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吴玖家不那么近的地方，陆荆笙已经能听到招魂做法时特有的铃声，起初声音只是连贯但不快速，等到他们距离近些后，急促地摇铃让陆荆笙下意识捂住耳朵。
但是其中还夹杂着她没有听过的旋律，声音小到差点被铃声掩盖。
等他们迅速下了车快步跑到楼下的时候，突然听到楼上传来可怖的叫喊声。
恐惧，撕心裂肺。
楚徵让快一步反应过来，直奔对应楼层跑去。而邻居比他们先到些，看到面前的场面直接吓得坐在了楼梯上，回神后哆嗦着手拨通报警电话。
吴玖的家门是敞开的，里面的人想要跑出来，撞坏了本布好的锁魂阵，开了门却又被拖了回去，门框上还留有挣扎的血手印，有一扇窗户大敞着，死者现在趴在地上，浑身是血遍体鳞伤。
死者是吴玖的父母。
屋内好像没有第三个活人存在过的痕迹，尸体身后的屋内除了阵和做法的台子以外乍眼一看没有其他特别的。
可是楚徵让又往前凑了些，鞋尖抵在门槛处向内探了探身。
从地上剩下未被破坏的笔画和痕迹来看，这个阵本来是用来招魂和锁魂的，可是摆放吴玖尸体的桌子边缘却偏偏多出几笔。
“这阵有问题。”楚徵让仔细辨别每一笔，在不进入房间破坏现场的情况下在脑海里复盘。
穆铖予用指骨抵住鼻子也往前凑了凑。
这个阵表面上看着像招魂帮他们逆天改命，但添了那几笔会让招回来的魂彻底失去理智，且暴躁无比，瞬间成为暴怒的厉鬼。
可偏偏牢固的锁魂阵还是无法禁锢住盛怒中的厉鬼。无法撞破魂镇逃出去的厉鬼一定会攻击附近活着的人，让那吵闹的铃声彻底哑掉。六亲不认的厉鬼会杀死自己面前拼命想要唤醒他的人，吞噬他们的魂灵来填补和增强自身。
而在他失去理智的脑海中，恐怕只剩下一个念头。
吞噬杀死自己的刘行。
陆荆笙眼尖，忍住对这种场面的不适，在两个大男人堵门的缝隙中看到了角落摆放的几个娃娃，其中一个穿着刘行死前那身，脖子上扎着刀。
“他的父母竟然还想用他儿子害死的那些人去喂养他吗？！”
下意识喊出声的陆荆笙被穆铖予快速捂住的嘴，递给她一个眼神。
陆荆笙看了看越来越多的邻居聚了过来，便闭了嘴，死死咬着下唇。
她确实不能再因为情绪说些透露相关事件的事，被邻居听到怕是最后要被警察传唤去问话了。
他们还有重要的事要做，现在不能出差错。
千秋说过有消息后要告知她一声，可是楚徵让一遍遍拨打着千秋的电话都无人接听，三人离开案发现场下楼后楚徵让一手死死攥着自己手机，另一只手抵在唇边，祈祷她快些接电话。
耳边听着一声声冰冷的无人接听的语音提示，楚徵让一遍遍问自己，那个从前自己认识的小行，面对可能会阻拦他复仇的千秋，会不会失去控制？
就当楚徵让坐上驾驶位赶往福利院，副驾上的陆荆笙拿着他的手机想要再拨打下一通电话时，手机弹出了千秋的一条信息。
是福利院的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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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出来收拾东西的老师看到千秋昏倒在地迅速将她救起，见她右手掌心被利器划破了一道口子，还帮她包扎了手上的伤口。
幸而老师只是以为她因为刘行的离世伤心过度才会昏倒，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给面前的姐姐来讲述这操蛋而迷信的经历。
如果要解释，她一定要从她和楚家师兄弟八字犯冲讲起。
邪门到什么幸运加成都不好使。
