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操场的塑胶跑道被晒得发软,鞋底踩上去会黏出轻微的“咯吱”声。吴吕耀站在队列里,后颈的汗珠顺着脊椎往下滑,像一只缓慢爬行的蚂蚁。
“全体都有——立正!”
教官的吼声炸在耳边,吴吕耀下意识绷直了后背。余光里,才凯轩正偷偷用脚尖碾着一只路过的甲虫,迷彩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晒得发红的小臂。
“第三排第四个!出列!”
才凯轩被拎到全连面前罚站军姿。午后的阳光直射在他脸上,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吴吕耀数着他被罚站的分钟数,当数到第十七分钟时,才凯轩的膝盖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解散哨响起,吴吕耀第一时间冲过去架住他:“白痴,不会打报告吗?”
才凯轩整个人挂在他肩上,迷彩服后背湿透,贴着吴吕耀的掌心发烫:“你数呼吸声太吵了……害我分心。”
---
宿舍楼的水龙头前排着长队。才凯轩把脸埋进哗哗的凉水里,抬头时水珠顺着下巴滴进领口。吴吕耀扔给他一瓶盐汽水,瓶身上凝结的水雾立刻被才凯轩的手掌印出五个指印。
“看那边。”才凯轩突然用瓶底戳他肋骨。
女生方阵正从树荫下走过,苏梦瑶走在最前面,辫梢系着的蓝色丝带随风飘起来。她是学生会文艺部部长,军训第一天就靠一支独舞成了新生焦点。
“听说她爸是财政局的。”才凯轩拧开瓶盖,“老林想让她加入技能赛集训队。”
气泡在瓶口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吴吕耀发现才凯轩说这话时,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条蓝色丝带,直到它消失在食堂拐角。
---
凌晨四点,吴吕耀被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惊醒。
才凯轩的床铺空着,阳台传来打火机的“咔嗒”声。月光勾勒出他蜷在栏杆旁的轮廓,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脸上,显示着正在通话的界面。
“……我知道逾期了……再宽限半个月……”
夜风送来只言片语。吴吕耀看见才凯轩把烟头按灭在花盆里,那是他昨天从操场捡回来的向日葵幼苗。
第二天清晨,吴吕耀在才凯轩枕头下发现了半包皱巴巴的红塔山,烟盒里夹着一张当票,上面印着“金镶玉吊坠”和触目惊心的赎回期限。
---
军训第五天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全连在雨中站军姿,苏梦瑶突然晕倒,才凯轩一个箭步冲出去把人背到医务室。吴吕耀看着他的迷彩鞋踩进水洼,溅起的泥点像一串黑色的省略号。
“你喜欢她?”
当晚的宿舍卧谈会上,郑斌突然发问。才凯轩的床帐里传来游戏音效:“谁?”
“装什么傻,今天你抱苏女神那个架势——”
“哦,她啊。”才凯轩的声音混着电子音飘出来,“她记账连借贷方向都分不清。”
吴吕耀正往记账本上贴分类凭证,胶棒突然在纸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
军训汇演前夜,才凯轩失踪了。
吴吕耀找遍整个校园,最后在实训楼后门逮住他。才凯轩正往墙上喷漆,迷彩服沾满颜料,在月光下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的斑纹。
“你干什么?”
才凯轩转身时,吴吕耀看清了墙上的涂鸦——一个戴算盘项链的骷髅,下面潦草地写着“ACCOUNTING OR DIE”。
“艺术创作。”才凯轩晃了晃喷漆罐,“老林说汇演拿到优秀连队能加操行分,十分值五百块呢。”
他的虎牙在月光下白得刺眼。吴吕耀突然抢过喷漆罐,在骷髅旁边画了道完美的抛物线。
“这是什么?”
“复利增长曲线。”吴吕耀扔掉罐子,“你欠我那瓶盐汽水,按日息万分之五计算……”
才凯轩大笑起来,笑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
汇演当天,才凯轩因为涂鸦事件被罚打扫全校厕所。吴吕耀作为“从犯”被安排去帮厨,削土豆时发现食堂阿姨的进货账目有问题。
“三月土豆采购量比实际用量多两百斤。”晚饭后他拦住才凯轩,“要不要一起查?”
才凯轩正在刷厕所,橡胶手套上沾着泡沫:“学霸,你现在的表情特别像发现老鼠洞的猫。”
他们蹲在储物间核对了一晚上单据,最终在过期台账里找到被涂改的痕迹。当吴吕耀用红笔圈出那个数字时,才凯轩突然说:“其实我知道你不是为了帮食堂。”
月光从高窗洒进来,吴吕耀看见他橡胶手套裂了个口子,边缘沾着一点墙漆的蓝色。
“涂鸦的事,谢了。”
吴吕耀低头继续翻凭证,耳尖却悄悄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