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舟雪有点意外，但还是接受了应休惊的好意。
“多谢。”但是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刚才应休惊看向赤瑶的眼神，分明很嫌弃吧？现在难道不是赤瑶比自己更需要？
连舟雪没时间多想，这间密室里的人死状千奇百怪，不过看起来都格外狰狞。
千宿已经走了过去，他翻开死者的手掌，示意大家都看过来，“虽然尸体的面容好些都已经分辨不出来，但是手心里这条几乎快要切断筋脉的痕迹，你们应该能看得很清楚。”
连舟雪疑惑问：“这是什么？”
千宿：“这些人，应该是跟陆府里那位咒师绑定了命格的人。想要绑定命格，让这些人做替死鬼，除了要求出生年月和时辰之外，还需要进行一种邪门的巫蛊术。”
“在替死鬼还活着清醒的时候，将他们浑身的血液抽出来一半，注入施咒之人的身体里。然后，再将一种承业子母蛊中的子蛊放进替死之人的身体中。子蛊在感受到母蛊吸取的血液中，跟自己所在的宿主有相同的气味，这邪术就成了。当母蛊的宿主主体遇见危险时，子蛊能感受到，子蛊便会替母蛊承受孽力，当子蛊的宿主承受这一切。”千宿将密室内的那些已经难辨容貌的死者摆放在一起，又拿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取出来一个像是熏香的小圆锥形的东西，点燃，“这手心的伤口，应该就是在放血的时候划出来的。”
在千宿说完这话时，那熏香似的东西也开始燃烧，而在这些看起来都已经死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尸体，忽然，腐烂的尸体像是有了什么轻微的震颤。在这安静的密室里，这点细微的声音显得格外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然后，连舟雪等人就看到了那些不同腐烂程度的尸体被划开的手心的伤口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撑开，一条条看起来恶心的还带着臭味的小虫子渐渐都跑了出来。
“的确是承业子母蛊。”赤瑶在看见子蛊时，开口道。
她伸手拍了拍手腕上那条从进了密室后就开始装死的白蛇，“小白，快去。”
如果现在白蛇能有表情的话，一定很嫌弃。
它挂在赤瑶的手腕上，半点都不想下去，还想要继续装死。
但是赤瑶根本不给它磨蹭的时间，直接粗暴地将它从自己的手腕上拽下来。
白蛇：“……”
嘤嘤嘤。
但在嘤嘤嘤的同时，它一口一个子蛊，把那些被千宿点燃的不知道什么香引出来的子蛊都吞进了肚子里。
连舟雪看得瞠目结舌。
赤瑶解释道：“蛇蛊是万蛇之中练出来的，能吞噬一般的蛊虫。这种承业子母蛊，在母蛊死亡之前，这些子蛊都不会真正死去。先前它们只是在这些尸体里沉睡，一旦被饲蛊的人召唤，也会从尸体里爬出来。唯一能让它们在母蛊死亡之前死去的办法，便是让小白来吞噬。”
连舟雪点点头，表示受教。
她看着面前这么多具尸身，蹙了蹙眉头。
这些尸体大多已经腐烂，本来就因为死前遭受了折磨，不太能看清楚容貌。哪怕现在他们四个人将这些尸体带出去安葬，都没办法给他们立个有姓名的墓碑，只能让他们做个孤魂野鬼。
忽然，连舟雪的视线顿了顿，然后她朝着那一堆尸体走去，蹲下了身子。
这些尸体的衣服破烂，但是从某些细节上，还是能大致分辨一下男女。
吸引了连舟雪注意力的，是一块玉珏。
她不久前就见过一块一模一样的。
这缺口的大小，都一模一样，上面雕琢的花纹，一看就知道应该是出自于大家之手。
“怎么了？”应休惊见连舟雪蹲在那处，一动不动，甚至是伸手拿去了那无名尸体腰间的玉珏，他不由开口问。
“这玉珏，在尤二少奶奶的身上，有一块一模一样的。”连舟雪说。
她之所以能这么快注意到对方腰间的玉珏，跟她才见过程骊珠脱不了关系。
“当真？”赤瑶这时候也凑了过来，惊讶道，“那这是一对吗？”
连舟雪点头，“应当是的。”
说完这话，她从自己的袖口中拿出一方手帕，将玉珏收进了手帕中。为了保险起见，连舟雪还将现在死者耳朵上的那一对耳珰也装了进来。
“这东西，看起来价值不菲，应该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能用得起的。”连舟雪说，“在尤家的二少奶奶嫁人之前，她家中的大姐就已经失踪。这些年来，程家的人一直都没有找到家中长女。”
即便不是程家的大小姐，也应该是金陵城哪位贵女。这般有点身份的女子失踪，应该不可能没有一点风声传出来。
她将这些首饰带回去，交给程骊珠，如果这位真的是程家的大小姐的话，也算是她对程骊珠有了个交代，也算是完成了曾经连画楼对旁人的承诺。