幸好因为她的体质原因没晕多久，离开是非地的千秋立刻发了条定位，然后直接点了未接来电中的其中一条回拨回去，也正好她打字不方便，说话还能快一些。
“刘行打晕我后顺走了我的匕首，我能感受到我的匕首在定位的西南方，你想想那边有什么，他会去干什么。”接听后还没等对面说话，千秋咬着后槽牙快速说完一段话，脚下也快步向那个方向行进。
楚徵让听着千秋略微虚弱又有些气愤的声音，没来由生了些歉疚。
他拿过手机放大了定位地图，楚徵让和车上另两个人一同瞪大了眼睛。
那方向是他们都很熟悉的地方。
刘行出事的小巷。
小巷距离福利院不远，得了楚徵让发来的具体定位，千秋一路狂奔。
匕首对厉鬼的怨气很敏感，现在响在她脑海里的哀鸣声越来越强烈，震得她脑袋发蒙。
要不是应了刘行要护他一程，她真想把这兔崽子脑袋拍掉。
眼白早已将黑色眼仁所覆盖，吴玖单手将重伤的刘行掐住脖子抵在水泥墙上，另一只手拔出扎在肩膀处的匕首，然后连同那只磨着牙咯咯笑趁机飞到他身后贴上五雷符的纸娃娃一并甩到对面墙上。
刘行将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匕首像是能感应到主人到来，鸣啼变了音调。瞅了一眼对她也咯咯笑的纸娃娃，千秋没什么好感，无视它还想要抱着匕首去送“死”的动作，一把抢过匕首。
五雷符看起来作用不是那般强，还更加激怒了吴玖，尖利的指甲直接抓穿刘行的肩胛骨，一口獠牙咬上刘行的脖子，像是要将他的脖子直接咬断。
千秋不得不小心些避开正在发作的五雷符，一刀扎进吴玖的脖子。
匕首还是认主的，在千秋手中作用明显大了许多，吴玖瞬间有了反应，松开了手和嘴向一旁躲去。
“你和你帮倒忙的破娃娃都给我安分些。”千秋抬脚把瞬间脱力地吴玖踹到更远处些，只身挡在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刘行身前，“你以为自己有天大的本事吗？这畜生杀了他爹妈吞了生魂是你能对付得了的货色吗？你要是真把自己送进他嘴里强增了戾气，你是想让你师兄师姐做下酒菜吗？”
千秋深吸一口气把脏话别回嘴边，脾气上了头心说真他娘的换着花样给仇家送菜。
自助餐都没他花样多。
“对不起……”刘行被开了膛破了肚，肩膀也被废了，只能瘫坐在墙边，说着无用的抱歉。
“闭上你的嘴，道歉能有什么用。”千秋有些烦躁口气冲了些，动了动被他划破的掌心伤口，也没有回头看他，“我的血或许真的能增强那个纸娃娃帮你画出来的符，但你本身能力和你师兄差了多少你心里没数吗？”
话虽难听，但确实如此。
巷中没有灯光照亮，月色也不愿填上更多光亮，千秋只能勉强从巷子尽头照进的一些可怜亮色分辨吴玖爬起来后的动作。
他咧着满口血污的嘴，拾起他挖出的刘行身上的部分怨气塞入口中，咀嚼的同时还发出骇人的笑声。
千秋看着他一手血腥紧皱眉头，无关其他，只是觉得恶心。
即使这种场景她曾见过多次，但她还是无法做到内心毫无波澜。
右手握上刀刃迅速划破傍晚间福利院老师给她包扎好的掌心伤口，二次创伤后涌出的大量血液浸满白刃。
千秋往黑暗处又走了几步。
血色被刀刃慢慢吞噬，渐渐回到它最初的模样，可下一秒刀刃处震出阵阵黑气，宛如厉鬼的哀鸣声终于被外人所闻。
刘行瞪大了眼睛。
她以血驱刀，又以匕首吞噬的戾气为刃，执刀斩过无数厉鬼怨灵。她憎恶厉鬼恶灵，却也以此傍身，踏过所有的善恶，活成了她自己。
她有些许良善存留，也紧握着刺骨的恶。
在很多人的世界里，纯靠良善是活不下来的。
千秋向来觉得自己应该冷漠地活着，冷漠地看待一切，做一个清醒的恶人可能会比还存着善意时活得更好。
