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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蘼园内。
苍行歌神情严肃。
“我听凌云长老提起,”他说,“奉天院已决定要在英陆各世家内,挑选十二至二十龄子弟,于四月三十日赶赴澧山,进学三年。”
“澧山?”孙若与有些惊讶,“是书上那个……”
“没错,”苍行歌点头,“就是那个澧山。”
“四月三十…那不就是下个月?”霍轩疑惑,“奉天院怎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难道又是二长老的主意?”
苍行歌摇头,“不是沉尘长老,而是搬星长老。”
“四长老!?”霍轩惊呼,“他老人家从蛮荒回来了?”
苍行歌闻言质问:“你不是经常赖在奉天院内不挪动?怎么连这样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我真知道才奇怪呢…苍掌门你能不能体谅体谅我这声名狼藉之人……我本就是外人,又不是奉天院亲自请进去的客修!”
霍轩无奈:“那些白、赤、金、银、灰印修士,本就不待见我……”
“好在我福大命大。即便他们再怎么嫌弃、生气我赖在他们的地盘不走,也不能把我打着赶出去。”
“然而,他们既已记恨不已,又怎么可能让我这没有奉天院道籍的外人,肆意窥探门中秘事?”
“再说了,四大长老能和那些人作比吗?”
“他们可都是玄印修士啊!玄印!”
“天下人间,唯此四位的玄印!”
霍轩嘟囔,“我若是轻易就能知晓搬星长老的踪迹,说不定早就成为世间第五位玄印修士了!又哪至于……”
好个“福大命大”。
好个“世间第五位玄印修士”。
苍行歌听得眉头紧锁,憋了很久,最后只骂出一句:“不争气!”
霍轩也没往心里去,毕竟他最知晓苍行歌的良苦用心,而且——比这更加不堪入耳的揣测与贬辱,他从小长到大,早都听惯了!
——堂堂金容少主,却从十八岁能够登上仙榜之日算起,一直是排行最末的灰印修士!这说出去谁不笑话?
就连霍轩自己也曾耿耿于怀。
然而当他松掉执着,就那么凑合着活到了这人生的第三十五年,内心却早已平静如镜,再起不了丁点怨潮了。
境界这东西,霍轩早放下了。
他人的嘲讽,霍轩也不在意了。
因为,他自有他的骄傲。
“有你们替我争气,我还劳累个什么?”
霍轩说完,笑着拍了拍苍行歌和孙若与的肩膀。
“仙榜之上,少了谁不是少?怎么换了我霍景良,就定要攀上那更高的几阶?”
霍轩懒洋洋摇头,“太累了,我不要。”
“吃好、喝好,就能活好。”
“亲在、友在,我就也在。”
霍轩未喝酒,却说了好些平常不会说的真心话,他看向愣怔的一大一小,笑着竖起拇指,“我乃堂堂灰印大修士!”
“苍掌门!与弟!”
“你等便慢慢上行……”
“底下,有我垫着呢。”
苍行歌既气又怜——
奉天院内规矩众多,等级森严。
霍轩苦其久矣。
在奉天院内——
境印,将人分了层级。
道袍,就代表了身份。
其门内修士按照规定,统一着奉天院制白道袍,且必须依据真实境界加绣境印、增镶袖边——比如一位有着奉天院道籍的金印修士,就必须着金绣印、金袖边的奉天院制白道袍。
霍轩从来不喜奉天院威傲作派,更讨厌这将人严格分级的举措。
因此,从前若无必要,霍轩绝对不去奉天院。若是不可避免去上一次,就要向两位挚友抱怨数天半月,难受许久。
然而,大战过后,霍轩为了陪伴在内修行的亲妹妹,甚至主动赖着不走了!
