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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毕,宴会主持说了些日后安排。
除去唐辞三人,其余世家子弟的切磋较量已在前三日完成,剩下两日不过是走走过场,带着这些少年少女赏赏霍氏风光,尝尝金容美食。
众人兴致缺缺听完,便各随心意,由仆从领着,四处走走逛逛,吃喝玩乐去了。
霍轩和苍行歌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清水花香,姹紫嫣红,各家子弟年少昂扬,或聚集论道,或分散观景。有人认真作乐,也有人不屑一顾。有的伙伴成群,身着各家不同样式的衣袍聚在一起,色彩缤纷;也有的来往皆同,清一色自家衣袍三五相伴,甚至独来独往,与自家门派隔离在外。
“少女调笑,少年意气,好一派和谐景致!”
“有句诗怎么说的来着?”霍轩随手挥开握着的玉骨折扇,装模作样地对着自己的俊脸送了几通凉风,笑吟道,“人生得意须尽欢!但趁春机,与岁月对峙!嗯…妙啊,真妙……你说是吧?苍掌门?”
“废话真多。”
被问到的苍行歌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极为嫌弃地移开了目光。
霍轩:!
春光似锦,苍行歌站在假山山顶往下望,仔细辨别着园内的各家子弟。
当他筛选一圈,终于找到了某个少年的身影,眼中不由得流露出几分动容。
身旁霍轩仍在抱怨,聒噪如夏日蚊蝇:“许久未见,苍掌门还是这般没有耐性,竟是连我这多年老友的话都不愿听完……”
“哎哎?”
眼见苍行歌根本未理自己,只一步一步急下假山,霍轩便也匆忙跟上:“苍掌门要往哪儿去啊?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别急着走啊!我还等着与苍掌门互诉离别情,共商何处乐呢!”
“闭上你的臭嘴!”
“哎呀!苍掌门你难得过来一趟,我身为霍氏少主,怎么能不管你呢?这叫别人听了去,只怕又要污蔑我孤高骄傲,不仅不把苍掌门你放在眼里,还故意慢待你呢!”
苍行歌怀疑地瞥了他一眼:“……你还会在乎你那破名声?”
“名声再坏也是名!”霍轩撇撇嘴,“虽说我这名声已差不多毁尽了,但本人还是有自己的顽固坚持的!比如谁要是污蔑我慢待兄弟,那我霍某人是一万个也不答应的!世人诬我霍轩纨绔无用,耽于酒色玩乐便算了,我自大人有大量,不与他们计较——然我重情重义,怎可能慢待兄弟!你自己说,哪次你来金容,不是我好吃好喝招待着的?但凡你来,我可都是推拒了本来的安排!”
本来的安排?
依霍景良这性子,无非就是上哪处花楼喝酒听曲画美人了。
苍行歌嘴角一压,看了他一眼,“只要不出格,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随你看着安排。”
“嘿嘿苍掌门深明大义!只要有你这句话,那么不商也行的,我做主便是,保证再把苍掌门你招待得舒舒服服的!”
“让我好好想想,去哪儿玩呢……”
霍轩抚了抚下巴,略微思量后接着说道:“要不咱上水心亭看春荷吧!或者去丹枫塘钓鱼?哎呀不好不好,这时节丹枫不够红,没有秋时那意境,无甚乐趣,还是去老戏台听曲好了……算了算了,这阵子没什么好听的新曲,想来还是去百花园喝酒更好…去郊外赛马也不错,去集市逛街也可以……哎苍掌门,你觉得哪个更好?”
苍行歌还未说话,便又听霍轩笑道:“或者你想直接带我去你们曼路看草原?我都行啊!”
“不行。”苍行歌神色淡淡,“曼路一月前封界了,外人进不了。”
霍轩抱臂笑道:“怎么?是出了什么事?还是苍掌门你终于受不了应付红尘琐事,要学那孤傲的云旗了?”
许是感觉到了他言语间的调笑,苍行歌冷冷嗤了一声:“云旗乐氏是因为偏见才被迫疏离几个大世家,这你不会不知道。”
“知道知道。”霍轩叹了口气,“我这不是跟你开个玩笑嘛。”
“说嘛说嘛,”他撞了撞苍行歌的肩,“你们曼路到底怎么了?好好的干嘛要封界啊?”
苍行歌侧头看他,“夫人没与你说?”
