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但又好像哪里变了。
想了很久，洛欢得出了结论：是风变了。
小时候的风好像更潮湿一点，树叶的味道更浓郁。然而除了刚刚那一阵突如其来的风，空气的湿度好像降低了许多。
植物的味道也不大一样了。
也许是小时候的记忆不够准确吧，毕竟都过去那么久了。
洛欢想道。
他顺着大路往里走，不多久就到了村子的大门。
大门口的牌坊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应该没有翻新，却显得宽敞了许多。
村子里的建筑也没有变化，都是石头框架加上木质屋顶的结构。
“看起来并没有重修过啊。”
洛欢默默想道。
可是为什么又觉得很不一样呢？
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一直持续了十几分钟，他才终于发现了端倪。
“是因为路。”
洛欢下了定论。
“因为路是新修的，所以整个村子看起来更宽敞、更干净了。”
“路怎么了？”
小缒停下脚步，在地面上跳了跳。
“和城里的路一样啊。”
“对，就是和城里一样。”
洛欢叹了口气。
“小时候这里的路都是泥土和石头铺的，跑不了大车，也就骑自行车勉强可以。”
“现在路都重新修过了，应该是为了方便汽车进出。”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路旁。
村里的房子还保留着以前的模样，可是屋外停满了各式各样现代化的汽车。
“以前村子也没有通往城里这样笔直的大路，我记得每次来都要绕着山走。”
“那时候的风都在村子周围打转，不像现在直接从外面吹进来的。”
“所以味道才变了吧。”
小缒一头雾水：“什么味道变了？”
洛欢摇了摇头。
那即将开启他记忆的气味稍纵即逝，他还是没有抓住。
“听说这里算是个古村落，所以政府打算重新开发，发展旅游业。”
“不过我们这个城市本来就小又偏，村子离市区还有那么远，后来也没怎么发展起来。”
“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小缒似懂非懂地跟着他往前走。
“不过现在这个时代，保存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还能找到不少我小时候的东西呢。”
洛欢说着停下了脚步，指着一处小巷旁的砖墙。
砖墙的缝隙里都长满了绿色的苔藓和蕨草。
“小时候我老在这里捉蜗牛。你看，现在还有呢。”
“哪有蜗牛？”
“在叶子下面，你扒开来看。”
小缒果真用手去扒，在一片蕨草的叶子下面发现了蜗牛的痕迹。
蜗牛身后的泥土上留着一条亮晶晶的黏液。
“刚下完雨的时候才多呢。今天太热了，大概它们都躲起来了。”
小缒已经沉迷进了找蜗牛活动，没有听见洛欢说什么，而是一门心思找起了蜗牛。
十几分钟后，他只找到了三只，全都摆在了手心里，邀功似的举到洛欢面前。
洛欢：“……”
“好了，放回去吧。”
“还要放回去啊？”
“不然你留着干嘛，吃吗？”
洛欢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这又不是用来吃的蜗牛。”
“你快放回去吧。它们要找到原本的路还要爬好久呢。”
“啊。”
“那找不到怎么办？”
“那就重新开始走一条新的路喽。”
洛欢随口说道。
小缒小心翼翼地找了个阴凉的地方，把蜗牛又放了回去。
两人继续往前走，一路上有不少老人坐在屋外的背阴处，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们喜欢没事的时候搬一把竹制的靠背椅放在门口，白天就晒晒太阳吹吹风，晚上乘凉。”
“村里老人都这样。”
小缒点点头。
不知为何，洛欢原先一直是走走停停，像是在寻找什么。但他突然加快了脚步，也不再驻足，看样子是有了明确的目的。
他在路上七拐八拐，突然穿进了一条满是植物的小巷子。
大概走了二十几米，杂乱的树丛豁然开朗，他们来到了一条小溪边。
沿着溪走，有几栋稀稀拉拉的小房子。
洛欢在其中一栋门前停了下来。
“门被堵住了。”小缒说道。
围墙内有一个小院子，里面的三角梅已经不再开花，探出了几米高的旺盛枝叶。
各种植物欣欣向荣，反倒说明这里已经长久没有人打理了。
洛欢努力在这些树丛中寻找记忆中的模样。
“这是我爷爷奶奶家。”
半晌，他说道。
“那我们进去吧。”
洛欢摇摇头：“他们已经走了。”
“去哪里啦？”
“去另一个世界了。”
小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闭上了嘴陪着他站着。
木门上贴着的门神、对联都早已褪色剥落，又被一层灰裹上了。
有多久了？洛欢努力想着。
