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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分配表贴在男生公寓一楼的通知栏上,皱巴巴的A4纸边角已经被无数手指蹭得发黑。吴吕耀站在人群外围,默默等着前面吵吵嚷嚷的人群散去。
“302室……吴吕耀、才凯轩。”
他的手指在纸上顿了一下。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夸张的哀嚎:“不是吧!我跟那个面瘫脸一间?”才凯轩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他背后,手里还拎着半瓶冰可乐,瓶身的水珠滴在吴吕耀的鞋面上。
吴吕耀没说话,转身往楼梯走去。
“喂!”才凯轩三两步追上来,挡在他面前,“商量个事,你去跟老林说换宿舍呗?我睡觉打呼噜还梦游,真的,上学期把室友的作业本全撕了折纸飞机……”
吴吕耀抬起眼睛:“我睡觉戴耳塞。”
才凯轩张了张嘴,突然笑出声:“行,你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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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室的门锁有点生锈。吴吕耀拧了三次才打开,迎面撞上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油漆味的热浪。
六人间改的四人间,靠窗的两个下铺已经放了行李。一个寸头男生正盘腿坐在床上打游戏,看见他们吹了声口哨:“哟,新室友?”
“郑哥!”才凯轩把包往空床上一扔,“这破宿舍还没装空调啊?”
被叫做郑哥的男生努努嘴:“找宿管报修了三年,还不如指望财神爷显灵。”他朝吴吕耀点点头,“郑斌,数控专业的。”
吴吕耀刚要自我介绍,才凯轩就抢着说:“这是咱们班数学大神,中考满分那个!”
郑斌眼睛一亮:“卧槽,期末作业借我参考下?”
吴吕耀的耳根突然发热。他低头整理床铺,听见才凯轩在背后说:“别逗他了,这人一紧张就会把T恤下摆卷成麻花……”
他的手指僵在被单上,才发现自己确实正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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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下课铃响过二十分钟,吴吕耀才抱着实训教材回到宿舍。推开门时,才凯轩正蹲在地上捣鼓一个电磁炉,电线乱七八糟缠在暖气管上。
“夜宵吃不吃?”才凯轩头也不抬,“我从食堂顺了鸡蛋……操!”
油锅突然窜起半米高的火苗。吴吕耀一个箭步冲上去,抄起脸盆扣在电磁炉上。
烟雾报警器尖锐地响起来。
“你疯了?”吴吕耀一把扯掉电源,“宿舍明文规定……”
才凯轩突然捂住他的嘴。走廊上传来宿管的脚步声,手电筒的光从门缝底下扫过。两个人屏住呼吸,直到脚步声远去。
黑暗中,吴吕耀才发现才凯轩的手心有一股淡淡的铁锈味。他拉开对方的手,借着月光看见一道新鲜的伤口。
“切葱花弄的。”才凯轩满不在乎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本来想给你露一手……”
吴吕耀从抽屉里拿出创可贴,动作粗鲁地拍在他手心上。
“嘶——轻点!”
“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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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吴吕耀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
才凯轩的床铺空着,卫生间透出微弱的亮光。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透过虚掩的门缝,看见才凯轩坐在马桶盖上,正对着一本账本写写画画。
计算器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脸上,额角有细密的汗珠。那本账本吴吕耀认识,是学校发的练习册,但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的分明是——
“电费287,水费56,药费……”
才凯轩突然抬头。吴吕耀来不及躲闪,两人隔着门缝四目相对。
“梦游?”才凯轩合上账本,表情自然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吴吕耀摇摇头,指了指他手里的本子。
才凯轩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晃了晃账本:“哦,这个啊……我爸开小卖部的,帮他记记账。”
月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吴吕耀看见练习册背面透出的字迹——“法院执行通知书”。
“明天实训课要交的作业。”吴吕耀突然说,“第三题折旧率算错了。”
才凯轩怔了怔,突然笑出声:“知道了,学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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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起床铃还没响,吴吕耀就感觉有人扯他的被子。
“紧急情况!”才凯轩顶着鸡窝头,手里举着手机,“老林说七点集合去财税局参观,校车不等人!”
吴吕耀猛地坐起来,脑袋差点撞到上铺床板。他从来不赖床,但昨晚那个账本的数字像蚂蚁一样在他脑子里爬了半夜。
才凯轩已经套好了实训服,正在往书包里塞东西:“帮我看看,凭证册、计算器、中性笔……还缺啥?”
吴吕耀盯着他乱糟糟的领口,伸手把翻折的衣领整理好:“校徽。”
“靠,这玩意儿别上跟小学生似的……”才凯轩嘴上抱怨着,却乖乖站着没动。
阳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落在才凯轩的睫毛上。吴吕耀发现他的左眼下面有一颗很淡的痣,像账本上不小心滴落的墨点。
郑斌在上铺翻了个身:“大清早的,你俩跟新婚夫妇似的……”
才凯轩抓起枕头砸过去,吴吕耀低头系鞋带,假装没看见自己发红的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