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超能力管理局总部以下分为十三区，各区分管不同，各自由其主任负责。十年前的三区以精神系为主，可循的十余名精神系强者均供职于此。直到主脑建设并转移至十三区，精神系第一的美名才拱手让给十三区。沈万上位后三区逐渐向综合部门转型，不再专研精神系的搜集和培养。将发展重心转向更广阔的超能力者群体，以提高局内员工素质和搜罗人才为己任，逐渐成为管理局精英的摇篮。只是很少有人知道，三区仍然保留了主脑下的第一人作为推手和助力，在一次又一次的清洗中发挥主力。对于知道这些密辛的人，这个未成年，比铁血手腕清洗前代的沈万可怕得多。
“即使只是因为三区记恨我的人就不少。各个能力不俗。如果加上因为其他记恨我的就更难算了，”明蕊说，“选用普通人有可能是他们接触不到能力者，也可能只是掩盖身份。不管怎么说，把普通人卷进我们的圈子都是禁忌。”
“一个个去排除错误答案太麻烦，不如一口气连根拔起。”夏荼摘下眼镜，“你还是一如既往……激进。”
“我听过太多犹豫了，医生。你现在也在犹豫，哪怕你很清楚你既没有办法说服我也没有办法阻止我。”
“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你知道，只要你还在这里，就没人可以伤害你。”
“我知道。”明蕊戳了戳桌上的装饰小人，弹簧在她指下反弹，左右摇摆直到她按住小人，“但我要在这里等多少年？”
“想杀我的人聚在一起能从三区堆到九区，人类的劣根性让他们彼此欺瞒，猜疑，越高位者越肮脏，越高位者越如履薄冰，上次见到其他区长还是什么时候？沈万继位？十三位区长，和我握手的不到五指。他们都知道……都选择了放任。沈万洗牌三区，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我……我不会说他们是坏人，他们只是不知道，或者假装不知道……他们只是什么也没做。即使他们本该做些什么。”
“……”
“请帮我把消息传出去。就说我能力失控，需要静养。”明蕊沉思，“墨祺发的新论文你看了吗？”
“那个精神共鸣促进觉醒的？荣主任给我分享过。很有意思，如果可重复性得到检验，你们精神系的价值会更上一层楼。”
“总部很重视？”
“当然。”
“那就好。”明蕊敲了敲桌子，“如果看望我的人里有人觉醒了超能力，总部应该会更紧迫一些。”
“你已经在总部的重点关注名单上了。”
“是啊，总部重点关注这个没有攻击能力的超能力者，她非常安全，又极度危险。他们害怕，却没理由下手。我只是给他们这个理由。”
“我有叛变的可能需要清除，我有利用的价值需要重视，我有死亡的威胁需要保护……我需要被处置，但如何处置？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狂傲的会自己说服自己，胆怯的会派人再次探听，谨慎的会落后半步，急躁的会主动出击。这个消息会让所有有兴趣的人动起来。谁做的第一步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怎么，做到了最后一步。”
“你不会打算——”夏荼半截声音被掐灭在喉咙里，明蕊抬起头，食指放在唇间，向夏荼笑了一下。夏荼猛地起身，门口精神波动闪电般退去，他对这种东西不如明蕊敏感，也不知道对方听到了多少，如果明蕊真的有计划，她的脑子才是世界上最好的保险箱。
“既然你已经决定，我不问你打算做什么。但是告诉我，明蕊，七区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他正色道，他不属于三区，作为七区的外派人员，有责任确定可能威胁本区的危险。即使沈万明蕊与他们交好也不例外。
“我想要的你们都知道。”她轻声说，“只是你们给不了我，我只能自己想办法——我不会对七区做什么，荣阿姨医者仁心，我向来敬重。”
“我可以相信你吗？”他面前的是目前的唯一无法探测的精神系，没有手段确认她是否在说谎。明蕊平视他，握住他因为紧张颤抖的手：
“你可以选择相信我。”
叶暮揉着脑袋往外走，精神触手撞上硬板一块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明蕊的话他只听了个大概，正想着如何向上级回报，一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到了走廊尽头，明蕊的私人房间前。房门并未紧闭，刚见过不久的杀手靠墙站着，微眯双眸。听到脚步声仰头看他一眼。身后的冯岚快活的挥手：“叶哥准备下班了吗？”
“是啊。小岚是要去看明蕊吗？”叶暮跟他击掌，冯岚这样区里谁都愿意多说几句话的孩子不多见。可惜跟在明蕊身边再阳光的孩子也会郁郁，冯岚挠了挠脑袋：“没办法，她是老大嘛。”
“小岚想的话也可以调到我这边来试试啊，别的不好说，至少回家休息的时间是稳够的。”
“那我等会儿可要好好跟明蕊姐说道说道。叶哥不介意吧？”
“当然不。明蕊就喜欢你直肠子，我也一样。”叶暮拍拍他的肩，又去看杵在一边当摆设的任刃，“那个杀手？”
