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应当成为海中的石子还是岸上的沙砾?珠玉宝石很珍贵,它们很美却未必足够好,即便价值连城也填不满所有人的心。
海中奇形的石头,岸上细软的沙砾,它们数以千计,但安安静静,在各自的位置受着冲刷磨砺,一次一次,逐渐成型,最终化成了独特的、它们自己的模样。
身着墨蓝色连衣裙的女孩成了蓝色天空与蓝色海水间最突出的一抹色彩。她仰躺在沙滩上,闭着眼,极力伸展四肢。暖和的阳光洒水般浇在她身上,浸透她的衣衫,渗入皮肤。她摆动着胳膊,随意的,双手各抓起一把沙砾,拳头微微松开,让它们从指缝间滑落,落尽后,复又抓起一把,如此自娱自乐。
很难得的,这片沙滩只属于她一个人。
她从午后躺到日落,直到温热的风一遍遍刷过浪涛,卷回些凉意,她才哆嗦着蜷起身体,醒了几分。
“哈啊~该回去了。”女孩随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坐起后却抱着双腿看起了只剩一半不到的太阳。
紫色、粉色、蓝色、橙色、黄色、白色……那么多的色彩,夺目、绚丽。
单调、荒凉。
若是你看到这片景色,会有怎样的感受呢?你会不会也如同我这样?
…………………………
他在屋里翻箱倒柜,双手叉腰眉头紧锁。他此刻愁的不是面前的一片狼藉要怎么打扫,也不是早上买的票现在发车时间越来越近而他的行李还只是初始化,他烦的是——当初明明就放在了电视柜上的玻璃瓶怎么就是找不到了呢?
不应该啊,我记得就是放在那儿的啊,怎么就不见了?!
“叩叩。”
短促的敲门声响起,他暂时放过自己,扒开周围的杂物去开门。
“东西都收拾好了?”
云晤侧身开门,伍忼边问候边拿过鞋架上的备用拖鞋,但他抬头时那无意的一瞥,脱鞋的动作就停了下来,抖抖脚后跟把鞋子重新穿好。
“你这是刚收破烂回来?还真是……收获颇丰啊。”
云晤没空和伍忼拌嘴皮子,他取下挂钩上的钥匙,往伍忼怀里一塞:“这些‘破烂’我就托付给你了,钥匙留给你,你之后帮忙扔一下。”
没等伍忼反应过来,云晤就继续投身“找玻璃瓶大业”中去了。
“行~。合同在这,你看看还有哪里有问题。”伍忼把钥匙放进口袋,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份合同递给云晤。
云晤扭过身体,看了眼,接了过来。
“嗯。你也别闲着,帮我找找东西,一个玻璃瓶,哦,好像还是你送的,就之前装五颜六色的糖的那个。”
“我还送过你那种东西?我怎么不记得了?”
“哪那么多话,赶紧找就是了。”
“得得得,您是上帝,您说了算。唉,真是的,每次来不说招待我一下,光给你干活了。这么一大堆东西,从哪找啊真是的,大海捞针都比这轻松啊……”
伍忼开始了他的碎碎念。
云晤默默戴上一只耳机。他大致扫了遍合同的主要内容,觉得没什么问题,签过字后往伍忼脑袋上轻轻一拍:“你这怨气《怨灵》没找你拍真是亏了。行了,没问题,后续的事你看着办吧。”
伍忼没有接,只看了眼说道;“你可以在每一页下面都签个字,以防万一。”
“哦。”
等云晤签好,伍忼复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缺漏才放进了包里。“得嘞。你赶紧收拾东西,一会儿我顺路送你去火车站。”
“嗯。我的瓶子呢?”
伍忼扶着电视柜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诶,我腿都蹲麻了。给!是这个吧。还真是我送的,不过这不是你小子自己找我要的吗?我当初不愿意给你买你还哼唧了老半天来着。”
“行了,打住,我去收拾东西,要来不及了。”
伍忼欠欠地吹了声口哨:“哟,现在知道急了呀~哎呦,某人当初还叫我’好,哥,哥’来着……我去!”
一只拖鞋朝着伍忼地面门直奔而来,幸亏他躲得快啊。
二十分钟后。
“走吧。”云晤拉着行李箱,背着背包站在门口。
“诶,你有没有想过当全职作家?你写的书就签给我,我保证一定大卖!”伍忼接过他的箱子,走在前面。
“你再絮叨,我的火车就该开走了。”
“什么你的火车,那是国家的。云晤,不是我说你,你这样子……”
“我这样子挺好的。你要不想送可以直说。”云晤疾言打断了伍忼的话,连跨三阶楼梯拿回箱子,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诶诶诶,别生气嘛!我送我送!”
下午四点,火车站。
“这些吃的你带上,到家帮我跟叔叔阿姨问个好。”
“嗯。卡给你,找到合适的店面就帮我租下来。密码是我们毕业的日子。”
“过去十多年了我怎么记得!”
“那钱你就帮我垫了吧。我会感谢你的。”云晤难得起了调侃的心思。
“切,你这小子!”伍忼虚捶一拳,落到云晤身上反而是一推,“快进去吧,别着急回来。”
“估计也不会那么快就回来。”
伍忼目送云晤进站,看见那小子在入口停了下来,朝他比了个心,不由生出一股恶寒,扭头就要走,又听见那家伙喊道:“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不离不弃!”