记忆中在爷爷奶奶走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了。
他茫然地回过头，看着依旧流淌着的小溪。
山间的水是很神奇的存在，无论天上的太阳多烈，水总是冰洌的。
连带着小溪旁的空气，温度都降了几分。
“冰西瓜。”
洛欢呆呆地说道。
“嗯？”
“小时候不用冰箱，把西瓜用网装了放到水里，很快就变成冰的了。”
早知道刚才进来前就先买一个瓜了。洛欢想道。
“那些西瓜的皮又薄又脆，拿个石头轻轻磕一下，西瓜就裂开了，露出鲜红的沙瓤。”
“不用刀，就这样掰着吃。”
那时候的他是快乐的吗？
洛欢努力追寻着幼时的回忆。
印象里童年并没有什么值得深究的东西，以至于随着成长，那时候的记忆大部分被自然而然抛弃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需要记忆的公式。
现在看着冰凉的溪水，冰西瓜的滋味倒是逐渐鲜活了起来。
捧在手里的触感、埋头吃的时候汁水粘在鼻子上黏腻的感觉、狼吞虎咽后突然撑得不行的肚子……
他以为早就不在记忆里的东西，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复苏了。
原来他从未忘记，只是把一些东西收进了一个不再打开的柜子。
而偶然打开了柜门，里面塞得满满的文件就倾泻而下，把他淹没。
*
“这时候应该吃绿豆的。”
洛欢边走边说道。
小缒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拔腿就走，但也还是跟着走了。
洛欢沿着一条看起来像是主干道的路往前走，很快看到了一家食杂店。
他走了进去，没转几圈又两手空空地走了出来。
然后他又继续往前走，每到路过看起来有卖食材的地方就走进去看，之后又是两手空空地出来。
这样重复了好几次。
小缒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他绕来绕去。
“你在找什么啊？”
“找绿豆。”
“那不是每家店都有吗？”
“那不一样！”
洛欢气鼓鼓地说。
“里面都是清洗好的、大小规整的豆子，还有真空包装的。”
“我想要的是混着干豆荚的、脏兮兮的豆子。”
小缒一脸迷惑。
“你不懂。”
洛欢没声好气地自顾自走了。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像是窝了一肚子火似的，最后干脆跑了起来。
他跑出了主要的街道，往村子的边缘跑去，一直跑到了田埂上。
田地肉眼可见地分成了好几种成色，那是不同人家的地里种了不同作物的缘故。
洛欢站在田埂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还好，大家还在自己种田。”
他伸手指向远处。
沿着他手指的方向，小缒看到几个头戴斗笠、脖子上围着毛巾的人在田里挥着锄头。
“明明有田地，为什么还要买超市里那种千篇一律的东西呢？”
洛欢说道。
“那样的绿豆在任何一个城市都能买到啊。”
小缒一头雾水，但看到洛欢又继续往前走，他也赶紧跟上了。
田埂是供田间劳动的人行走的地方，一般分布在每块田的边缘地带，是一条条没有种植任何植物的路。
洛欢就这样在田埂上走来走去，时不时停下来观察一番，像是在看田里种着的东西。
走到一块田边上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
面前的田埂上摊着几个编织袋，上面晒着一些黑黑的、长条状的东西。
“这是？”
“绿豆。”
“这不是黑色的吗？”
洛欢没有回答他，而是四下看了一番。
四周并没有人，不知道是谁晒在这里的。
“我想买一点回去。”
他蹲下来，拾起一个豆荚看了一眼。
“啊！”
小缒大喊了一声。
“怎么？”
“你看那里！”
小缒说着就往前跑去，在斜前方的田埂上停住了，朝洛欢挥了挥手。
洛欢一头雾水，但想着现在这绿豆也找不到主人，索性站起来走了过去。
“你看你看！”
小缒兴奋地指着地里。
“这不是早上那个小花吗？”
洛欢“啊”了一声。
地里摇曳着的，正是早上出现在他家门口的黄色小花。
“这是……茼蒿的花。”
“茼蒿？”
“是一种蔬菜。但是一般在菜市场里只能见到叶子，花都是不要的。”
“其实它的花很好看呢。”
“噢！那它也可以吃啦？”
洛欢无视了小缒心里总想着吃这件事。
“怪不得我觉得在哪里见过。”
他喃喃道。
“这是我家的田啊。”
本文又名：失忆阵线联盟（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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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