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休惊跟千宿两人坐在船舱内,连舟雪和赤瑶两人,一个在船头,一个在船尾。
而在船舱里的两人的视线,显然不是朝着一个方向。
应休惊看着坐在外面,脸上隐隐约约有些不耐烦的连舟雪,忍不住低头,唇角划过一丝浅淡的微笑。
这样子的连舟雪,实在是很罕见。
连舟雪现在的确是有些不爽。
扮做乐妓什么的,她其实并没有什么意见。但是,坐在这个位置,难免看见这金陵城的浪荡轻浮的男人,对画舫上的姑娘动手动脚。
她看起来是坐在船头没什么动作,实际上手里的小动作还不少,招招都是冲着浪荡子的爪子而去。
“人来了。”
当看见岸边出现目标人物时,连舟雪微微低头,开口道。
尤敏涯还特意换了一身衣服,在看见约定的画舫朝着自己靠近时,他很快上船。
这是一艘从外观看,跟寻常的画舫没什么两样的船只,不过里面就别有洞天。
舞姬和乐妓都在甲板上,看起来很热闹,但每当尤敏涯走进内舱时,后背总是一凉。
“三老爷。”尤敏涯看见坐在正厅中央的那个不怎么起眼的男人,开口。
陆天飞也是尤敏涯现在口中的三老爷乐呵呵地冲着他笑了笑,“贤侄啊,你可算来了。来来来,赶紧过来坐。想喝点什么?”
尤敏涯又不是真的来这儿喝茶,他跟身边的侍女说了句“随意”,然后目光重新落到陆天飞身上。
“三老爷先前找我说往年的计划有变,这是什么意思?”尤敏涯问。
与此同时,先前搭载着连舟雪一行人的小船,这时候在不知不觉间,靠近了尤敏涯上的这一艘画舫。
金陵河上的小船很多,有些妈妈没那么多银子,租大的画舫,养好几个女儿,做起来暗娼的勾当,晚上用一艘小船在河周围揽客。
连舟雪她们所在的这艘小船,虽然比那种乌篷船看起来是要好那么一点,但也就只是那么一丁点。
所以,当赤瑶和连舟雪控制着船只朝着尤敏涯上的那艘大的画舫靠近时,在甲板上的护卫只当做她们是想要揽客的花娘,没怎么警惕,只是出声呵斥,让她们离远点。
而连舟雪和赤瑶看起来像是新手一样,听见对方的话后连连点头,不过事情的进展似乎并不怎么顺利。
两人想要让小船远离,但这船像是不听使唤似的,就围着画舫四处打转。
甲板上的护卫原本是看着两个小娘子没什么威胁,谁知道下面那艘小船在周围游荡了许久都没离开,护卫心里不由变得警惕,刚想要再次发出警告,就看见那艘不起眼的小船摇摇晃晃的,不是很稳当地驶离了他们。
护卫松了一口气,看来刚才的确是自己多虑,不过是船上两个没什么力气的小娘子还驾驭不好船只而已。
等到小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画舫上的众人眼中时,连舟雪和赤瑶的身形同时一闪,出现在船舱中。
“如何?”赤瑶最先忍不住,开口催促千宿问道。
刚才不是她跟连舟雪对小船掌控不熟悉,才在原地打转,而是千宿要在周围施展秘术,设阵将整个画舫圈起来。
“好了。”
千宿在说这话的时候,摇了摇手中的铜铃。
这只铜铃的末端牵扯着一条细细的丝线,仔细去寻源头的话,可以延伸至金陵河的河水里。
下一刻,四个人的船舱内,出现了第五个人的声音。
“我们需要十个跟二少爷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
陆天飞的声音从铜铃中传出来。
不等连舟雪和应休惊等人有什么反应,在画舫上的尤敏涯几乎是在听见耳边传来的要求的瞬间,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十个人?!”
尤敏涯的胸脯在快速急促起伏着,看向陆天飞的眼神,也不知道是惊讶多一点,还是愤怒多一点。
“这不可能!”尤敏涯一口回绝道。
陆天飞听到对方这么干脆利落的拒绝,那张平日里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和蔼的脸上,顿时显得不太愉快。
“二少爷。”陆天飞将手中的茶盏朝着旁边的位置上重重一放,眼神也蓦然一下变得疏冷,“我这是在通知二少爷,不是在跟二少爷打商量。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呢,不过也只是替人办事。”
或许是因为现在陆天飞暗含警告的声音,让尤敏涯终于找回来了一点理智。
他深吸一口气,脸色还是很难看。
“三叔,不是我不想配合,而是这件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不太可能。这几年来,我生辰宴的事情几乎都已经传遍了金陵,还有周围的几个地方。附近能来的人家都来了,人你们也带走了,又哪里来那么多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呢?”
