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试个锤子

陆予白感觉自己的大脑被那六个字,连同纷扬的雪花一起冻住了。

“试试……AA恋?”他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每个音节都像是从冰窖里硬凿出来的,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气。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幅度大得差点带倒旁边的空易拉罐,那双总是盛满狡黠和活力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几步开外的江砚,仿佛要在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凿出个洞来。“江砚!你他妈是不是也被那破机器的辐射搞坏脑子了?!”

寒风卷着初雪,打着旋儿扑在两人脸上。江砚肩头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白,雪松的气息在冰冷的空气里愈发显得沉静冷冽,像雪后寂静的松林。他看着陆予白炸毛的样子,眼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上前一步,缩短了那点风雪隔开的距离。

“机器没坏。”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风声,“数据是真的。”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陆予白因激动而微微起伏的领口,那点朱砂痣在灰白天光和零星雪花的映衬下,红得近乎妖异。“你也感觉到了,不是吗?每次靠得太近,或者……像那次易感期。”

“易感期”三个字像是一根针,精准地扎破了陆予白强撑的气球。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闪过那个混乱不堪的深夜。空气里暴虐的青柠信息素撕扯着他的理智,全身滚烫得像要融化,骨头缝里都透着难言的酸胀和空虚。意识模糊的边缘,是撬窗而入的寒气,是塞进手心的冰凉抑制剂金属管……还有,指尖那短暂、滚烫、带着战栗的触碰……

“那……那是意外!”陆予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戳穿心事的色厉内荏,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连带着锁骨上的痣都仿佛在发烫。“老子易感期撞鬼了行不行?!跟你江砚有屁关系!还有平时……平时那是……是磁场干扰!对,人体生物磁场干扰了那破机器!”他越说越乱,逻辑崩盘,只能徒劳地挥舞着手臂,试图驱散空气中那无处不在、仿佛已经实质化的尴尬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引力。

江砚没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深潭似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沉淀。雪花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融化,又凝结。

“陆予白,”他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这次语气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认真?“试试,又不会死。”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属于江砚式的、近乎无赖的坦率。

“试个锤子!”陆予白彻底炸了,像只被踩了尾巴还泼了冷水的猫,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他猛地后退一大步,仿佛江砚是什么洪水猛兽。“江砚我告诉你,少在这儿跟我玩这套!咱俩,哥们儿!纯的!铁打的兄弟情!比金刚石还硬!懂不懂?什么狗屁AA恋,匹配度99%又怎么样?小爷我不信这个邪!你爱找谁试找谁试去,别来祸害我!”

他几乎是吼完这段话,胸口剧烈起伏,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里凝成一小团。说完,他再也不想看江砚那张脸,也不想再听他说任何一个字,转身就冲向天台那扇沉重的铁门,用力拉开,又“哐当”一声狠狠摔上。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天台回荡,震得几片刚落稳的雪花簌簌飘落。

铁门隔绝了陆予白仓皇逃离的背影,也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天台重新陷入一片空旷的寂静,只剩下风声呜咽,和雪花落地的细微沙沙声。

江砚依旧站在原地,肩头的雪似乎又厚了一点。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拂过自己手腕上刚才被陆予白攥出的那圈红痕。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力度和温度,以及……一丝慌乱逃逸的青柠气息。

他低下头,看着水泥地上被陆予白踢得瘪掉的易拉罐,在薄薄的雪层上留下一个狼狈的印记。许久,他才极轻地、几不可闻地,对着空无一人的风雪天台,吐出一句话:

“由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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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予白觉得自己像是在玩一场高难度的现实版躲避球。

躲避对象:江砚。

躲避原因:那该死的99%匹配度和那句石破天惊的“试试吗”。

他使出了浑身解数。

策略一:物理隔绝。

课间铃一响,陆予白如同听见发令枪,瞬间化身附中短跑健将,第一个冲出教室,目标明确——距离江砚所在位置最远的男厕所、小卖部犄角旮旯、甚至教导主任办公室门口(只要确定老李头不在里面)。午餐时间更是上演“食堂游击战”,专门挑人多拥挤的窗口,端着餐盘在人群里灵活穿梭,利用周屿扬、班长林薇等一切人肉盾牌,坚决不与江砚出现在同一张餐桌上。

策略二:信息素屏蔽(自欺欺人版)。

他翻箱倒柜找出去年买的、号称能微弱干扰信息素感应的Beta专用阻隔贴(过期半年了),毫不犹豫地贴在后颈腺体上。结果味道没怎么挡住,撕下来的时候差点把皮扯掉一块,疼得他龇牙咧嘴。他还试图猛喷味道浓烈的运动香水来掩盖青柠味,结果被同桌的Omega女生委婉提醒:“陆哥,你这味儿……有点冲鼻子,能稍微收收吗?我有点晕。” 陆予白:“……” 默默把香水瓶塞回书包最底层。