苍行歌不知道霍轩每次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着那些被严格分级的奉天院修士。只单看他平日寄来的信件,也瞧不出任何苗头……
时间催促选择,造成改变。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霍轩便只说平常与喜事,再不怨忧了。
苍行歌垂眸,也许是可述说情绪之友少了一个,而自己既忙碌、又木讷,很难探明他的真心;也许是……霍轩在岁月的捶打之下改变了,原来的不喜之事,如今已能够忍受或接受。
若是万事不急…
若是怀昭还在……
苍行歌猛然止住念头。
时光一直向前。
旧日所有都已成伤心,故人想不得。
“意气到头高不就,亲友至顶低未嫌。”霍轩不察苍行歌的情绪,拍着胸脯骄傲笑道,“世间一流,哪知我幸!”
孙若与听罢内心感动,大言不惭:“轩哥你放心!待我将来升上玄印,一定会向整个世界宣扬你的威名!”
“哈哈哈,好!”霍轩摸了摸孙若与的脑袋,“那我可就等着那一天了!”
“苍掌门你在这儿,正好做个见证!”
霍轩兴高采烈,“与弟可是作出保证了,假以时日,全天下都将知晓我霍景良的威名!待与弟满十八登上仙榜之后,我可就要借他的光,扶摇而上,随他一起出名了哈哈哈!”
“哎?不是…”孙若与纠正道,“是要等我成为玄印修士以后……”
“不用那么久!”霍轩按住少年肩头,“我相信与弟你!”
原本沉闷的苍行歌看着笑闹起来的两个人,也跟着有些欣喜。
“对了,”孙若与突然问道,“仙榜更新了吗?”
“许久没更新了。”霍轩摇头,“现在的排名,还是两年前的。”
苍行歌看向孙若与:“你问这个做什么?”
孙若与瞥了霍轩一眼。
“嗯?”霍轩疑惑。
“这个消息本该由枫姨亲自与轩哥你说……”孙若与挠头,诚实道,“枫姨她出关了,还升了境。”
“嘶——我娘重回白印了!?”
霍轩吓得跳起来。
孙若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枫姨如今到底是什么境界,所以就想着仙榜上会不会有所显露……之前我们在金红院讨论庆贺一事,唐辞说境界关乎性命,不应大肆宣扬。”
苍行歌点点头,“唐辞说得对,凡事都慎重些,总不会出错。”
“而且仙榜也不能全信。”苍行歌提醒道,“你现在对某些事情了解不多……赤印及以上的修士,往往有很多种隐藏实力的方法。”
“再者——”
苍行歌表情微沉,“魔族不上仙榜。蛮荒至今仍是充满未知的疏漏之地。”
忽闻惊雷的霍轩终于回过神来。
他重新坐下,点头赞同:“坦荡容易招来祸患,而蛰伏能在危急之时讨巧。有所保留,才能有所选择,多条后路。”
孙若与懵懂点头,看向苍行歌,“那大哥你怎么从来不做隐瞒?”
苍行歌直白回答:“怕麻烦。”
“哎哟,的确。”霍轩言语泛酸,“英陆的老白印也就那些人,新人尚能隐瞒,旧人随便一猜便全了。苍掌门若是不坦荡,反倒是多此一举了……况且,四玄之下的白印,真明晃晃站在身前,谁又敢大意招惹?”
苍行歌看了霍轩一眼,“我看你就很敢。从前被你坑害过的白印难道还少?”
“少!”霍轩不知与谁置气,不满足道,“若是人间修士都坦荡行事,我直接比对仙榜,一个一个坑过去!”
苍行歌听笑了,“得了吧你,既然鬼点子茫茫多,就对蛮荒魔族使去,别再祸害英陆自家人了。”
霍轩默然片刻,扯开话题:“大战过后,新秀频出。捞月楼十年才更新一次蛮荒百魔榜,消息到底存在滞后……”
“既然说到这个——”
他面带犹豫,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高举向孙若与,“这是我上次去兰博重金购得的蛮荒二十魔卷。作者元大仙每年都会将他心中实力排在前二十位的蛮荒魔族的信息,绘于母卷上,然后我们这些购得子卷的人,就能够共享他给出的情报。”
“我在奉天院内悄悄查探比对过,发现这位元大仙给出的排名很合理,所列魔族的信息也挺准确……与弟——”
孙若与已作势要接,“我在!”