霍轩神情微微一僵,摆手道:“家主闭关了很久,才刚出来。”
“你还……”苍行歌将他神情看入眼底,叹道,“算了,你自己问夫人去吧。”
“封界是你们曼路的事,我问她干嘛呀?”
“人间仙庭接下来会有大动作,你想知道就自己去问吧。”苍行歌不愿多说。
霍轩有些惋惜,“那我真的不能去你们曼路看草原啦?”
苍行歌点头,“最近是不能。”
“封界是你自愿的,还是奉天院逼的?你说的大动作有多大?又针对谁?”
苍行歌皱了皱眉,“问夫人去!”
“不说就不说,这么凶干嘛?”霍轩撇撇嘴,“厚渊那边给你送请柬了吗?”
“送了。不去。”
“啧啧啧,”霍轩咂了咂嘴,“厚渊王朝野心勃勃啊。不过他们也太大胆了,明目张胆地邀请仙门子弟参学便罢了,竟然还打上了七大世家的主意!他们就这样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不将奉天院放在眼里,不将规矩放在眼里?”
“哼,”苍行歌冷哼一声,“这仙林外面再看着光华万丈,内里也早就腐朽烂透了。若不是这样,厚渊的人也不敢将算盘打到咱们头上。”
苍行歌想了想,“你说得对,我早就厌倦了。”
只是能怎么办呢,他一手创立的曼路苍庭,他不撑着,就没人撑着了。
思及此,苍行歌无奈一笑,“至少我得为这人间守住最后一块干净些的仙土。”
他抬眸看向身边的男子:“这样,方能不负先人所托。”
霍轩突然觉得无甚滋味。
“苍掌门这般作为,倒愈发显得我霍景良不是人了。”
苍行歌像是听见个笑话,“你自来便不当人。”
霍轩笑了声,一脸云淡风轻。
他拱拱手,“多谢广原弟理解……那咱们是先喝酒啊,还是先赏景哇?”
“霍少主这话题转得可真够生硬的。”
苍行歌笑含讥讽地瞥了一眼老友,又加快了步伐。
“嗐,我霍景良素来嘴笨,跟你一个大男人也说不上什么甜言蜜语。”
霍轩跟着提了速,飞快的步伐丝毫不影响他俊朗的身姿,反而更添几分飘逸。
“苍掌门你现下饿不饿?要不咱们还是先去吃饭吧!城里新开了个迎春楼,听说菜色不错……”
“你想带我上花楼吃饭?还是你想借机喝花酒?”
苍行歌突然停下转身质问,霍轩不察,直直撞上。
大吃一惊的年轻人一边揉着撞疼的鼻梁,一边失神地自言自语:“苍掌门居然知道迎春楼是个花楼!?没想到啊没想到……”
苍行歌皱眉:“只是知晓,未曾入过任何花楼,上月我……”
霍轩捂耳不听,食指颤抖着指向他,神色悲愤欲绝:“这么久不见苍掌门——再见已是面目全非了!”
苍行歌:“……”
“岁月果真是把杀猪刀啊!”霍轩哀嚎。
苍行歌默然无言,只是极力忍下心里想要抽剑出鞘的冲动——
若他冲动之下在霍氏地盘将霍家的少主杀了,能够顺利脱身吗?
这厮真是……
苍行歌实在没眼再看霍轩那副感怀悲戚、张口胡来的烂样了,转身默默疾走。
“哎???苍掌门!你怎么又走了!难道你不想去迎春楼?那咱们去画月楼啊!我经常去,那儿挺好的,姑娘们一个赛一个好看。”
“嗐——”霍轩追上他,“先不论苍掌门这让霍某措手不及的转变了,平心而论,有生之年能和好兄弟一起喝回花酒,霍某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霍景良!你有完没完!?”
“苍掌门你急了?”
“别急嘛苍掌门——”
“大不了我把那儿的头牌让给你!”
霍轩不要脸地向苍行歌抛了个媚眼,“我霍景良向来大方,况且我也不是会跟兄弟抢女人的人……你且放心,只要你去,包你满意!”
