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予白觉得自己的烦躁指数快要突破临界点了。不仅仅是因为江砚那无处不在的“围追堵截”和那该死的匹配度,更因为他身体内部正在酝酿的一场风暴——他的易感期,毫无预兆地,提前了。
起初只是细微的征兆:比平时更容易出汗,训练时肌肉恢复速度变慢,对着老李头那张严肃的脸时,心底莫名涌起一股想掀桌子的冲动(虽然平时也有,但这次格外强烈)。直到那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一股熟悉的、如同无数细针攒刺般的酸痛感,毫无预兆地从脊椎深处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陆予白猛地攥紧了手里的笔,指尖用力到发白。他低下头,试图掩饰自己瞬间变得急促的呼吸和额角渗出的冷汗。空气里,属于他的青柠信息素,开始不受控制地丝丝缕缕逸散出来,起初是清新的酸涩,但很快就带上了一种尖锐的、极具攻击性的棱角,像被捏爆的柠檬溅出的汁液,刺激着周围人的神经。
同桌的Omega女生几乎是立刻就察觉了,她脸色微微一白,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椅子,有些担忧又有些紧张地看了陆予白一眼。坐在前排的周屿扬也皱着鼻子回过头,压低声音:“陆哥?你……没事吧?味儿有点冲啊。”
陆予白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没事。”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盯着摊开的物理卷子,但那些公式和符号在眼前扭曲跳跃,根本进不了脑子。那股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酸胀空虚感越来越强烈,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渴望着什么来填满。他下意识地、不受控制地,将目光投向了教室斜前方的那个位置。
江砚的背影挺拔而安静,正专注地看着书。但陆予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沉凝厚重的雪松气息,正以江砚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那气息冷冽、干净,如同冬日雪后覆盖着松针的森林,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精准地包裹、渗透进他狂躁失控的青柠气息中,试图将其梳理、抚平。
这种无声的“干预”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一把双刃剑。它确实稍稍缓解了陆予白体内翻腾的暴戾和不适,但同时也像一根羽毛,在他最敏感脆弱的神经上反复撩拨。那雪松的气息越是靠近,越是清晰,他体内那股原始的、属于Alpha的躁动和渴望就越是喧嚣,渴望的不是对抗,而是……更深的交融?这个念头让陆予白感到一阵恐慌和羞耻。
下课铃如同天籁。陆予白几乎是第一个弹起来,抓起书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像逃离瘟疫现场。他需要立刻回到宿舍,把自己锁起来,用强效抑制剂压下去!
然而,命运似乎铁了心要跟他作对。
刚冲出教学楼,一股强劲的冷风裹挟着深秋的湿意扑面而来。陆予白打了个哆嗦,体内本就翻腾的信息素被这冷风一激,瞬间如同脱缰的野马,更加狂躁地冲撞起来。眼前猛地一黑,脚下一个踉跄,他不得不扶住旁边的路灯柱才勉强站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校服衬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他大口喘着气,感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完了……抑制剂在宿舍……还有好几百米……他感觉自己撑不到那里了。
就在这时,一个他最不想听到、也最不想见到的人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陆予白?”
是江砚。他不知何时跟了出来,就站在几步之外。雪松的气息比在教室里浓郁了数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如同无形的屏障,将陆予白失控逸散的青柠信息素牢牢锁住,也隔绝了周围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陆予白身体一僵,扶着灯柱的手指关节捏得死白。他不想回头,更不想让江砚看到自己这副狼狈失控的样子。他咬着牙,试图挺直脊背,声音嘶哑地低吼:“滚开!不用你管!”