如果不是程家的大小姐，连舟雪也希望能让对方能被家人带回去，至少，不至于这样凄惨地死在陌生的地方，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现在她们还没办法直接将这些尸体带出去，太多了，而且也太引人注目。
回到客栈后，连舟雪梳洗一番，从那间密室里出来，她总觉得自己身上也沾染了一层尸体的臭味。
还没有擦干头发，连舟雪心头忽然一动，然后就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门口。
她刚拉开门，就愣住了。
应休惊就站在她的门外，现在还抬着手，屈指，那样子看起来像是正要敲门。
“你怎么在这儿？”
“你要出去？”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找你说点事。”
“我正要出去找你。”
两人一顿，再开口时，又再一次微妙地重合了。
应休惊没有再说话，脸上看起来好像还是那么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连舟雪倒是笑了，她侧过身，示意应休惊进来说话。
应休惊见状，皱了皱眉头，“这已经是大晚上，你……”
他想说他们男未婚女未嫁，晚上自己去连舟雪房间里，未免有些瓜田李下的嫌疑，不如两人出去聊。
但是连舟雪压根就没有给他废话的机会，直接把人拉了进来。
应休惊：“……”
他看着在灯光下，连舟雪那张不施粉黛的脸，还有半干未干的头发，喉结不由滚了滚。
“站着做什么？你坐下来说话。”连舟雪人已经坐在了圆桌旁边，倒了两杯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应休惊努力将自己的视线从连舟雪身上挪开，但即便如此，房间里的清雅的香气，在这时候却是控制不住一般，一直朝着他的呼吸之间钻去。
霸占了他的呼吸。
应休惊有些不太自在，“你先说吧，你不是也有事情找我吗？”
可能是应休惊太会装了，至少现在连舟雪没看出来对方的异样。
听见这话，连舟雪“哦”了声，直接道：“我忽然想起来我可能知道了在陆府那位咒师的生辰。”
当她第一次知道命格替死鬼的时候，千宿就已经详细解释过一番，想要找到这样替自己去死的人并不容易，需要满足跟自己八字一致，这样才可以让旁人顶替自己的厄运。
“还有，我想，这事情，应该是跟尤家脱不了干系。”连舟雪又说。
其实应休惊刚才过来，也是为了此事。
现在听到连舟雪的话，他微微一笑，先前那点不为人知的旖旎的小心思，早就已经隐藏不见丝毫踪迹。不过连舟雪后面这话，还是让应休惊有些意外，“尤家？怎么跟尤家有关？”
他原本是想说可以根据程家大小姐的年纪，推算出来藏在陆府的咒师究竟在什么年岁。
没想到这些连舟雪都想到了。
“我听尤二少奶奶说，她长姐跟尤家二少爷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若不是因为她姐姐从小就文静，不喜欢出门，也轮不到她跟尤家二少爷那么亲近，青梅竹马。”连舟雪说，“我想，藏在陆家那位，想要在短时间里找到那么多跟自己八字相同的人，并不容易。与其一个一个去寻找，跟大海捞针似的，还不如找个由头，让这些跟他八字一样的人都主动来找他。”
连舟雪说出自己的猜想，然后看着应休惊，“你觉得呢？”
应休惊眼底闪过一丝赞叹，他并不知道尤家二少爷跟程家大小姐竟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是现在连舟雪的想法，跟他不谋而合。
“就算是陆家再有钱，但想要在茫茫人海中，主动去找特定时间出生的人，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和物力之外，还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寻个借口，让这些人主动走到他们跟前来，自然是最好不过。”应休惊说，“若是按照你说的那样，尤二的生辰跟程家大小姐是同一天，那用尤二为借口，召集这些人，倒是不会引人注目不说，还能藏在暗处。”
应休惊这时候跟连舟雪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见了几分震撼。
用程骊珠的话来说，程家跟尤家世代邻居，父辈同朝为官，关系很是不错。就连两家的母亲，在未出阁时，都是手帕之交。
如果程家的大小姐真是因为被尤家的人出卖，最后才遭来横祸的话，这一点世家情，实在是太凉薄了。
“或许，当初陆家要买程家的老宅时，尤家没有阻拦，也有心虚的缘故。”连舟雪分析道。
她脸上出现了一抹嫌恶，就算两家不是世交，那位程家的大小姐也算是尤家家主看着长大的后辈，这般将人交出去，也实在是令人心寒。
这些人，还自诩是什么读书世家，清高清流，连舟雪只觉得恶心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