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来了茼蒿的香气。
洛欢原以为这片田无人打理，应该早就荒芜一片、杂草丛生，没想到竟然一片欣欣向荣。
有人一直在耕作？
洛欢眼神一动。
他最近时常看到离开这个世界的人们，那么，他会不会再见到自己的爷爷奶奶？
他心里甚至飘起了一个想法：这会不会是爷爷奶奶在另一个世界耕种的？
“是你家的田啊？那我们就可以多摘一点了吧？”
小缒说着就跳了下去，不一会手中就多了一把茼蒿花。
洛欢没有制止他。
“是谁在打理呢？”他想着。
父母都在城里，而且也不喜欢乡下的生活，绝对不可能是他们。
其他的亲戚，据他所知也都是如此。
“也许是村里有人看见这里有一块空着的田，就占用了吧？”
他最后说道。
不管怎么样，看见自家的田在多年以后还是生机勃勃的样子，心里还是多少有点安慰。
……但是一言不发占用耕地的行为也不可取吧！
“小缒，我们摘点菜。”
洛欢也从田埂上跳了下去。
小缒愣了愣：“啊？”
“收租。”
洛欢说着，就弯下身采了起来。
田里好几样种类的蔬菜，除了几排茼蒿，后面还有一些草莓苗、蚕豆等等。
让洛欢高兴的是，竟然还有十几棵绿豆。
小缒拉开衣服下摆，用来兜着洛欢采的菜，现在已经堆得半满了。
面前的几棵小树树叶下挂着许多黑色长条，小缒看洛欢一把一把地丢到自己的怀里，终于认了出来。
“这是刚刚地上的……绿豆！”
洛欢应了一声。
“绿豆和蚕豆、豌豆不一样，都是要晒干了吃的，所以一般是等到成熟风干才开始摘。”
“但是又不能等它太熟，否则豆荚会自己炸开，豆子就都飞出去了。”
他说道。
“现在豆荚已经变黑了，这时候正好。”
“采回去晒几天，等豆荚自然干裂，到时候再把豆子挑出来就行。”
小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哇，还有这个呢。”
洛欢说着从边上一棵树上拿下一串半青半红的果子，也丢进了小缒怀里。
“接下来可有得吃了。”
洛欢看着小缒怀里一兜子沉甸甸的菜，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他拍拍手站起来，又往回走去了。
小缒懵懵懂懂地跟在后面，看着洛欢走进了先前那几家食杂店，提了一堆东西出来。
“啊……你刚才为什么不买？”
“刚才不想买。”
“……”
“怎么？”
小缒：我真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人还真是复杂啊。”
“人也不是一开始就复杂。”
洛欢说道。
“好了，回去吧。”
他看了看自己和小缒的手里，两个人都是大包小包。
满载而归。
*
“……啊。”
等坐末班公交回到市区、又骑自行车回到店里后，天已经暗了下来。
门口坐着一个人。
“是昨天的……？”
外国女人抬起脸来。
“请问今天是店休吗？如果不营业，那我改天再……”
“营业的营业的。”
洛欢赶紧说。
——毕竟这还是位付钱的客人。
虽然她付的钱洛欢并不认得是哪个国家的，不过上面并没有奇怪的字符，应该是可以正常流通的。
说不定银行还可以兑换呢。
洛欢想着，赶紧打开了门。
外国女人的手里也抱着一桶什么东西，洛欢本想帮她拿着，发觉自己手上也是满满当当，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
“我们去采购食材了，店里也还没来得及做开业准备，您先稍坐一会。”
洛欢说着，赶紧把手上的东西放到厨房里。
“因为您没有预定，所以可能没有您想要的食物噢。”
洛欢看着今天的采购收获，心想大部分都是当地的食材，只能做做地方菜和一些比较普遍的中式料理。
昨天灵机一动的“千层面”，今天总不能再做一遍吧？
不曾想，外国女人突然跑到吧台前，对洛欢鞠了一个躬。
“请您帮我找到那个味道！”
洛欢被她的阵势吓了一跳。
“什么？”
“您可以帮人找到记忆中的料理对吧？！”
“倒没有这项业务……”
“昨天我都听到了，您帮那位剑客找到了。”
外国女人肯定地说。
“求您帮帮我吧。”
“可我对国外的料理没有那么熟悉，恐怕……”
“您一定可以的！”
“昨晚我吃的饭里面，就有很熟悉的味道！”
洛欢：“……”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台词。
“你就帮帮她嘛！”
小缒在一旁帮腔。
洛欢叹了口气。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吃的那份东西实际上就是番茄鸡蛋面。