策略三:社交平台静默。

班级群、年级群,凡是江砚可能冒泡的地方,他一律设置消息免打扰。朋友圈?不存在的。他已经三天没发任何动态了,生怕江砚在下面评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连游戏都只敢单机,生怕组队邀请弹出来那个熟悉的ID。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江砚的存在感,就像空气里的雪松味,无孔不入,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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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头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讲解一道压轴题,步骤复杂得像迷宫。陆予白听得头昏脑涨,习惯性地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扭曲的问号,然后胳膊肘极其自然地就往旁边一拐——这是他们多年形成的默契,遇到难题就互相戳一下求助。

结果胳膊肘戳了个空。

他猛地一僵,才惊觉自己为了“战略隔离”,今天特意选了个离江砚最远的位置,旁边坐的是戴着厚瓶底眼镜、正埋头苦算的物理课代表。

物理课代表被他戳得莫名其妙,扶了扶眼镜:“陆同学?有事?”

陆予白尴尬地收回手:“没…没事,手滑。” 一抬头,却撞上斜前方江砚投来的目光。那人不知何时转过了头,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在说:看,习惯是骗不了人的。

陆予白立刻像被烫到一样移开视线,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

陆予白憋了一天的烦躁急需发泄,抱着篮球冲进球场,和周屿扬他们打起了三对三。他打得格外凶狠,突破、抢断、三分,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浸湿了鬓角。一个漂亮的转身过人,他腾空而起,准备来个帅气的上篮终结。

就在球即将脱手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场边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砚不知何时来了,就站在铁丝网外,背着书包,身形挺拔,安静地看着场内。夕阳的余晖给他冷峻的侧脸镀上一层暖金,雪松的气息似乎隔着喧闹的球场和铁丝网,丝丝缕缕地渗透过来。

陆予白手一抖。

球……砸在了篮筐前沿,弹飞了。

“我靠!陆哥!这必进球啊!”周屿扬痛心疾首地嚎叫。

陆予白落地,懊恼地抓了把头发,眼神却不受控制地飘向场外。江砚依旧站在那里,没什么表情,但陆予白总觉得那眼神里好像带着点……了然?甚至……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烦躁地抹了把汗,感觉锁骨那块皮肤又开始隐隐发烫。“不打了!”他吼了一声,捡起地上的校服外套,低着头,几乎是逃也似的从球场另一个出口快步离开,把周屿扬“哎?才打多久啊?”的喊声抛在身后。

————

陆予白特意选了平时不走的一条小路,七拐八绕,心想这次总能清静了吧?结果刚拐过一个堆满杂物的巷口,就看见江砚好整以暇地靠在对面的墙上,书包随意地挎在一边肩膀上,手里还拿着一罐刚从旁边自动贩卖机里掉出来的冰镇青柠味汽水——陆予白最喜欢的牌子。

“……” 陆予白脚步钉在原地,无语问苍天。

江砚直起身,把汽水递过来,动作自然得像是排练过无数次。“给。” 他声音平淡。

“不喝!”陆予白梗着脖子,硬邦邦地拒绝,试图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绕过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江砚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

“躲我?”

陆予白脚步一顿,像被按了暂停键。

“没用的。”江砚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笃定的穿透力,像冰层下的暗流。“匹配度在那里。习惯也在那里。” 他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了些,雪松的气息混合着冰镇汽水的清甜凉意,强势地包裹过来,让陆予白浑身僵硬。

江砚微微低头,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陆予白因紧张而微微敞开的领口下,那点若隐若现的红痣,然后重新对上陆予白那双写满“抗拒”和“慌乱”的眼睛。

“陆予白,”他叫他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无奈,又藏着不容置疑的坚持,“你躲到天边,结果也一样。”

陆予白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深潭般的眼睛里映着自己有些狼狈的倒影,感受着空气中那两股信息素无声的、却越来越清晰的纠缠和共鸣,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混合着另一种陌生的、让他心慌意乱的感觉,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他一把推开江砚递过来的汽水,冰凉的罐子“哐当”掉在地上,液体汩汩流出,洇湿了一小片地面,散发出浓郁的青柠香气。

“结果就是没结果!”陆予白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他不再看江砚,猛地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巷子,把那个站在一地狼藉的青柠汽水旁、肩头落着夕阳余晖的身影,再次狠狠甩在身后。

风灌进他奔跑时敞开的校服,吹得皮肤冰凉,只有锁骨上那一点朱砂痣,却像一颗烧红的炭,烫得他心慌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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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竹马总想碰我的朱砂痣
连载中土豆不吃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