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到这个盒子之前,我从未见过她。
没有听过她的声音,没有追随过她的背影,甚至,都不确定是否有其人。
她的到来,意外而又让人期待。
没有落锁的木头盒子,打开来,里面整齐的码着大大小小的几摞信以及,一张素色纸笺,上面写着:
“这是给你的,一百封情书。”
…………………………
你会何时收到这封信?我会以怎样的方式给你?而你又会有何种反应?在见你之前,我作出过种种设想。只是,嗯~每一个都不怎么满意。
你喜欢哪个季节?现在是二月末,春天就要开始了。我认识的许多人都喜欢春天,她们都爱那带着清香的温柔的风,爱着从指缝间倾撒下的耀眼阳光,她们说繁花铺就的大道很美,她们说这是适合情窦初开的季节。然后,我就见到了你。
我不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是什么时候,也说不清对你的第一印象。只是远远望去,感觉你很美好,无法言喻的美好,胜过四季,胜过朝露晚霞。
人们都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温柔和善的,优秀可靠的还是好看有魅力的?容易相处的人怎么都不会有人讨厌吧。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好想知道啊。你见到我的时候,会喜欢我吗?
落下最后一个字,桌板前的姑娘拿起看了看,满脸羞红地将头埋进臂弯,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叹: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
他垂头丧气的走过马路。行色匆匆或优哉游哉的人一一从他旁边经过,没人在意他,他也不在乎这些擦肩而过的过路人。
一排排的写字楼,玻璃幕墙反射着各色的光,几扇开着的窗偶尔可见人影闪过。他寻了把长椅坐下,看了好久好久。
正对面的那栋楼,第七层,他刚从那里下来。
里面两百平不到,分成五个隔间,容纳了三十多个人。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手机铃声和键盘声几乎不停。他也曾是里面的一员,不过从今天起,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四月的天气还不太热,暖暖的阳光铺洒在他身上,很舒服,早起的后遗症也随之出现。侧躺在椅子上,他睡了过去。
……
一朵鲜红的,小小的,五角星般的花出现在他眼前。整棵树上只有这一朵花,它开得很热烈。明明有很多形容花的词,但就是没来由的,看到的第一眼,他只觉得“热烈”。就像是常说的那个词一样,它开得如此热烈,似乎是在欢迎他的到来,又或者是对他的到来期待了很久。
这是什么花?
他走上前一步,抬起手小心翼翼去触碰,食指碰到花瓣的那一刻,视线模糊了,他醒了。
阳光变得刺目,让他难以睁眼。闭眼缓了会儿他才坐起,掏出手机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他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过来。但梦中的那朵花,一直在他脑中浮现,挥之不去。
忽略路人投来的探究的目光,他拿过背包站起,才发现手中握着一样东西。
谁塞的?
他四处张望,街道上人来人往。匆匆吃过饭返回公司的上班族,接孩子放学的老人,约着出来玩却被去哪里吃饭难倒的年轻人,他们都有自己的归处,所以没人为他停留。
他坐了回去,研究起手里的东西。
四四方方的信封,黄色的叶子和绿色的叶子交错排列,每片叶子都极其完好。封口处印着一朵花。一朵小小的,鲜红的,五角星般的干花。是梦中的那种花,却不如梦中的那朵热烈。
没有华丽的装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花样技巧,仅是一枚树叶叠着另一枚,它仍显得小巧精致,看得出制作者的用心。但那人似乎被辜负了。封口处的痕迹表示它被打开过而且不止一次,但现在落到他手上,大概是两人闹掰了吧。
他没有偷看别人**的习惯,将信封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
回到出租房,他仰躺在床上,睁着眼。
32岁,失业,存款只有二十万不到。他觉得活着很没意思,再努力有什么用,打拼十年还是活得一无是处。年轻时的热血早已被一点点消磨殆尽,他身上现在剩的只有衰颓和数不尽的失意。
胳膊覆上眼睛,他藏起了一些东西。
厚重的窗帘被拉上,空落落的房子,阴暗的房间,总是叮叮咚咚的隔壁和楼上此刻也十分配合的一声不响。很空旷。太安静了。他不由地开始回忆,开始想象,他想得越来越多,越来越远,也越来越自暴自弃。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任脑中思绪如何紊乱繁杂,他只是躺着,一动不动。他在耗着无谓的时间,也在逃避现在的处境。
不过,他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待很久。
一样东西轻飘飘的落了下来,不偏不倚的,正正巧巧落到他张开的手掌之上。他下意识收拢,将那物件带至眼前。
是一个信封,完好的树叶制成的信封,是被他扔入垃圾桶的那一个。他笃定。但它为什么又出现了?
他坐起,打开灯,再次翻看这个信封。
绿色和黄色的树叶交错,红色的花压住封口,树叶映衬着花,越发凸显得花娇艳。那抹鲜红吸引了他全部的目光,它在跟他说——打开。
他遵从了心声。
皱皱巴巴的米黄色素色信纸,潦草的字迹,倒是相称。
——你会何时收到这封信
——你喜欢什么季节?
——我觉得你很美好。
——你会喜欢我吗?
