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唯也看见了她,她眼中似乎有些惊讶,然后像是从前那样乖巧地叫了她一声“程姐姐”。
程骊珠冷淡地点了点头,她跟陆唯一直不熟悉。
哪怕从前程骊珠还住在杏花胡同时,她跟陆唯就不怎么熟悉。后者从前只是江湖人家的姑娘,在官家小姐的宴会上是见不到这样身份人家的女儿,自然没什么交集。
程骊珠后来才回想起来,那时候她去找尤敏涯时,后者分明也是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尤敏涯借口昨日自己在家温习功课,忘了乞巧节,第二天就想出门找她赔礼。
可是这是真的吗?
那天,程骊珠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陆唯分明也是朝着尤府的方向走过去的。
尤敏涯那一日的确是要出门,但不是像是他口中说的那样,而是早就同陆唯约好。
只是这一切,在当初她满心满眼里都只有尤敏涯的时候,没有一点觉察。哪怕可能出现那么一点点的怀疑,也很快就被尤敏涯两句话给打消了疑虑。
直到连画楼给自己传来消息的那一刻,滤镜这才彻底破碎。
程骊珠现在都还能回忆起来自己当初穿着嫁衣,在听到连画楼的传音符后的那一刻的心情。
她不是没有同尤敏涯抱怨过陆唯将自己的及笄礼提前十日,跟他们成亲的日子相撞的事。可那时候,尤敏涯却指责她想太多,还说这关系到陆唯日后的运势,也不是她故意的,倒是程骊珠太小心眼。
等到真相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程骊珠穿着嫁衣,哭笑不得。
她不是没有勇气的人。
在知道连画楼给自己带来的是什么消息后,她几乎直接掀开了盖头,从后窗翻了出去。
与其装聋作哑,委曲求全,她当然要找陆唯和尤敏涯问个究竟。
大闹一场,丢人现眼,也好过为了体面,这辈子都要委曲求全,打落牙齿和血吞。
名节又如何?这不是能让别人对付她的底气。
“既然你在成亲那一日都知道了真相,又何必跳进这个火坑?”连舟雪不理解。
如果是她的话,她可能就要闹得尤陆两家鸡犬不宁,也在所不惜。
程骊珠没有直接回答连舟雪这问题,她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看着连舟雪,“连姑娘,你相信我吗?”
连舟雪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她当然不会因为程骊珠的几句话就相信对方,但是,连舟雪在沉默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相信连画楼。”她说,“既然她愿意帮你,她答应了帮你找到你姐姐,那接下来我也愿意帮你。这跟你无关,只是从我们家走出去的人,都知道什么叫不能失信于人。”
连舟雪一板一眼开口说。
程骊珠听着这话,也不觉得生气,反而笑出声。
连舟雪:“怎么了?你笑什么?”
程骊珠一边拿着手帕掩嘴,一边摇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画楼形容你真是形容得太好了。”
“她说我什么?”
程骊珠放下手,“画楼说她有个妹妹,虽然年纪很小,但是总是喜欢装得一本正经。而且,还特别自信别人能被她装出来的样子唬住。”
连舟雪:“……”
她脸上有点绷不住,心里已经把连画楼骂了个七八遍。
在外人跟前怎么说话的呢?
程骊珠见好就收,没有再多逗弄连舟雪。
“好了,还是说正事儿吧。如果连姑娘愿意帮忙找一找我大姐,骊珠在此先谢过连姑娘。”程骊珠在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朝着连舟雪鞠了一躬。
她这动作来得突然,连舟雪都没一点准备,只能受了她这一礼。
“……都是应该的。”连舟雪小声说。
连画楼的承诺,她来收尾,太正常不过。
“你们家难道只有你在找人吗?”连舟雪忽然问,“你家里人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
程骊珠摇摇头,“母亲因为大姐的失踪,身体不好,哪怕我成亲的时候,母亲都卧床不起。父亲托了不少好友寻找,但都不见大姐的踪迹。如今,父亲年纪也大了,再加上早已致仕,程家在我这一辈,没有男丁,族中无人入仕,也会渐渐走向衰落。既然是注定了要衰落的人家,即便是父亲的拜托,又有多少人会真的放在心上?”