像是担心苍行歌不相信他随口而出的义气,霍轩一脸正气,哐哐地拍了拍胸脯。
“啧啧啧,苍掌门可以大饱眼福了,画儿可是金容今年的花魁,琴棋书画无一不通,闭月羞花天人之姿——只是可惜了,人家只卖艺不卖身……”
“闭嘴吧你!”苍行歌来了气。
两人越走越快,若是得了翅膀,只怕要当场破天飞升。
不远处,见了那紧迫阵仗的乐倾川后撤一步,扯了扯身旁孙若与的袖子:“这是……你惹上的仇家?”
孙若与沉下脸,没回答。
“让开点,小心撞上。”
唐辞一手扯住一个少年的手臂,一起侧身给步道留出个空。
眼中越来越清晰的孙若与的脸,与故人七分相似,尤其是眉眼,形同印刻,只是眼前的少年眉目间荡满少年意气,更多几分桀骜不驯,而故人眼眸之中,从来都是温润谦和,仿若一汪柔和春水。
苍行歌突然就走不动道了,停在距离孙乐唐三人五六步开外的地方手足无措。
霍轩也早就没说话了。
他和苍行歌都有片刻恍惚,以为与故人相见。
*
五人在刺蘼园凉亭落座。
有春风捎来远处少年们嬉闹的欢声,片刻又被吹走再听不见。
鼻腔都是蔷薇花香,没有过分馥郁,让众人心神平静下来。
还是话唠霍轩最先开口:“多年不见,与弟长大了不少。”
年轻人细细打量着少年的身姿面孔,笑着伸出左手在自己胸口处比划了一下:“上次见你才到我这儿高呢,方才站在你身边,已经开始担心将要被你赶超了。”
孙若与听了淡淡一笑。
大战之后,他与兄长的这两位好友的见面次数便愈发少了。
孙若与记得上一次见苍行歌还是自己十二岁那年,霍轩好一些,直到十三岁的时候还见过好几次。
他们好像都很忙,然而他们不来,孙若与也不会主动去曼路或者金容找他们。
大家都在默契地避免见面。
孙若与知道,大概他们和自己有差不多的想法——
不见面,就不会想起兄长。
霍轩看着他笑,神情一顿,又叹息一声:“唉——岁月真是把……”
“闭嘴吧你!”
霍轩被苍行歌突然的打断弄得喉头一哽,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想不起来便算了。
长相风流俊极的年轻人朝旁边静静坐着的唐、乐两人更近了些:“二位少年好呀!在下金容霍址霍轩,是与弟异父异母的兄长!”
“晚生隐竹唐门唐辞,”唐辞端正行礼,“见过霍少主。”
“云旗乐氏乐倾川。”乐倾川挑眉一笑,敷衍拱手,“久仰大名。”
霍轩笑眯眯地叫他们不用多礼,扯着一旁苍行歌的袖子道:“这位是……”
“曼路苍庭苍行歌。”苍行歌瞪了霍轩一眼,毫不留情地撤回自己的衣袖,向两位少年点了点头,报上自己的名号。
唐辞当即心下了然,原来这位便是曼路苍庭的创立者。
唐辞很小便听说过苍行歌的故事,后来和孙若与认识,亦是时时听他提起两位与他亲兄长感情深厚的好友。不过,近些年来,苍行歌声名更盛,孙若与却不怎么提起这位极其厉害的老熟人了。
唐辞一直想见一见苍行歌。
战后苍行歌创立曼路苍庭,但他本人性格孤冷,又从来深居简出,不爱与其余大世家周旋,很多与仙庭相关的大事也都是交由手下心腹去办,而且听说他每年都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去远游。
所以,哪怕唐辞因为仙门事务亲自去过几次曼路,也未曾近距离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苍氏创造者,更不谈相知相交。
离得最近的一次,苍行歌自曼路大关的高高城门之下纵马而出,而彼时正要入关拜访的唐辞匆匆掀开车帘,只来得及望见他一个愈发小的远去的背影。
英陆的苍行歌,就像曼路碧绿草原之上最自由的风,从不为俗事停留,他自有想要抵达的地方。
世上很多人都钦佩他。要知道,英陆七大修仙世家,除了大战之后才创立的曼路苍庭,其余可都是祖上一代传一代的传世大家。苍行歌年少创曼路,硬是以一己之力在英陆为草原儿郎破出了一方自由天地,诸般盛赞当之无愧!
“那他岂不是很能打?”