随着一个个问号读下来,一张嬉笑的脸渐渐出现在他脑中,可始终模模糊糊的,他看不清。
这封信没有署名,没有收信人,没有日期,除了那几行挤在一起的字外,什么都没有。信中说是二月末,距现在都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又或许不是今年的二月。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如信中所说是个和善容易相处的?
还没等他细想,一个纸飞机从窗帘后掉了下来。
“嗒。”很轻微的声音。
他拉开窗帘,强烈的光让他有些不适。五楼,上锁的窗子,这个纸飞机是怎么进来的?
他带着好奇捡起纸飞机。像是从本子上撕下来的纸,边角带着不规则的齿痕,纸飞机里同样夹着一朵红色的五角花。
纸上的字迹与信笺上的相同,不过内容要少得多。
今天捡到一枚心形的石头,想要送给你。黑色的,带了几个白色的小点,边角有些粗糙,我在想要不要磨平呢?嗯~摸起来不咯手,而且它长成心形已经很不容易了,就让它一直是它本来的样子吧,毕竟现在这样够好看啦。
不知道你会喜欢吗?
他看完嘴角不自觉上扬。一颗黑色心形小石子的模样随着这封信落入他心底。
他把纸折回原来的模样,连同树叶信封一起放进了床头柜里,然后,起身去厨房给自己下了碗面,煎了两个荷包蛋。
这顿饭他吃得很满足。先前总是忙着工作,要不就是为了省点钱,饭总是随便凑活吃两口,像这样不急不慢地好好吃口饭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洗过碗,他顺带着去冲了个澡。昨晚为了赶项目他直接睡在了公司,也幸亏那一觉让他打定主意要离开。只是,早知道今天不干了,他就不该那么勤奋把项目书写完,还赔了一个月的工资,好心痛。
狭窄的卫生间里唰唰的水声刚停,嗡嗡的风声又紧接着响起。他随意套了条裤子在沙发上瘫着,一遍又一遍地读着那两封信。春天温暖的风,柔和的阳光,五彩缤纷的花,读起来那里是个风景优美、气候宜人的好地方。只是信中的春天才刚要开始,他这儿都可以准备入夏了。
也没什么关系,一年四季对他来说只是时间的过渡,哪个都一样。
春天啊,末春也算是春吧。反正都闲下来了,不如出去走走。
他把换下的衣服扔进洗衣机,从柜子里随便摸了件套头卫衣,钥匙塞进口袋,拿过衣帽架上的鸭舌帽,手机留在了沙发上。他就这样出了门。
太阳很好,风很舒服,小区街道上的人也不多,一切都让他觉得惬意。
他走得缓慢。难得将周遭事物映入眼中。
草坪上两三只乌鸫迈着小小的步子,正在找食。一只野猫在垃圾桶上轻巧漫步,如同巡视贫民窟的贵族,姿态仍旧从容优雅。打着伞说着悄悄话的年轻情侣,他们大幅摆动着紧牵的手,笑得甜蜜。不远处的房子在刷新漆,有橙红色的温暖,也有蓝紫色的幽静。
他没有目的地走着,穿过了小巷,也走过了大街,从寂静无声到熙熙攘攘。好热闹。
路上那么多人,那些与他不同、相同的人,他一一经过他们,仿佛经过了他们的一生。
突然一顶帽子落在了他面前,他捡起里外翻看却没有发现花,也没有见到字。正当他奇怪时,一个小孩跑到他面前。
“叔叔,谢谢你捡了我的帽子。”
“啊,哦,呃,不客气,给你。”
“谢谢叔叔,这个给你。”
手里的帽子变成了奶糖,他看着笑了笑自己。
他把糖塞进兜里,想着洗衣机差不多好了,于是折返回去。
家里。
几年没洗过的地毯勉强能看出原来是灰色,每次都打开放个声音的电视,磕了块角用胶带缠上了的大理石茶几,偶尔浇浇水依然长势很好的绿叶绿萝,放得乱七八糟的书,散落在地的纸和笔,背光的狭小阳台,领口发黄的衬衫,结束后哼着欢快曲调的洗衣机。
这是他住了十年的房子。
也是他的第一处安稳地,是他以为的梦想的开始。
今天,他决定搬走,带上他的过往,带上他的不甘。
晒好衣服,他再次陷进沙发里,含了那颗糖,拨响一通电话。
“喂?”些许疲惫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过来。
“喂,我同意了。”
“什么同意了?你谁啊?”
对方似乎是午睡被吵醒的,话中满是不耐。同为多年社畜,他深有体会,所以他毫不介意,反而起了逗弄的心思:“哦,不认识我啊?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
“我去!”他听到对方爆了这么一句粗口,想来应该是看到了通讯备注,“欸别别别!我错了错了,刚睡醒脑子昏了。你在家对吧?”
“嗯。”
“你就待家里别动,我现在来找你。别动啊,千万别动!耶!耶!哈哈哈哈,成了!哈哈哈哈哈~”
他听着手机那边的动静,好心提醒道:“你电话还没挂。”
“……”
“嘀——”对方猖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心情颇好的放下手机,看着手中的糖纸,笑意愈发深了。
红色的五角花印章,这是第三封“情书”。
我为你许愿了哦!愿望是——祝你有个美好的,无人企及的未来!
嗯,我收到了。
感谢各位看官阅读,欢迎提意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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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