江砚没有理会他的抗拒,径直走了过来。他靠得很近,近到陆予白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令人心安的、却又让他心慌意乱的雪松冷香,近到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的、属于顶级Alpha的、充满压迫感的体温。
“你撑不到宿舍。”江砚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判断。他的目光扫过陆予白惨白的脸色、额角的冷汗和微微颤抖的身体,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去体育馆后面的器材室,那里现在没人。”
“我说了不用你……”陆予白还想挣扎,但体内骤然加剧的绞痛让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下一秒,一只沉稳有力的手臂不由分说地环住了他的腰,将他大半身体的重量接了过去。那手臂隔着薄薄的校服衬衫,传来惊人的热度和力量感,像一道坚固的堤坝,瞬间稳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陆予白浑身剧震,像被电流击中。属于江砚的、强大而稳定的Alpha信息素如同实质般包裹着他,强势地压制着他体内暴走的混乱,带来一种近乎眩晕的、矛盾至极的感受——排斥与渴望,抗拒与依赖,在濒临失控的边缘疯狂撕扯着他的理智。
“闭嘴,省点力气。”江砚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垂。他半扶半抱地带着陆予白,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快速朝着相对僻静的体育馆后门方向走去。
陆予白几乎是被江砚拖着走的,意识在灼热和冰冷、清醒与模糊之间沉浮。他能感觉到江砚手臂的力度,能闻到他身上越来越浓烈的雪松味,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隔着两层衣物,撞击着他混乱不堪的神经。
器材室的门被江砚用备用钥匙(天知道他怎么搞到的)利落地打开,又迅速关上反锁。狭小的空间里堆满了各种体育器械,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橡胶的味道。
江砚将陆予白小心地放在角落一个相对干净的软垫上。陆予白蜷缩起来,身体因为剧烈的生理反应而微微发抖,额发被冷汗浸湿,黏在额角。他紧咬着下唇,试图抑制喉咙里痛苦的呻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失控的青柠信息素像无数根尖锐的刺,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肆虐,充满了攻击性和痛苦。
“抑制剂……”陆予白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字眼,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
江砚没说话,动作却快得惊人。他迅速拉开陆予白书包的拉链,无视里面乱七八糟的书本和零食,精准地从一个内侧口袋里摸出了那个熟悉的、装着强效抑制剂的银色金属管。他熟练地掰开保险盖,弹掉针帽,冰凉的针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手。”江砚的声音低沉而冷静。
陆予白意识有些模糊,本能地抗拒着,身体微微瑟缩。
江砚没有再废话,直接单膝跪在软垫旁,一只手稳稳地握住陆予白因为忍耐而紧绷的小臂,另一只手捏着针剂,快、准、狠地对着他上臂三角肌的位置扎了下去。
“唔……”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的瞬间,陆予白闷哼一声,身体猛地绷紧又瞬间放松。强效药剂迅速发挥作用,如同冰水浇进滚油,暂时压下了那焚身般的灼热和躁动。失控的信息素如同退潮般,缓缓收敛。
剧烈的喘息渐渐平复。陆予白脱力般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着眼,汗水浸湿了鬓角和后颈。混乱的思绪如同碎片,在药效带来的短暂清明中漂浮。他感觉到江砚似乎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依旧半跪在他身边。
他疲惫地睁开眼。
视线还有些模糊,但他清晰地看到,江砚正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卷起他刚才被注射的左手衣袖。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与平时截然不同的专注和……温柔?卷到肘部以上,露出了小臂内侧一小片皮肤。
陆予白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不是什么伤口,而是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用特殊墨水纹上去的图案——一颗小小的、线条简单的篮球,旁边还纹着一个花体的数字“15”。
那是他十五岁拿到人生第一个MVP时,一时冲动跑去纹的。位置很隐蔽,除了他自己和纹身师,几乎没人知道。连他爸妈都没发现过!
“你……”陆予白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震惊和一种被彻底看透的恐慌,“你怎么知道……”
江砚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个小小的篮球纹身,指尖带着一丝凉意。昏暗中,陆予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千层浪:
“你的事,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比刚才的抑制剂针剂更具冲击力,瞬间击溃了陆予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防。他看着江砚低垂的侧脸,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看着那个被他轻易找到的、连自己都快忘记的纹身……一种巨大的、无处遁形的感觉,混合着易感期残留的脆弱和后怕,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器材室里一片死寂,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尚未完全平复的呼吸声。灰尘在从高窗透进来的微弱光柱里无声飞舞。空气中,狂躁的青柠气息已然消退,只剩下沉静的雪松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窒息的张力。
陆予白靠在冰冷的墙上,看着半跪在面前、仿佛洞悉了他所有秘密的江砚,第一次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和……心跳失序。锁骨上的朱砂痣,在昏暗中,似乎又隐隐发起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