七大世家之中,云旗乐氏址在英陆边疆,因为门派推崇毒术且作风诡异最受排挤,乐氏又不屑与其他几大世家打交道,所以消息也最闭塞。
唐辞正在神识里给不了解世家情况的乐倾川解释呢,冷不防听到乐倾川这么张狂随意的一问,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人家可是仅凭一己之力创立了新门派,后来又带领曼路打进大世家之列的高人,岂止是能打?
算到如今,苍行歌也才三十有一,夸他一句“年少英才”都是谦词了。乐倾川这没见过世面的,还真以为自己那三脚猫功夫能在苍氏家主那里讨到半分好处?
真是狂妄自大,唐辞忍不住腹诽。
“与弟从师了吗?”苍行歌悄无声息地打量孙若与许久,终于沉不住气,先挑起话头。
“嗯,”孙若与点点头,“我如今师承隐仙山虚山子。”
“虚山子?我此前从未听过此人名号……”苍行歌皱了皱眉,声音低下去,“能教好你吗?”
听此,孙若与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
“呵。”同样听到这话的乐倾川两手相抱,低头笑了笑,“倒是没想到苍氏掌门也在乎这些个没用的表面声名。名声大便一定教得好么?名声小便教不了你家与弟?”
霍轩见状尴尬地笑了笑:“乐小兄弟你误会了,你们苍大哥向来言直嘴笨,他也是担心与弟因投错师门抱憾终生,这才口出狂言……”
“他不是有意的。”他抱歉地眨眨眼,又向孙若与道,“与弟也不要介怀。”
唐辞瞪了乐倾川一眼,又看了看孙若与的脸色,知道对方果然也对苍行歌的话置了气。
“咳,对不住,是我言错了。”苍行歌也注意到孙若与面上有些不快,便为自己的失语向他道歉,“既是与弟你自己的选择,想来可以放心。”
“嗤——”乐倾川撇了撇嘴角,仍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
唐辞看不下去了,对着乐倾川的脚背就是狠狠一脚。
“嘶——唐辞你!?”乐倾川被其踩得生疼,不可置信地看向唐辞。
后者笑着摆摆手,“抱歉,脚滑。”
乐倾川呲着牙看向淡定的唐辞,我信你个鬼!
苍行歌无暇顾及唐、乐两人的交涉,目光扫了眼凉亭外,最终落到孙若与脸上,“嗯…与弟如今也有十五龄了吧?”
“嗯。”孙若与低着头,“两月前才刚过了诞日。”
似是还在为他言行不当置气,孙若与的语气算不上太好,带着些冷漠与疏离。
“春学宴后再有一月,各世家十四龄以上,二十龄以下未出师的弟子便都要赶赴澧山进学三年……与弟可曾听说了?”
“澧山?”孙若与有些惊讶,“是那个……”
“是!”霍轩笑着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澧山!”
“非去不可?”孙若与问。
苍行歌点头,“非去不可。”
“还有一月呢。”孙若与压下刚才的火气,喝了一大口茶,并不大关心一月后的修学,“不急于一时。”
苍行歌早料到孙若与不会把修学的事放在心上,便没多劝。
对待故人之弟,他总是比对待常人多了几分放纵与偏袒,又加之这年纪的少年的确贪玩,所以能够理解。
“届时我已在游行途中,无法看顾你。此次澧山学府再开,仙门很是看重,七大世家也会决议选出两位代表与你们一同进入澧山,若有任何难处都可向他们求助。”
“霍轩到时候也会作为助学进入学址,你们若有疑问,也可请他……”
苍行歌看了一眼满脸慈笑,正点着头的霍轩,没了说下去的意愿,“算了,求他不如求己。”
孙若与看了眼霍轩,赞同地点了点头。
霍轩:???
他招谁惹谁了!?
“有机会我会来看你的……”
“不必。”苍行歌话还没说完便被孙若与截断,“平日我经师父教导,知道规矩,也能够傍身。”
苍行歌眼睫一颤,刚好望见少年目中清朗的挑衅。
这小子,还置着气呢,这点倒是跟他哥如出一辙。
他与霍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轻轻一笑。
“更何况,唐辞和乐狗…不是、乐倾川都在……”
孙若与说着突然停下,神情古怪,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说接下来的话。
霍轩疑惑地看向他。
“朋友都在,我没什么好怕的。”
孙若与眼神闪烁,不自在地将那未尽的话语小声又快速地说完,慌乱抬眼看向唐辞,对方却没看他,只自顾自垂头专心喝着茶;再对上乐倾川目光,双方都立刻看向别处。
霍轩看着孙若与害羞的样儿,觉得熟悉又好笑。
两人不愧是亲兄弟。
当初孙顾篱也是这样,本来一直都是温润君子、饱读诗书的君子作派,然而只要谈及朋友间的厚谊,却总是觉得肉麻害羞。每次都是话还没说出口,他脸就先红了大半。
霍轩犹记得当时他立在人间的混乱中,一改往日温润稳重的作派,肉麻的话说得满脸认真又铿锵有力:“这儿的两个人,都是我的兄弟,我们仨在一起,就是一个家!”
