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哥，不在一个户口本上那种。我浑，他乖。可就是太乖了，我总觉得他像一张马上就要断气的弓。他偶尔心血来潮，也会劝我好好读书；我说哥你不懂，咱家祖坟里统共就只有一个能冒青烟的名额，不然福气太大，该把爸妈惯坏了。
郁琛就笑，骂我又犯浑，落在后脑勺的巴掌却轻的不像话。
更小一点儿的时候，爸妈骂我，老是喜欢拿郁琛做背书。郁琛又拿了第一，捧着证书高高站在领奖台上；回到家，爸妈把奖状锁进客厅最显眼的玻璃柜里，柜子里新的盖住了旧的，厚厚垒了一层又一层。郁琛才不关心这个，他只会趁爸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勾我的小拇指，和我说爸妈讲得不对，成绩不是最重要的，他只希望我做一个快乐的人。
你瞧，郁琛其实比谁都懂这些大道理。可他依旧去上那些好像永远看不见尽头的补习班，习题做到凌晨三点又在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匆匆赶去上课。他拿了数也数不完的第一，给爸妈在人前人后赚足了面子，只希望他们能多喜欢自己一点儿。
他渡我，可是渡不了他自己。
郁琛最初决定去经商的时候，外公是不满意的。可惜再不满意也没另一个外孙辍学跑去当什么乐队主唱来得离谱，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我不知道郁琛具体做的是什么生意，只知道他离家半年之后就买了一辆新车，然后不到三个月，又换了第二辆。
他甚至给外公在苏河湾买了一套房子。正式交房的那天，外公半天没说话，临了才嘟囔几句楼层太低，平白浪费了江边的好风景，又絮絮叨起自己小时候曾经住过的洋楼别院。我心想当初的房子再好，不也早全给败没了吗——只是这话摁在心里，没敢说。外公走的时候郁琛悄悄拉了我的手，小声说他其实给我也买了一套，就在上面的第三十层，能看见江景。
乐队刚攒起来的时候，我跟刀、羊一起挤在臭烘烘的地下室里排练。郁琛帮我把吉他和其他乱七八糟的零碎从家里的猪窝运过来。车还没拐进院子就被刮掉一块油漆，刀子直晃晃盯着车标上的三叉星，说我艹，你哥可真他妈的有钱。又回头看了看我，说这么有钱也舍得把你放这儿吃苦，心肠可真他妈的歹毒。
郁琛正在忙前忙后收拾东西，不像是听见了什么。我一口烟啐在刀子脸上，说伟大的艺术都是从苦难中诞生的，我这叫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你懂个屁。
那天晚上我因为忘买被子，最终还是决定和郁琛一起在公司里挤挤。我跟郁琛坐在出租车后排，看车窗玻璃倒映出他完整的脸，是一种我从没有过的悍然的英俊，应该很讨姑娘们的喜欢。
“我靠一下，哥。”我说，赶在他回应之前就把脑袋稳稳放在他肩膀上。
然后我听见郁琛“嗯”了一声，胸腔位置传来的震动顺着肩膀爬进耳朵。我想我应该天生就是一根藤蔓，枝丫向着天空舒展；而郁琛就是我的根：有了他，我才能安心地四处流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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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