不管是番茄、鸡蛋还是面，每一样单独拿出来都可以写一本书，因为它们的食用历史实在是太长了。
更不要说它们在世界上很多国家都是最普遍的食材。
……这个可能更是无限大了啊。
“那需要更多信息才行。”
洛欢说道。
“关于味道的信息，越多越好。”
见洛欢松口，外国女人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然后没忍住——
“呜……呜哇哇哇哇……”
洛欢逐渐习惯了她说哭就哭的架势，心里估摸着还得哭一会才能平静下来，就埋头下去整理东西了。
等他把食材各自收好，哭声也停了下来。
“您说昨天吃的东西里面味道有些熟悉，能分出具体是哪样东西的味道吗？”
她努力想了一下。
“酸酸的。”
过了一会：“醇醇的。”
“还有……”她犹豫了一下。
“让我想要流泪。”
有了雨中客的经验，洛欢知道这时候最好不要先下定论。
“您是在什么季节、什么场景吃到的那个味道，还能想起来吗？”
摇头。
“您是哪里人？”
摇头。
“那关于您自己的过往，您还记得什么吗？”
这一回她的目光终于笃定了一点。
“我叫赫莲娜。”
她说道。
“我生活的地方并不太平。是发生了战争，我想。”
“嗯……”
“哎？”
“也许是战争尚未开始，也许是刚刚结束……我记不得了。”
她轻声说。
“没有枪炮，但是比枪炮更可怕。是没有硝烟的战争。”
“没有硝烟的战争？”
“嗯……具体的情形我不记得了，但是我应该过得不大好。”
“我只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让我不得不离开了自己的国家。”
“离开了自己的国家？”
洛欢眼睛一亮。
“您去了哪里？”
“不记得了，他们和我很不一样，说的话我也听不懂。”
“那道菜您是在自己的国家吃到的，还是后来去的时候吃到的？”
赫莲娜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我吃到那个味道的时候，突然间泪流满面。”
“唔……”
“这样的确没有办法判断呢，如果您想不起更多东西的话。”
赫莲娜低下了头。
“现在也不早了，不如我先随便做点晚饭，您边吃边想。”
“说不定吃着吃着就想起来了。”
赫莲娜点点头，随后就失落地坐了下去，双手放在膝盖间，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洛欢拿出昨天库存的几个番茄，心想赫莲娜说那东西“酸酸的”，里面一定包含番茄。
那“醇醇的”是指……？
“……啊。”
“忘记买水牛奶了。”
明明去西郊是打算买水牛奶的，结果提了一大堆东西回来，倒是把它给忘了。
洛欢有些懊恼。
“牛奶吗？这个是吗？”
赫莲娜突然抬起了头。
她先前抱在怀里的那个小桶，进来后顺手放在了一旁的桌上，她赶紧拿过来往洛欢面前一推。
洛欢打开盖子，里面果然是白色的液体，闻起来很香。
他用勺子舀了一点，味道很浓，还有些甜味，是水牛奶没错。
“您带来的吗？”他有些奇怪。
“不。我来的时候，它就放在门口的地上。”
赫莲娜说道。
那就是他们离开后有人送来的了。洛欢想道。
怎么除了花，现在还有人送奶呢？
“是不是雨中客送的啊？”
小缒插了一句。
“因为他没有付饭钱，你又帮了他忙。”
“也是有可能。”
洛欢决定不去想这个，至少这奶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正好可以用了。
他倒了一小杯放到赫莲娜面前：“您尝尝，您记忆里的味道是这个吗？”
赫莲娜犹豫地喝了一小口。
“像是的，有很浓的奶味，但是不甜。”
她说道。
“这个奶太甜了，像是甜品。”
洛欢有点惊讶。
“也就是说，您记忆中的那道菜没有甜味。”
赫莲娜恍然大悟：“是的，我想它是不甜的！”
这样又可以排除一大堆选项了。洛欢想道。
“还有，我想那道菜我并不是第一次吃到。”
“但只有那次吃到的时候，我突然想哭。”
洛欢认真看了她一眼。
“我知道了。”他说道。
“不过今晚您肯定是吃不到了。我先做一点晚饭，我们三个先填填肚子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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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