霍轩神情慎重,“现在我将这卷轴赠予你,但愿与弟你——用不上。”
孙若与接过卷轴,“是——啊?”
霍轩:“哎?”
孙若与疑惑地看着霍轩。
“我、我这不是想着这东西得身处蛮荒才用得上嘛……”霍轩解释道,“这么一想,送出这卷轴便好像是…诅咒与弟你下蛮荒似的……多不吉利!”
闻言,孙若与毫不在意,反倒是苍行歌面色发沉,暗如夜影。
“要不……”霍轩看了眼将要发作的苍行歌,“我收回来?”
“哎?那可不行!”孙若与抱紧卷轴拒绝,“送出去的礼便是泼出去的水,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谢谢轩哥,我很喜欢,就收下了!”
“呃…”霍轩小心翼翼提防着苍行歌,“与弟你喜欢就好……”
“呵——”
一声冷笑忽然在霍轩心湖炸响。
“看来你赖在奉天院内也没闲着啊。”苍行歌冷盯霍轩,以心声道,“所谓秘事你探听不了,魔族的情报倒有处比对?”
“哎不是…”霍轩心虚至极,“苍掌门你听我狡辩……”
“呵。”苍行歌又是一声冷笑。
“霍景良。”
“我、我在。”
霍轩含怯迎上苍行歌锐利的目光。
“我不管你在暗自谋划着什么。我自己都行踪不定,因此没资格说你。但你最好祈祷你不是老鸦嘴——”
苍行歌目露威胁,“若是与弟将来某日真下了蛮荒……哼!”
霍轩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如坐针毡,张了张口,却吐不出半个字。
而孙若与打开卷轴看过,便将它慎重地收进了苍行歌刚才送出的置物玉佩里。
苍行歌看着毫无所觉的少年,提醒道:“此次澧山进学不是小事,与儿你回去后转告唐辞和乐倾川,让他们也早做准备。”
孙若与一下收到三份重礼,十分高兴。
他瞧着玉佩,爱不释手,问道:“那澧山进学……选中之人,非去不可?”
霍轩看向苍行歌。
苍行歌点头,“非去不可!”
“嗯…也还有一月多时间呢……”孙若与想了想,不大关心,“不急于一时。”
苍行歌早料到孙若与不会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也没责怪。
对待孙若与,他总是比对待常人多了几分放纵与偏袒。加之这年纪的少年的确贪玩,心里又不装事……
苍行歌只能再三嘱托,尽力为其考虑好一切:
“奉天院既然要选人,那么七大世家必然首当其冲。我认为你、唐辞、乐倾川、令行、霍仙,还有被戚里上柚当作族宝呵护着的上柚书昀,都免不了要去进学。”
“届时我不知身在何处,无法看顾你……我会传信让逢青知会曼路被选上的修士,你们若在澧山遇上事,可寻求他们的帮助。”
苍行歌神情肯定:“澧山学府沉寂多年再开,既是机遇,也有威胁!你要珍惜这次机会,好好学习一番,也勿要失去戒心,太过沉湎其中。”
“我会尽快办完手中之事,赶回你的身边。若我不能及时归来……”
苍行歌面露严肃,“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盲目顺应!传信降戟!传信逢青!长辈们会替你们想办法。”
孙若与全都答应。
苍行歌依旧担忧。
若是什么都不发生便罢。
若是这次澧山进学是个阴谋……
苍行歌目光变得狠厉,那他无论如何,都会要奉天院给个交代!