尤敏涯语气有些急切,他这话不完全是托词,而是原本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又不是韭菜,一茬接一茬,往年陆家的人顶多要两个,现在狮子大开口,一下要十个人,他上哪儿去给对方变出来这么多?
陆天飞似乎感觉不出来尤敏涯的为难,他重新将刚才搁置在一旁的茶杯端了起来,带着几分笑意,“这就是二少爷需要考虑的事情,反正,二少爷知道,您若是找不来这些人,那我大哥可能就只能委屈二少爷去我们陆府做做客。”
很显然,这一番在外人听起来可能没什么特别的含义的话,落在尤敏涯的耳朵里,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一刹那,尤敏涯的脸色变得苍白,不见任何血色。
聚集在小船船舱内的四个人,互相对视一眼,赤瑶率先开口:“这个尤敏涯是知情人。”
“明知道陆家的人在做什么,但为了保全自己,还是选择去迫害更多的无辜的人。”千宿紧接在赤瑶的话后补充说。
连舟雪觉得尤敏涯就算是被咒师制作成替身,也是活该。
“尤家的人恐怕都是知情人,当年程家被迫从杏花胡同离开,尤家跟程家世代交好,竟然没有站出来帮忙说话,估计至少在那个时候,陆家的人在做什么,尤家不少人都是知道的。”
每年尤敏涯生辰宴都要找跟自己在同一时辰出生的人,这些人最后是怎么从尤家出来,又在陆家人手中消失,仅仅凭着一个尤敏涯,是不够的。
“往年不是不需要这么多人吗?怎么忽然一下……”尤敏涯在画舫上,还想要挣扎一二,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可以凭空变出来十个符合要求的人。
陆天飞笑了声,但说出来的话已经带上冷意,“不该问的就闭上嘴。”
“找替死鬼的换命术在付出代价到了一定程度时,变得跟寻常百姓一样没有自保的能力,也可以通过更多人的性命,缩短自己成为寻常人的时间。”千宿在船舱内小声开口。
“所以,现在在陆家的咒师,是准备用更多的人命来保障自己的安全?”赤瑶问,不等身边的回答,“这王八羔子!”
画舫里没有声音再传来的时候,小船上的人这才慢慢靠岸。
“明日就是跟尤二少奶奶约定的日子,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会遇见在陆府的那位咒师。”连舟雪说。
赤瑶自从在船舱里听到尤敏涯跟陆家三老爷的话后,脸色一直很难看。
“这样最好。”赤瑶拍了拍在自己手腕上昂着头“丝丝”吐着蛇信子的小白的脑袋,“见到了就是他的死期。”
第二天一早,连舟雪就差人去尤府送信。
没一会儿,被她派出去的小乞儿就拿着一个锦囊回来。
连舟雪打开,里面有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看起来清俊秀丽,是一手好字。
“午时后,尤府后门。”
“我们就这个时间去?万一她不守信用怎么办?”赤瑶不怎么相信程骊珠,“万一她不仅没来,还叫了人,我们岂不是很被动?就算是舟舟跟我们兵分两路,反正去见她的人,肯定有些危险。再说了,凭什么让她定时间和地点?抓住她的小辫子的人难道不是我们吗?”
“现在就去。”连舟雪开口。
“啊?”赤瑶还没反应过来。
连舟雪:“先去陆府。”
不过连舟雪没想到今日的陆府很热闹。
“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今日是宫里的那位娘娘派人送赏赐过来的日子,每个月的今日,像是我们这样的寻常老百姓,都能去陆府门口领两个赏钱呢!虽然只是两个铜板,也能沾沾好运气不是?”
连舟雪一行人打扮成外来的行脚商的模样,听着身旁百姓的解释。
“每个月例行的日子。”连舟雪有些迷惑,“后宫的娘娘这么闲的吗?”
赤瑶和千宿也是一脸不理解,而且,今天撞上这个日子,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应休惊看起来倒是最淡定的样子,“不是因为那位娘娘很闲,而是她需要这样做,才能在后宫里站稳脚,也是给娘家的人提高威望。”
应休惊刚说完,就对上三双茫然眼睛。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搅和到了这种事情里。
摇摇头,应休惊再次开口:“陆妃在朝堂中没有任何助力,每个月都让人从宫里送东西出来,一面是告诉所有人,她背后也是有势力的,不是什么可以让人随意拿捏的软柿子。第二,也是让陆府尽快从世人眼中的商贾之家,或者什么不入流的武林世家这些名头中脱离出来,而是宫中娘娘的娘家,是皇帝的亲家。”
不得不承认,陆妃这一招,不入流,但很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