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弭有一栋三层的房子,每一层都有两个房间,里面住了五个女孩子。本来有六个,只是其中一个女孩子昨天给萧弭发消息说她要回老家了。
——哦
当时萧弭捏着手机,反反复复打字又删掉,只回了这一个字。但纠结来纠结去,萧弭最后还是多发了一句话。
——那莫姐姐,我明天去送你
——好呀
萧弭与莫柳认识的时间很长,莫柳算是她接手房子后的第一个租客,如今已经六年了。莫柳与萧弭岁数相近,是一个摄影师,在一家照相馆给人拍艺术照。她的技术很好,萧弭家每年的全家福都是在她那拍的。
萧弭的父母自从把担子撂给萧弭后就几乎不着家,而同为一个人住的莫柳过节得空时便会喊上萧弭一起,去爬山,去攀岩,去蹦极,顺便拍照片,有风景,有人物,但她拍的最多的,还是房子。
青瓦房,小区楼,拆迁地,独栋的,连区的,她都拍。
萧弭问过她为什么拍这么多房子,莫柳没有回答。萧弭想,她或许是希望能在这个城市有一个稳定的,只属于她的居所。
……
十点半,萧弭准时出现在莫柳的房间门口。
“走吧。”萧弭只敲了一声,莫柳就开了门,像是早早等在了门口。
两人去附近的面馆吃饭,萧弭点了碗饺子,莫柳却一反常态要了一碗牛肉面,加了肉,还多要了一个荷包蛋。
萧弭搅着汤,没什么食欲。莫柳倒吃得很快,一吞一咽,半碗面就没了。
“原来牛肉面和青菜面也没什么太大不同。”萧弭听到莫柳放下碗时说了这么一句话。她说的是那碗面,却又好像不全是。
萧弭囫囵吃完饺子,起身去付钱,莫柳拦下她说已经付过了。
到客车站后,莫柳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相册递给萧弭,说:“这些年你帮了我很多,我好像没什么可以报答你的,这里面都是我平时拍的照片,就留给你当做纪念吧。”
萧弭接过相册,抱在怀中,对莫柳说:“我会想你的。”
莫柳只是朝萧弭笑了笑。
萧弭等在车站外,看到莫柳坐的那班车驶出站,她给莫柳发了一句一路顺风。但聊天界面上随之弹出的不是回话,而是一句提示和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对此,萧弭倒有些意料之中。
就像相册里,莫柳塞进的小纸条和每一页硫酸纸中夹的钱。
————小弭,我不欠你的了
那些钱萧弭后来数了数,加起来差不多是这两年来给莫柳减免的房租钱。原来她都默默记着。
萧弭本是想减轻莫柳的负担,没料到会成为莫柳的心病。早该想到的,莫柳那么独立又好强的人。当初自己沾沾自喜、自以为是的拍胸口对她说“你要是没钱,房租可以先不交,没关系的,下个月的房租我也可以少收一点,不用着急”的时候,莫柳的心情是什么样的?
她会不会觉得是施舍,是可怜,是一个满身铜臭气的土财主为了炫耀自己的财富,随手撒了一把钱给路边的乞丐,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还要求她垂首伏地,感恩戴德。
萧弭突然想到,莫柳一直在拍房子,的确是想要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地方,但不是为了稳定,而是为了平等,为了让她自己看起来和旁人是一样的,为了她自己的小小自尊。
当莫柳意识到,或者说是她终于在心底承认自己办不到的时候,她逃跑了。促使莫柳做出这一选择的原因也许不只这一个,但萧弭必须承认,这里面有她的责任。
五月十七号,萧弭想她会一直记得今天,但不是记得莫柳的离开。
人的一生那样漫长,总会遇到各色各样的人,与之交集,与之分离。时间就像是一个沙漏,来回反复间,会把不重要的人悄悄筛掉。萧弭对莫柳而言,不算重要。
或者说,渐渐变得不重要。
…………………………
晚上云爸回来的时候,云晤正在帮云妈搬盆栽。
“妈,这个放二楼过道对吧?”云晤在院子里朝楼上喊,云妈在屋顶远远应了一声。
云晤吭哧吭哧抱着大花瓶站起,刚站起就发觉手里的重量变轻了。他躲开这个不知道叫名字的大绿叶子的遮挡歪头一看,云爸把皮包挎到了肩上,正一只手扶着瓶身,一只手托着瓶底帮他抬花瓶。
“爸,你这么早就回来了?”云晤记忆里父亲总是到晚上九、十点才回家,现在才十八点刚过没一会儿,云晤没想到父亲现在就回来了。
“你也不看看你爸多大年纪了,你以为还跟年轻的时候一样,哼。你走前边我跟着,看着点路。”
“哦。”
两人合力把花瓶搬上楼,放在了过道最里面。
“你去看看你妈妈那边还有什么要帮忙的,我去做饭。”
“哦,好。”
云晤老老实实接受安排。
大概半个多小时,云晤和云妈终于把所有盆栽都安顿好了,另一边云爸的晚饭也大功告成。
云爸拿着汤勺,站在一楼的楼梯口冲楼上喊:“梅花,吃饭了!臭小子,带你妈妈下来吃饭!”