“是呀。明蕊姐让我带过去发配。”冯岚笑眯了眼，“先走啦。”
叶暮挥手送他们远去，转身几乎咬碎了牙。意识无法入侵，一个毫无超能力的普通人居然拥有连他也无法穿透的精神壁垒。明蕊说的共鸣诱导能力觉醒在他脑子里反复，如果这是明蕊做的，如果这是明蕊能做到的。他必须采取行动。
必须警告他们！
任刃停在原地目送叶暮离开，脑子里的声音越笑越大声，在他开始头痛的瞬间戛然而止，程度控制得刚刚好。
——你做了什么？
——我还什么都没做。接下来几天最好不要睡的太死，我们不杀你，但你能不能走出去还是未知数。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只是一点能力的特殊用法而已。普通人就不用了解这些啦，反正我在你脑子里，你就拥有一个超高规格的保险箱，没人能突破你的脑子。
——你呢。
——我？我在帮你保护你这空荡荡什么也没有的大脑诶！看看怎么了？你这脑子里又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哎呀，真是，好久没见过这么干净的思想了。
——干净？
——是啊。声音低下去，好啦好啦，等会就能见面了。留点问题当面聊吧。
脑子里再没有声音，冯岚正好推开治疗室的门，给床上的明蕊递了饭盒：“叶暮刚刚邀请我去他的部门。”
“你想去吗？”
“不想，他让我很不舒服。”冯岚把另一份递在任刃手上，“但我要毕业了啊，明年不会还留在这里吧？”
“以你的成绩有点困难啊，我帮你问问有没有减分政策。想好什么大学了吗？你母亲和妹妹那边有什么安排？”
“没有……本来今天说好去看看她们的。”冯岚挠着脑袋，“其实留在这里给你当保镖也不是不能接受。但你也不想，我也不想。你什么时候能再有机会陪我出门啊？”
“这周大概没机会了。打起精神，说不定很快我就自由了。”明蕊笑了笑，“推荐信放在我床头柜里，玄宇应该很愿意接收你。”
“哇，你自由了却让我去九区继续打工？像话吗？”冯岚啧了声，明蕊大笑，在任刃饭盒里一筷子夹走茄子。冯岚不甘示弱地也夹了一点。任刃微微一怔，白白的拨弄终于落到实处。冯岚边说边吃，时不时还要让风做一段即兴表演，明蕊小口吃着，时不时回应两声表示自己正在听。任刃坐在一边观察，突然又觉得她们没有那么像。
老师是不会这么放松的，她时刻紧绷着，笑也绝不到眼底，明蕊不像她——又或许是他不像冯岚。
“——反正杀手先生现在的监护权在我这里。不说谁会丢人到对普通人出手，打我和打你脸有什么区别？你可得保护好我们俩啊。”冯岚一本正经地烂话逗乐了明蕊。明蕊拍了拍他的脸，眉眼弯弯：“知道了，不会让别人欺负到咱们头上的。”
“那你就好好养身体。”冯岚撇撇嘴，“我都听说了，你的能力在衰竭，虽然我没看出哪里衰竭了……总之不准乱来！也不准再去给墨祺当小白鼠！”
“好好好。”明蕊笑着应了，脸色更加苍白些，向任刃招手：“之前和你说的，你愿意吗？”
“……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我也希望你有。”她又回到了那种微笑，带着点悲哀地看着他，“既然你想拒绝，那就注意安全。一周……或者一个月，在被送到法院之前自求多福活下去吧。”
“如果我和你合作呢？”
“我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冯岚也一样。如果你同意，事情顺利结束。我会申请让你和我走。”
“去哪？”
“赎罪。”明蕊说，声音轻飘飘地，“改主意随时告诉我，但不必急着给我答案。你已经入局，不认清情况怎么破局？”
任刃心头一惊，明蕊躺回床上，精神力海一般喷薄而出，无声席卷整片地域。警报器滴滴响起，指针从绿色一路爆表，冯岚猛地跳起来，毫不犹豫地扇床上的人一巴掌，暴了句粗口。拉着任刃的手腕就往外跑，急匆匆赶来的护卫无视了两人，紧急将稀释的银白色液体输入女人手臂，她瞪大眼看着苍白的墙面，两行清泪落下。冯岚的风比以往更快些许，窜回房间把屏蔽器打开之后才怒骂出声，差点砸了桌边的花瓶。任刃在窗边打量来来往往面色不善的人群：“这也是你们的计划？”
“她刚刚才答应我注意身体！”冯岚终于彻底爆发。“她就是个疯子！这样对自己的脑子，她不要命了吗！把总部和主脑的目光全部引过来到底有什么好处！”
“她做了什么？”
“精神共鸣，甚至是反哺。”冯岚把脸埋进掌心，“把自己的精神力爆发出来强行引发共鸣，以她的能力疏导这片区域内的能力流动，对于超能力者或者普通人都是极大的裨益，除了可能会毁掉她自己……墨祺那个王八蛋——我就知道那个实验没安好心！”
“为什么要这么做？”任刃不明白，冯岚绝望地看着他：“我怎么知道！”
该说是不是被明蕊保护的太好了。任刃无语，心念电转：“你刚刚提到总部和主脑。”
“是，这么大的影响范围，他们一定会过问。”
“明蕊的目标是谁？”
“什么？”
“她想做一个局，目标是谁？”
“不知道。”
“换个问题，她想要什么？谁能给她？”
“自由。”
“……？”
“是，你们都没法相信，都不能理解。”冯岚叹了口气，“明蕊想让人相信，可她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