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你和我一点都不一样。”她说。“我很失望，又有点高兴。你如果和我一样，就要走上我的老路，这是条路我走了很久，久到为此厌倦。小鬼。你应该去走别的路，不过别让我看见，我真嫉妒啊，你这么笨，我可不想看到你过的比我好。”
“但你还有机会过的比我好。真好。”
“快走吧，别回头。”
“我可不想在自己葬礼上笑出声。”
他睁开眼，冯岚正在床边笨手笨脚地削一个苹果，暖风吹起床边的号码牌，是个熟悉的数字。明蕊完成了他们之间的交易，倒是言而有信。
“醒了？”冯岚如释重负地把苹果和刀往他手里一塞，“你只是精神创伤，身体没有损害，问题不大，自己削。”
“正面迎着主脑的精神攻击居然没跪，你真的只是普通人？”
“明蕊呢？”
“在抢救。”说到这个冯岚又郁郁下去，“玄宇前辈把她直接送到了抢救室，荣枯前辈主刀。我本来应该在她那边的。”
“抢救？”
“是啊，不知道还能不能醒来。本来就把精神碎成百来片还自毁大脑。”冯岚无意识地把风拧来扭去，“唉，精神系……麻烦。”
任刃想了想，问：“我能去看她吗？”
玄宇在抢救室外和二人打了个招呼，任刃现在才有精力向这位前辈道谢。玄宇挥挥手，雪白的发落至腰间：“举手之劳而已。总不能看着小公主自己打拼什么都不做。再说九区也拿了不少好处。区里夸我难得做正事呢。”
冯岚脸都绿了，玄宇年岁未知，能力奇诡，别说部门，和一些国家比都算老资历，在一众超能力者之中也堪为传奇，甚至可以说是屈尊担任九区主任，也是他的偶像。老前辈没意识到自己形象破灭，拍拍他的肩：“说到这个，你要调到九区的通知收到了吗？”
“啊？”
“明蕊情况你看见了。接下来会转到七区治疗，她那状态荣枯不把她放到眼皮子底下不会放心的。你在三区其实算她心腹，她不在的话，你的地位比较尴尬。她个人的要求呢，是把你调到我这边，你要上大学了，九区这边事情少，管的也少，不知道你能不能适应。当然如果你想留在三区也没问题，沈万这边我来协调。”
“她要去七区？可是她不是……”冯岚皱紧眉头，“这是总部的意见还是主脑的意思？”
“这种小事，三个区长的意见还不够吗？再之后的安排也要等她醒来再说。”玄宇听着声音向后看，荣枯疲惫地探出头，面色不虞地接过玄宇准备的水一饮而尽：“都碎成渣了。真是够可以的。”
“你也没办法吗？”
“人碎成七八百片我还能努力一下，可她现在的精神就像一棵树被拦腰砍断，树干被刨成木屑被烧成灰烬吹得到处都是——我要怎么找回那棵树？”
“不是只用了抑制剂吗？”
“十支抑制剂！你带她去的时候也不看一眼？她是天生精神系能力者！这跟砍了她脑袋有什么区别？！——剩下的根系也乱成一锅粥，我就说她那乱七八糟的能力谱是怎么回事，居然多次逆用能力，能不疯真是纯靠她级别够高。”
“我看也不是坏事。”玄宇心态好得出奇，“估计她本来也打算把自己脑袋洗了，她那么精彩的能力，只有完全废掉自己才能让总部找不到留她的理由。”
“听听你在说什么！自由和她的命比起来我看你更在乎前者。”
“我当然更在乎前者。明蕊也更在乎。”玄宇耸耸肩，“她比我们都了解她自己，荣枯。如果她没有把握，不会赌的。”
“你就这么相信她？”荣枯差点把玄宇本人灰化。最后只是废掉了手上的瓶子，拍去手里的灰烬。依旧没有好脸色，玄宇看着一切正常的监控仪，不知想到什么，微微一笑：“当然。”
荣枯抱臂上下打量过他，不再多言，提着白大褂去见沈万。玄宇示意二人可以进去：病床上的女人静静躺着，脸上还带着微笑，似乎只是睡着了。
“她会醒吗？”任刃问，玄宇笑了一声：“我们的计算结果是十支足够让她永远醒不过来。但十支药剂没有全用在她身上。最后一支主脑用在了自己身上……用来解离融合状态。我真是很久没有听到老朋友的声音了。”
“等她醒了……帮我和她说一声谢谢吧。”