霍轩读懂了苍行歌的神情。
他看了看天色,压下心头的担忧,提醒道:“你该动身了。”
苍行歌点点头,站起身,“我要走了。”
“与弟他们就暂时交由你照顾了。”苍行歌向霍轩道。
霍轩点点头,“放心。”
苍行歌又看向孙若与。
他突然拍响右腰佩刀,殷殷嘱咐道:“与儿,别忘记,曼路永远都是你的后盾!如果你已看腻寻常山水,就来我的草原!”
苍行歌笑道:“大哥还带你骑马、射箭、对练……一切从前!”
“一言为定!”孙若与也笑起来,他学着苍行歌的样子,拍响左腰佩剑,“到那时,我再与大哥一起慢赶牛羊,游原挑花。待我们一起为兄长编好祭环,就唱念悼词,与他讲些人间新鲜事……直至赏尽落阳,再归大帐!”
“哎哎?”霍轩也站起身,“别忘了我啊!往年可都是我编的祭环最好看!”
三人相视一喜,无论种种,尽在笑言中。
待孙若与将二人送走,回亭时正巧遇上唐辞和乐倾川。除此之外,还有不知怎么也来到刺蘼园的张虞、金灵、霍氏师兄弟和兰奥。
孙若与:“你们怎么……”
“胡逛时碰上的。”
乐倾川走近孙若与,疑问:“咦?霍轩也走了?”
孙若与点头,“他去送送苍大哥。”
“苍掌门不在金容多留几日?”
“嗯,他有要事在身,今日只是路过。”
乐倾川挑眉,笑眼漾出得意,“我们方才都商量好了,晚饭后在练武场集合,轮流比试……你来不来?”
“当然要来!”孙若与闻言跃跃欲试,“谁打头场?”
“哼哼,”乐倾川自豪地指着自己,“当然是我!”
“什么!?”
刚走上前的张虞注意到孙若与有些失望,立马开口宽慰:“少主不必介怀,待乐少君和金灵道友较量完,便是你与兰奥的比试!”
“噢噢!”孙若与眼神一亮,看向入口处唯一陌生的蓝袍少年,迫不及待问,“是他吗?他和我打第二场吗?”
“哈哈哈没错。”霍北风牵着霍乡粥靠近,笑容憨直善良,“若是兰奥不敌小孙少主,接着便是我霍北风向你讨教!若是我又输你,依次还有张虞、金灵和唐少主上场……保准让你今晚打个痛快!”
“唐辞!?他也要上?”孙若与遗憾地指着霍乡粥,“那你这小师弟呢?他不上场与我比试?”
“哎?”霍北风脸上露出微微不赞同,“我家小师弟刚满十岁……”
“我可以打!”
霍乡粥突然仰头扯住霍北风的袖子,“二师兄,我也要上场比试!”
“不行。”霍北风直接拒绝,“师父说了,这次较量会,你只能打五场。你已经打满场数了。”
霍乡粥不服,“那我赊欠三场!就从日后的场数里扣减!”
霍北风摇摇头,直白道:“小师弟,你还是别浪费日后的较量场数了。以你现在的实力,是绝—对——打不过三位少主的,你就死心吧!”
“二师兄!”
霍乡粥既羞又怨。
“哈哈哈,”孙若与被他俩逗笑,“你们这对师兄弟可真有意思!”
他说完拍拍霍北风的肩膀,“霍大哥,你别只劝你小师弟,也多劝劝你自己呀。以你现在的实力,还—是——打不过我的哈哈哈!”
“小孙少主……”霍北风挠挠头,笑道,“我小师弟还在这儿呢,你倒是给我留个面子呀!”
两人相视一笑。
孙若与抬起拳头,“不多说了,晚上自见分晓。”
霍北风与他击拳,“好!”
“我该喝药了!”霍乡粥既气又慕,扯着霍北风的袖子往园外走,“二师兄,快陪我回去!”
待霍氏师兄弟离去,孙若与挪到唐辞身边,轻声问道:“咱们这次回去有得加练,你跟着他们凑什么热闹?”