云晤喊完就进站了,徒留伍忼独自一人承受四周飘来的让人压力倍增的目光。
喂,不是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啊。好小子,你给我等着,看你回来的时候我……我绝对不来接你!伍忼用公文包挡住脸,一步三拐地逃走了。
嗯,短期内他应该是不会坐火车了。
云晤刷身份证进了站,小跑几步正好赶上检票最后两分钟,险险上了车。他找到座位后,行李箱放到架子上,然后整个人就在椅子上瘫了。幸好今天不是节假日,人不算太多,这两排的座位恰好都没人,不然他这副德行肯定是会被人在心里念的。
四月的天气总是反复无常,前天下了大雨,昨天又闷热,今天难得温度刚刚好,结果这会儿又飘了雨丝,云晤透过一层玻璃看着外面逐渐模糊的世界,感觉有几分不真切。
“伍忼没带伞吧,真想看看那家伙淋成落汤鸡的样子。啊,他肯定会买伞的,那小子的优雅从容人设可从来没倒过。”
云晤百无聊赖地在窗上画起了画,想起要冒雨回去的友人,于是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图形旁边加了一把伞。
“这雨,看来是要越下越大啊。”
有些低沉的女声几乎是在云晤耳边响起,他顿了一下,伞的柄端就那么被截断了。他下意识扭头,另一边的座位上一个小哥戴着耳机在浅睡,与他相对的一对老夫妻在小声拉家常。
不是他们。
他又看向别处,隔了两排的斜对面倒是有一个女孩子,可是,声音的距离不对。
我幻听了?
他晃了晃脑袋,手拂过背包的侧兜,那里面装着一个玻璃瓶,瓶中是他拆开看了一遍又一遍的三封信。
其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对于这不知来由的奇怪信件他居然接受得那么自然,就像是时候到了它们就该出现一般。
不过,咳,既然那么玄乎他都自然的接受了,幻听算什么。更何况,他心里是有期待的,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她。
原来她的声音是这样的吗?跟字迹倒是不太相符……
然而云晤的幻想才开了个头就被打碎了。
“是啊,希望到站的时候雨能停,再不济下小点也行啊。”另一道女声从背后的位置传来,像是对那句话的回答。
“感觉不太可能,就两站了。”低沉的女声再次响起,这次的更加清晰。
“啊,看来我们要在雨中奔跑了,就像电视剧里的那样。”
“噗嗤,想什么呢。”
背后的对话在继续,云晤此刻脸有些泛红,他悄悄瞄了眼另一侧的几个人,发现他们没在意自己,松了口气。他再次庆幸旁边没坐人,不然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在那红着脸扭捏作态,是会被抓起来的程度吧。
滴答,啪嗒,刷啦啦……
淅沥沥的雨声总有种神奇的催人入睡的魔力。尽管早上已经睡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早午觉,此刻他依然有些困倦,反正是坐到底站,还有五个多小时,所以他定了个十九点半的闹钟,就任由自己睡了过去。
…………………………
萧弭不喜欢雨天,太吵,又冷,出门还必须得带着累赘一般的伞,很麻烦。但不凑巧,今天下雨了,还是暴雨。
七点刚过她就醒了,被雨声吵醒的。这是不可抗力因素,所以她的起床气也没地方撒。
她睡觉有很多毛病,除了容易被弄醒和起床气外,她最烦的就是醒了就无法再继续睡。所以,回笼觉这种东西她很讨厌,因为得不到。
在床上赖了一个多小时后,她才撇开手机懒懒起了床。
站在卫生间的洗漱台前,她蓬着一头乱发,咬着牙刷叉腰思考今天要如何度过。
幸好,前几天已经把沙滩逛过了,还捡到了一颗好看的心形石头。想到这她心里的怒气都消了大半。
算了,今天就继续在家待着吧,正好把昨天追了一半的剧刷完。
她坐到飘窗上,扳下墙上的桌板。男女主的对话从笔记本里传出来,但她的心思此刻不在电视剧上。
窗户上的雨滴杂乱无章,接续不断,灰白色的天空中偶有雷鸣闪电,这样的天气最适合让人心安理得颓废一下了。
她盘起腿看着窗外,熟悉的模糊身影渐渐在玻璃上显现,她看得几乎入神。
男孩穿着学士服,似乎是在拍毕业照,手指微微弯曲在脸边摆了个不自然的耶,跟周围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噗嗤,这个样子好傻啊。
不记得从何时起,她发呆的时候眼前总会出现这个男孩的身影,尽管这个男孩她从来没见过。
第一次出现时她还以为是自己把理想型具象化了,可是具象化的部分不包括脸,她还遗憾来着。之后次数多了,她想过要不要去看一下心理医生,但又觉得对生活没有影响,所以作罢。再之后,她就习惯了。
她把笔记本往墙面推了推,起身去拿书桌上的手账本。
哈啊~今天是个不太好的天气,有点困但是睡不着,所以打算给你写信刷一下存在感。
把这句话读了一遍,她摇摇头,划掉打算另起一行,可笔反复抬起落下却一个字都没留在纸上,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好像怎么都意思不对。她顺手从玻璃果盏中剥了颗奶糖,往后靠倒在抱枕上,听着剧里男女主的吵架。
——“你真的要走?你走了就别回来了!”
——“淑芬。你要相信我是爱你的,我出国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呢?”
——“广柱,你跟那个女人一起去,要我怎么理解你!你走,你走了就不要回来了!”
——“淑芬!”
这狗血的情节,分了吧,趁早分了吧,还要什么未来,折磨你们自己就算了,我看得也要心肌梗塞了。嗯……未来?他,好像刚刚毕业吧。
对了,就这个吧!
萧弭就着手里没扔的糖纸,写下了一句话:
我为你许愿了哦!愿望是——祝你有个美好的,无人企及的未来!
待笔停下,天色又沉了一分,她看着路面上五颜六色密密麻麻的却又互不相碰的伞,说道:“这雨,看来是要越下越大啊。”
祝愿每一位看官都能遇到属于自己的知己,成为想成为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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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