孙顾篱说,家人不可为人欺,若有什么不服,只管向着他来。
明明那么一个温润如玉的人,是在什么时候,为着他和苍行歌,变成了能担当的、即使说肉麻话也不脸红的铮铮铁骨男儿了呢……
霍轩心里有些难受,他以为从前的一切他都忘了,只是今天见到孙若与,回忆就突然翻涨成洪流,不可控地在脑海翻腾。
尽是些温暖……又扎心的往事。
刺蘼园凉亭内,唐辞静静喝着茶。乐倾川和孙若与又斗上了嘴,问他干嘛说些莫名其妙的肉麻话。两人争论不休,结果都闹成了大红脸。
少年气息述不尽,蔷薇花香春风清。
苍行歌嘴角微微勾起,注意到出神的霍轩,便碰碰他的手肘小声问他:“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霍轩急忙从回忆中脱身,又是一脸坏笑:“我还能想什么?鼻嗅香风,自然——心思美人咯!”
“不正经!”苍行歌后悔问他。
霍轩挥扇咯咯地笑,觉得笑得有些脸疼。
*
又过了一日,各世家子弟便各自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金容了。
苍行歌早已在昨日别过孙乐唐三人,又和丹枫夫人商量了些仙庭事宜,最先纵马而去。
霍轩没能和苍掌门喝成代表深厚友谊的花酒,便自己跑去画月楼买了两坛心心念念的美酒,提上金容主城的厚城墙,靠着城墙独饮了一坛,另一坛从高高的城门角泼下,敬了已经纵马驰出金容城的苍行歌。
各世家子弟散去那日,众人聚在集芳厅大堂心不在焉地听主持说完结语,又听他交代了澧山修学的相关事宜,各自离去。
有人不舍离别,满载而归;有人相互祝愿,约定再见;还有人悄悄离去,淡定如风;也有人来去相同,毫无收获。
众人御剑的御剑,骑马的骑马,乘车的乘车,从四面八方来,回归四面八方。
孙乐唐三人走的时候,霍轩也去送行了。
他难得正经,没说什么感怀悲戚的酸诗别句,只叫他们各自保重,一月后再见。
告别完他们之后,霍轩独自一人高高兴兴去了迎春楼,喝酒的时候莫名想起与三个少年离别时的场景。
他想到孙若与和乐倾川骂骂咧咧 、相互打闹的背影,又想到唐辞事不关己、专心赶路的样子,忽地记起以前的岁月。
再看着杯中的美酒,苦涩涌上心头。
“原来也是三个人哪……”
霍轩喃喃又笑笑,灌了口酒,心里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原来你们是三个人,我们原来也是三个人哪……
众所周知,金容霍氏少主霍轩沉迷酒色,不思进取。而那日晚上,霍轩没有醉倒在美人怀里,醉倒在了往事里。
*
贾氏夫妇早在三日前就赶到了金容霍址,并直接去了家主丹枫夫人的居所。
各家子弟离去那日,他俩站在掩丛之后静静地看着那个叫做“唐辞”的少年,眼中有泪打转。
少年一袭白衣,长身玉立,气质出众胜过过路金容的春风。
贾氏夫妇目不转睛,却直到孙乐唐三人走远了也没露面。
后来贾氏夫妇别过丹枫夫人,同样离去了。
离别时,向来威名远扬的丹枫夫人不复往日严肃,她不礼貌地盯着贾游侠空荡荡的右手衣袖出神许久,才悲涩出声,叫二人此去多加保重,来日再聚首喝酒。
贾氏夫妇笑着说“一定”,但他们双方都不敢约定日期。
待游侠夫妇走后,金容霍址的热闹是一点也不剩了,繁华一如往日,却更比冬日冷清。
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故人不相见,不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