“咱们?加练?”唐辞目露警惕,“你俩受罚,有我什么事?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是因为春学宴!”孙若与压低声音,“苍大哥方才告诉我一个大消息……一会儿再与你俩说。”
唐辞看着乐倾川走过来,点了点头。
“所以你为什么要参与比试?”孙若与问。
“因为我要当第一。”唐辞的回答理所应当。
他道:“霍乡粥年纪小,不参加较量,算作认输。今晚我只要把金灵他们都打败,再赢了你和乐倾川,就是第一!”
“那可不行啊唐辞,”乐倾川笑着摇头,“今晚我才是第一!”
“不,是我。”唐辞看了乐倾川一眼,“最近你很少能与孙若与分出胜负,今晚的比试……你应该排在第三。”
“哈?”乐倾川不可置信,“往日我虽然没能彻底打赢孙狗,但也不曾大败于他!我排第三?唐辞你这是在侮辱我!?”
“没有。”唐辞摇头,淡淡道,“我只是依据现存事实对今晚的较量结果进行了较为可信的……”
“我不管!”乐倾川大喊,“今晚我一定要拿第一!”
“那很遗憾。”唐辞回道,“今晚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乐倾川抬掌挑衅:“放马过来!”
唐辞神情认真:“很好……”
“那个…”张虞忍不住出言提醒,“虽然二位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但是咱们今晚的较量,是不允许伤人及下死手的……”
“哎?”乐倾川似乎刚知道,“是么?”
“可惜。”唐辞皱眉遗憾,“这分明是很好的报复机会……”
张虞:“啊?”
“算了,虞哥。”孙若与摆摆手,“你放心,唐辞和乐倾川与你们较量时,一定会遵守规矩的。至于他们俩自己要怎么打……”
他看着毫不相让的唐辞和乐倾川,最后无奈耸肩,“咱们就安心看着,任其折腾吧。”
“可是少主……”
孙若与向张虞摇摇头,悄声道:“唐辞能拦下我和乐倾川,我可拦不了唐辞!至于乐倾川……他主动找打,我才懒得拦他!”
“随他二人去吧。”孙若与拍拍张虞的肩,“倒是虞哥你,今晚定要认真与我比试!大伯不在,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是!少主!”
张虞笑着就要行礼,被孙若与抬手断下,“说了多少次……不必与我多礼,也不要喊我‘少主’!你年纪长,直呼大名,或者唤我‘与弟’便可!”
张虞神情一怔,点点头,“嗯…”
“虞哥?”孙若与期待地看着他。
张虞犹犹豫豫,“…与、与弟。”
“嗯!我在!”孙若与满意地露出笑容,向后指道,“我去与我的首位对手打个招呼。”
张虞见此,心上微松,“我、我陪你。”
孙若与点点头,和张虞一起走到蹲在花园入口处的兰奥和金灵身后,弯下腰,边看边问:“你们在干什么?”
“喔,我们在……孙、孙若…孙少主!?”
兰奥抬头见是他,吓得跌坐在地。
金灵目不斜视,既不看孙若与,也不扶兰奥,平静无波补充道:“在看蚁。”
“你没事吧?”孙若与扶起兰奥,与张虞一起帮着他拍净衣上尘土,好奇问道,“你们俩很熟?”
金灵摇摇头。
兰奥也摇摇头,“不、不熟,我们是在春学宴上刚认识……”
金灵突然仰头看向兰奥,“你叫什么名字?”
“……”
兰奥欲哭无泪,“金灵道友你好,我叫兰奥。”
金灵点点头,又看回地上蚁行。
兰奥便重新回复孙若与:“不好意思……我们现在才认识。”
孙若与憋住笑,安慰道:“金灵姐天生如此,忘性大,性子冷……请你不要介意。”
兰奥慌忙摇头,“没、没事!”