云晤恍惚回到了高中的时候。虽然家里掌勺的基本是云妈,但云爸只要不忙就会早早回家做饭。那时云妈一般是在书房改作业、试卷或者备课,云晤如果回家了就在自己房里写作业。
等云爸做好饭,云晤就会听到这句话。这么多年,云晤总觉得云爸虽然喊了两个人,但让吃饭的只有一个。行,他就是个“顺带”的。唉,谁让他从来没让自己老父亲省心过。
“来了!”
餐厅里,三人按照老座位坐好,云妈被云晤和云爸夹在中间。桌上是中午剩的几个菜,还有云爸刚打的番茄鸡蛋汤,三个人面前摆着六个碗,一人一碗饭一碗汤。
跟以前一样。
云晤扒拉着专属于他的大号碗中的蛋炒饭,熟悉的味道,没变的配料。有点脆的胡萝卜,软糯的青豆,大块的鸡蛋,还有一份葱香,葱香?
云晤抬头,汤里面也飘着醒目的葱叶。
“爸,咱今早不是没买葱吗?”
“我下班的时候买的。你看看你一个年轻人,这点事记不住,还要你妈妈专门发消息告诉我。”云爸“嗦乎”着汤,控诉云晤。
云晤面对云爸的控诉,当场反驳:“妈,我记起来了。早上我爸挑辣椒的时候,我看到有大葱问爸要买多少,爸跟我说已经买了,我才看鱼去的。”
“哟哟哟,然后就被鱼吓着了。那三只虾就是买鱼的时候那老板送的赔礼。”云爸拍拍云妈的胳膊,凑近云妈的耳朵说道。
“爸,你怎么还揭人短呢。”云晤嘴里包着饭,说话含含糊糊的。
“怎么,你中午跟你妈说我坏话的时候,我可没说什么。”
云晤两三下把饭咽下去,不服气道“那还不是你不在,我还替你说好话了呢。诶不是,爸你怎么知道的,妈你……”
云妈刚准备说什么,听到云爸的话,偏过头捂嘴轻咳了两声,回避了云晤的视线。
行吧,还是你们在一起的时间长啊,这么快就交互信息串通一气了。云晤一边看着自家二老,一边又扒了一口饭。
云爸也是丝毫不退让地瞪了回去。
云妈对这两个男人的幼稚感到无语,她把两人碗里的汤满上,端起自己的碗一边轻碰一下,两声“叮”之后,云妈喝了口汤,举碗道:“咱就‘相逢一笑泯恩仇’,行不?”
本就没生气的云家爷俩这才相视一笑,拿起碗碰上云妈的碗。
“哼,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这小子计较。”
“是是是,都是小的我的错。”
吃完饭,云晤主动担了洗碗的活儿,云爸和云妈表示满意,两人搀着手去附近的小公园散步消食去了。
到此,和谐无事的一顿饭圆满结束。
云晤洗完澡的时候云爸云妈还没回来,云晤便打开院子的灯,搬了把椅子坐到围栏前。一是为了等父母,二是为了看花。
攀附在围栏上的花早已凋谢,不似早晨那般星星点点遍布,引人驻足。
云晤拿出手机在搜索栏输入两个字——茑萝。
一行行看完,云晤又去搜了其他人的养花视频以及分享的心得。有人精心播种培土但花总养不活,有人随便撒的种子反而长得很好。总结下来,云晤决定以后就不管这花了,随它长!
放下手机,云晤弯腰拾起大概是今早落到地上的花,很小的一朵,算上花柄也只跟他的大拇指差不多高。花已经枯了,不再是张扬的鲜红色。
“茑萝,你的名字好奇怪。”
云晤凝视着手上的花,思绪渐渐飘走。他似乎看到一个闷闷不乐的姑娘,耷拉着脑袋。
今天没有收到信呢。
云晤笑了笑,把花扔回花圃,伸了个懒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
大概20:30左右,云爸云妈回到了家,两人一进院门就看到云晤仰靠在椅子上,睡得不太安稳。
“这孩子怎么睡这了,也不拿件外套盖着,着凉了怎么办。”
“这么睡,脖子怕是不想要了。”云爸捏住云晤的肩膀,小幅度摇晃,“云晤,云晤,醒醒,回房间睡。”
“嗯……”云晤被晃醒,睁眼看见父母,打了个哈欠说道:“爸,你们回来了。”
“嗯。”
云妈扶着云晤站起,责备道:“就算最近天热也不能穿这么薄睡院子里啊,晚上降温降得厉害,这一冻着感冒了怎么办?”
“妈,没事,冻不着。”
“别以为你现在年轻,等到老了有你好受的。”
“是是是,我以后不在院子里睡了。”云晤抓着椅背的横杆,一把抬起椅子,安抚着云妈一起进了屋。
云爸皱着脸摇摇头,跟在了后头。
这栋房子里,不同位置的几盏灯亮了又灭,说话声传出来又飘走。
月亮悄悄越过了梢头,四周只留静悄悄的黑暗。
夜深了,人该睡了。
我还挺喜欢一些平平常常的小事的,当下可能没啥感觉,但日后回想起来,觉得有一种暖暖的幸福感。
o(* ̄▽ ̄*)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