“不必在意。”玄宇向状况外的任刃点点头，“抑制剂目前还在起效，荣枯的能力没办法帮上太多的忙，自我修复速度会慢一点，给她点时间，慢慢会恢复的。我们这个级别的能力者，想死没那么容易。啊，不过可能会有失忆或者别的后遗症，你们要有点心理准备。”
“可是容主任说……”冯岚的声音越来越小，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玄宇，又去看病床上的明蕊，音调都拔高三个度，“她——您——啊？”
冯岚不可思议中又松了口气，如果说精神系能力顶端的主脑是领导者，领袖，空间系的顶端更接近神话，他自在逍遥于世间，没有地方，人，或者能力能困住他。出入任何地方都如入无人之境，连时间都不能阻止他的脚步。总部和主脑还在乎章程，玄宇只在乎他自己的标准。这样一个人，想来是不屑于用谎言安慰他的。
虽然还是很难接受明蕊居然和这种传说同一个级别这件事。但人能醒过来比什么都重要。
任刃不解：“她这辈子都没法摆脱那个能力了？”
“是，也不是。”玄宇张开手，一个光秃秃的树墩出现在房间里，侧枝颤巍巍伸出一条纤细幼嫩的枝桠，“荣枯检查结果自然没有问题。那颗树确实找不到了。只是土壤还在，种子还在，还能生长出新的枝苗。那会是一棵很像的树，但不会是同一棵了。”
“这也是精神系的特殊性吧，换做是我的能力，就只能强行切割了。”他打着哈哈，“小墨祺应该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研究了，新生代还真是有趣啊。”
冯岚忍不住皱眉：“我不放心墨祺那个家伙。我要去七区。”
“这个不太可能，七区基本只收治愈系。墨祺都只能借着合作的理由去拜访。你不如留在九区。我们那里多得是负责交通的空间系，打声招呼给你开个特殊通道就行。”玄宇转头，向站在门外的沈万挥手，“正好谈到这个，小沈，你们这个杀手打算怎么处理？”
沈万闻言抬眼：“前辈有何指教？”
“没有能力，扔区里没用。杀人如麻，放着不管也不行。十三区倒是个不错的去处，怎么样？”玄宇拍拍任刃的肩，“还是说，你有自己的想法？”
“我……”任刃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他只是个普通杀手，在场任何人都和他没有一丝关系。他只是无辜卷入这场意外，被各方势力窥视觊觎得出无用的结论。他该回到自己的日常，继续过他刀口舔血的生活。可那真的是他想要的吗？如果老师并不希望他走上这条路，如果他还有别的选择？
“我和她还有个交易。”
“我记得记忆应该已经给你了。”玄宇挑眉，任刃摇摇头：“是另一个。”
沈万瞥他一眼，说：“仅作通知：鉴于明蕊的要求，你直接离开并且半年内不杀人，我们不会追捕你。半年后，或者你什么时候再次出手，我们会以杀人犯的规格搜捕你。给其他人一个交代。”
“如果我不离开呢？”
“三区，或者十三区，你可以享受我们的员工待遇，但不能再离开这里半步，相当于死缓转无期。”
任刃几乎没有犹豫：“我去十三区工作……但我想要一个能看望明蕊的机会。”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卡放在桌上，“这是我这么多年的积蓄，请帮我补偿那些被我伤害过的人。”
“你以为这些有用吗？”
“……我不知道。”任刃有些恍惚，“直接结束生命会更好吗？但即使我死了，那些人也不会活过来。我应该活着，才能做些什么。”
“那你就活着吧。”沈万转身欲走，“活着……清醒地活着。”
“还有一件事。”玄宇叫住沈万，“主脑让我带句话给你。”
“你们做的很好，辛苦了。”
跨越真实的时间，虚假的生死，那缕幽香又回到他身边。沈万攥紧口袋里的香包，咽了口唾沫：“让主脑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