道:“你肯见我,不就是有所图谋吗?崔郎君可以直言,只要不狮子大开口,凤霄绝不推辞。”

崔不去嫌弃地退后几步,“别扇了,我冷。”

想了想还是觉得站着太累,又坐回了凉亭里,凤霄也自来熟地到对面坐下。

“广陵散与北牧狼狈为奸,两度与阿峤为敌,这次我若放了他,岂不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崔不去冷笑着继续道:“再者他现在深受重伤,全靠灵药吊命,剑神一击非同小可,普天之下唯有阿峤能解,你现在把人带回去,不出十天就该为他选择风水宝地,风光大葬了。”

凤霄沉默不语,他刚在北齐站稳脚跟,正摩拳擦掌要和元秀秀斗个你死我活,就接到消息让他回来救命,星夜兼程,连轻功带宝马,不眠不休,三天,就从邺城回到了长安。

路上风尘仆仆简直让他难以忍受,回到据点他边洗澡,边听下人汇报,广陵散陷在玄都观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人们只会为沈峤惊叹,为谭、郁二人买瓜,昆邪若非是死在剑神剑下的第一人,连姓名都不会留下,广陵散就是个高级陪跑的,他是死是活,根本无人关注,自然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凤霄先去了一趟北牧驻地,那里已经人去楼空,周围都是浣月宗的暗探,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目前只有玄都山和浣月宗两条路可走,这还用选吗,他要是进了浣月宗的势力范围,怕是连骨头都剩不下。

凤霄来时已做好准备,也想不到情况会如此严重。

“广陵散你救还是不救。”他沉默,崔不去可不会等着他。

凤霄一锤定音:“救。”

“好,我会让阿峤拔除他身上的剑气,之后我会把他交给魔君,晏宗主要如何处置他,我管不着,但你”他顿了顿:“五年之内供我驱策。”

“为什么是五年,而不是终身?”

凤霄觉得这个条件很简单,他本以为崔不去会漫天要价,如他这般德才兼备,才貌双全之人,谁不想握在手里。

“你在北齐做得那些事我都看在眼里,确实当得一句人中龙凤,你不是会久居人下的人。”

崔不去站起身来,逆着阳光,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而我崔不去,比你强。”

依旧苍白无力,不带任何情绪,但那股扑面而来的豪情霸气却让凤霄心脏砰砰乱跳,似要炸裂一般。

随后他又听见这人轻笑了一声:“有你在,阿峤就能少些担心。”

心忽然就不跳了……,凤霄咬牙切齿:“你们师兄弟感情真好。”

谋算达成,崔不去心情也极好,道:“凤郎君也是,不然怎么会以身饲……”发觉这个词不太准确,他还换了个新的“不对,是卖身赎兄呢。凤郎君,走吧,我带你去看你师兄。”

凤霄:“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把师兄送给魔君?”

崔不去对自己的谋算毫不讳言:“其一,他在晏宗主手里,能发挥最大作用,其二,你最好令他缠住魔君,让晏无师少来阿峤眼前晃荡。”

这会儿换崔不去咬牙切齿了,那晚之后晏无师对阿峤又换了一个态度,忽冷忽热,诡异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现在郁蔼也派不上用场,他只能去找外援了。

让你给我添麻烦,不能让我一人倒霉。凤霄心中腹诽,嘴上保证道:“放心,这是我上任的第一份工作,我一定劝师兄与晏宗主多多亲近,多多叙旧,努力维护同门之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2章 第 62 章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千秋]不朽
连载中情殉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