孙若与伸出手,“我是孙若与,你……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兰奥受宠若惊,未有犹豫,一把握住孙若与的手,“朋友…呃不,孙少主你好!我叫兰奥!”
张虞被他的大嗓门吓得一颤。
蓝袍少年下一刻激动地掀开自己宽大的左领,露出一个银线绣的名字,开心道:“就是这个兰!这个奥!”
“我今年十五,是冠京茂城青青山梓微兰氏宗主兰升天座下二弟子兰岚的大弟子,修行九年,仅在阵法、幻术两道略有所得……”
激动过头的兰奥慢慢冷静下来,越说声音越小。
他心怀忐忑瞥了孙若与一眼,没想到后者听罢他的囫囵介绍,默了默,最好奇:“你也十五?我也十五!”
“你衣上的名字是谁替你绣的?能不能给我也绣一个?就绣在与你同样的位置!”
“你、你也喜欢!?”兰奥大惊,“这是我师父替我绣的!她是茂城最好的绣娘!”
少年说及师父时眉开眼笑,满脸自豪,然而一提到自己,又紧张露怯,不好意思:“实不相瞒,我身患怪病,识不了字……”
“于是我就请师父给我绣了名字,平时藏在大衣领下,记不起来就掀开看看。”兰奥挠头笑笑,“孙少主你若真的喜欢,我便求师父也给你绣一个!”
孙若与当即脱下外袍,“那就麻烦你与兰前辈了!”
“不用着急。”孙若与折好外袍,递与兰奥,“兰前辈什么时候绣好了,你就送信来降戟,我自去冠京茂城青青山梓微兰氏取回!”
孙若与又把乐倾川拽过来,扒下他的外袍,折好递给兰奥,小声请求道:“他的丑名请让兰前辈绣得小一些,总之不要比我的大!”
兰奥闻言一愣。他想了想孙若与和乐倾川势同水火的关系,嘴上答应了好,心里却提醒自己一定要让师父将两人的名字绣成一样大小……
“唐辞!”孙若与未有所觉,挥手招呼,“唐辞你要不要绣名字啊?”
唐辞想了想,走到兰奥面前,慢慢脱下外袍,问:“不要名字,竹叶可以绣吗?”
“当然!”兰奥点点头,“我师父绣技精湛,什么都能绣!”
“我也不绣名字。”乐倾川道,“待我回了云旗,会派人将想绣的图样送到梓微兰氏……之后就劳烦兰前辈了。”
兰奥爽快答应。
少年心中狂喜——师祖!师父!徒儿不负所托!
张虞也脱下外袍,正要向兰奥求绣个家印,金灵却在此刻起身,一言不发往园外急走。
“哎?”孙若与喊住她,“金灵姐,你去哪儿啊?”
金灵指了指天,头都未回,“饭点已至,要开宴了!”
终于能吃饭了!
大鱼大肉、好菜佳肴,统统到我嘴里来!
金灵面无表情,内心喜悦。刚才她数蚁数得肚儿空,早就遐想起晚宴的菜色,因而都没心思加入谈话。
孙若与他们见金灵脚步未停,也只当她心系晚饭后的较量,想着早点吃完,早点比试。
乐倾川看了眼天色。
不知不觉,晚霞已经染炫了天空。
“走!”少年手一挥,“吃饱喝足打架去!”
下一刻,唐辞屈指敲上乐倾川的后脑勺,“较量是较量,打架是打架,用语要准确。”
乐倾川抚头一笑,“好咧。”
兰奥看得心惊。
嘶——不愧是唐辞!
霞光晚照渐渐消逝。
张虞求完绣,和孙若与一起走在前面。
唐辞和乐倾川落在他们身后。
兰奥注视四人背影,突然垂眸看向自己手上。
他们褪去的,何止是外袍。
“兰奥!”
兰奥闻声抬头,接着看见并立的四人之中,孙若与笑着招呼:“走啊!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