程骊珠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苦涩,这都是人情世故。
“不过,尤敏涯倒是一直在派遣人手帮我寻大姐的踪迹。”程骊珠冷笑一声,“但应该只是作给我看。毕竟,他跟我大姐也算是有缘分,当年我婆母跟我母亲几乎是同一时间发作,他跟我大姐几乎是前后脚出来。就冲着一点情分,他至少也在做做面子。但自打我知道他跟陆唯的关系后,再也没相信过他。”
连舟雪听着程骊珠这话,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消息从自己的脑子里划过。
可是当她在回头细品程骊珠这话时,又找不到是哪句话引得自己格外在意。
“没关系,至少现在我知道你大姐最后一面,应该是在陆府,我会去看的。”连舟雪说。
程骊珠点点头,一副完全没有怀疑连舟雪这话的样子, “在连画楼给我递了消息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我还需要几日,才能告诉你。”程骊珠说。
“几日?”连舟雪没有问为什么,既然说了相信,那就干脆相信到底。
程骊珠:“三日,三日后你来找我,我会给你一个回答。”
连舟雪看着对方的那双眼睛,“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所以你就这么走了?她说三日你就信?万一这期间,她去告诉别人怎么办?”客栈里,赤瑶忍不住着急在原地走来走去,连舟雪和应休惊已经从尤家离开,名义上是准备离开金陵,去别的地方寻找连画楼。
连舟雪:“虽然我也不知道她要这三日时间做什么,但是,她能对我做什么?去告诉别人,我已经知道连画楼来过金陵,并且去过尤家吗?但这对我有什么威胁?何况,她也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程骊珠哪怕没有反抗这一桩已经背叛了她年少的爱慕的婚姻,但一定不会站在尤府那一头的。
赤瑶还是不太放心,“不然,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看看陆家的密室里到底有什么吧?现在让我们就听一个外人的话,我怎么都觉得不稳妥。”
连舟雪点头,没有拒绝。她只是答应程骊珠三日后再问她要答案,没有说这三日时间里,自己要什么都不做。
入夜后,一行四人潜入了陆府。
根据程骊珠的话,陆府上现在至少有两处密室。一间在先前连舟雪和应休惊已经踩过点的靠近后院的那院子,一间就是门口有古树,古树上还有暗卫的前厅。
原本赤瑶想要兵分两路,分别从不同的方位潜入密室。
但这个想法被连舟雪否定。
“前厅的密室,想要偷偷进去几乎不可能。”连舟雪说,“门前有暗卫,周围还有巡逻的家丁,强行进去,肯定会打草惊蛇。”
应休惊赞同连舟雪的看法,“想去前厅,只能智取。”
被陆唯当做婚房的院子并不常用,那日连舟雪跟应休惊第一次过来踩点时,就已经发觉。
所以,今夜四人潜入了小院后,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正房里因为没什么人居住,而显得有些冷清。
连舟雪直接走向自己藏身的衣柜,找到程骊珠说的隐秘开关,将衣柜上方的横杆向里一推,顿时,连舟雪的耳边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机关转动的声音,下一刻,她面前的衣柜靠着墙壁的那一边,就被打开。
也几乎是在这瞬间,应休惊一把将连舟雪从衣柜门口拉开。
赤瑶和千宿两人同时捂住了口鼻。
连舟雪现在的鼻翼下,也放着一只手,不是她的。
那只手手腕上,还散发着一股类似于沉木的厚重的味道,眼下倒是能很好地掩盖住从衣柜后面那间密室里散发出来的恶臭味。
“里面有什么东西?”赤瑶捏着鼻子,脸上难看,“小白都快要被臭晕了。”
赤瑶抬了抬手示意说。
小白就是赤瑶在船上时练就出来的蛇蛊,是一条很有灵性的小白蛇。
不过这灵性也就只是针对赤瑶而言,在对着外人时,小白可不好接近。
而如今,缠绕在赤瑶手腕上的那条有着碧绿色的眼瞳的白蛇,现在看起来没精打采,像是被密室里传来那股子味道臭晕了。
“腐尸。”应休惊在这时候低声开口道,“这是腐尸的味道。”
四个人不确定里面有什么东西,打头进去的人是应休惊,被他护在身后的是连舟雪,其次再是赤瑶,最后千宿护尾。
这间密室并不大,应休惊走进来后还没十步,就停下来脚步。
他手中拿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足够将这一片小小的天地照得透亮。
当应休惊停下脚步的时候,连舟雪也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连舟雪忍住了胃里的一阵翻滚。
“…那是什么,呕……”赤瑶从连舟雪身后探出半个身子,不过在看清楚了前面是什么的时候,直接呕出声。
千宿赶紧给她递了一方手帕。
应休惊这时候转头,有些不悦地看了赤瑶一眼。
在他们跟前的都是一排排腐烂的尸体,正常人看了都会感到不适。生理上的反应全靠毅力忍着,结果赤瑶这一声呕,不就勾得大家都想吐出来吗?
随后,应休惊的视线才落在连舟雪身上,他从自己腰间取下来一个药囊,递给连舟雪:“这里面有薄荷等醒脑的草药,你不舒服就闻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