疲惫地转转肩膀，千秋抬眼时气息瞬间变了模样。
只不过吴玖早已失去理智，全然感觉不到面前人的变化。他只是穿过千秋看向刘行，他的眼里只有想要撕了刘行的**，谁挡在他面前，他便杀了谁。
昏暗的夜晚让视觉退化，会使令人颤栗的磨牙声骤然清晰，千秋笑了一声，把割断的纱布在掌心攥了攥塞进兜里，还在冒血的右手掌紧了紧握着刀柄，血液被刀刃边笼罩的黑气照单全收，冷笑蔓延唇角。
“先和我聊聊？”
这畜生除了他父母外一定还吃了其他怨灵，失去意识的同时还有些脑子，次次躲避开千秋砍向他心脏处的匕首。
反手将他脖子砍断一半，千秋一边将手背在身后动动被撞麻了的手腕，一边看着吴玖的脖子上生出并不属于他的一截皮肤，摇摇欲坠的头颅再次稳定下来。
千秋用舌尖抵住后槽牙。
这畜生是真的把吃掉的生魂怨灵当做补给了，怕不是那被改过的阵法给他整变异了吧？
那么有钱有势，能请到这么不正经的法师做法是因为功德把你家屏蔽了吗？
还有那纸娃娃，一开始她只是以为刘行的能力不足才导致不能完全操控那纸娃娃，但直到它第三次将千秋对准吴玖心脏的刀尖撞开，才明白它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它的主人另有其人，甚至很可能是近两天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蠢货，你让一个跳大神的给阴了知道吗？”千秋忍住想要踹上刘行的脚，一脚踹开凑过来的纸娃娃。
那人从来不在乎死多少人，甚至越多越好。他也不在意最后谁将谁吃进肚子吞噬殆尽，他只想要得到一个戾气冲天的厉鬼来达到他的目的。
刻意变动的阵法，因果循环的怨气，设法养出的厉鬼，他究竟要做什么？
片刻的犹疑让吴玖抓到了破绽，不知从那面墙上抠下来的硬砖直直砸上千秋的腿部，抽痛的瞬间被吴玖掐上脖子，另一只染着血污的爪子直接抠进右臂血肉。
非常记仇，哪只手伤了他他就废了她哪只手。
吴玖张开血盆大口欲将她吞进肚子，解决了她就没有人能阻拦他完成内心里一直叫嚣的使命——吞噬刘行。
就当牙尖即将触碰到千秋的颈动脉，一道符擦过千秋的脸颊贴上吴玖右眼。感受到剧烈疼痛的吴玖再次被迫松开了手，想要捂住已烧出黑气的右眼却又不敢触碰，直到燃烧快要蔓延到脸颊才一把扯开这道符，用两根手指换取整张脸的安宁。
几根细绳携带着贴在上面的符将打斗范围围拦，穆铖予揪着细线源头站在刘行身边，而后楚徵让还织了囚凌锁将吴玖困在一小块地里，贴上新符控制他的行动，在吴玖的力量慢慢变弱时囚凌锁渐渐缩紧。
突然吴玖再次笑了起来，肚子猝不及防被一双手剖开，不顾燃烧强硬将绳索掰离身体。
他的父母执意用养死魂的方式逆天改命，可他们却想不到因此丢了性命，死后还要被自己儿子当做同体傀儡。
一股外泄的黑气顺着被掰开的缝隙钻出，缠绕在锁扣周围，然后快速蔓延至楚徵让的手边，迫使他松开手。
束缚瞬间减轻许多，吴玖手脚并用连带肚子上多出的手飞速爬向楚徵让，楚徵让迅速后退却没有赶得及，一下被扑倒在地。
不知是不是什么的刻板动作，他总会下意识去掐住别人的脖子，再企图用牙咬死。
窒息感上涌，楚徵让瞬间准备抬手捏诀，却被腰腹上那双手抓住。
啧，蜈蚣吗他是。
余光中上前来的千秋用血在匕首上写了什么后立马扔出匕首，本应飞向心脏方向的，但因为怕伤到贴太近的楚徵让而转为砍向吴玖没有被楚徵让遮挡的肚子，匕首直接穿过腰腹，顺带砍掉了组织楚徵让捏诀的那只手，最后直直钉在墙上。
吴玖再次松开手，能缓口气的楚徵让一脚将他从身上踢开，咳嗽之余向着千秋方向比了个大拇指。
深藏不露，大师啊。
“就会这一招。”千秋甩了甩手，略带尴尬地眨眨眼，看着不远处嵌在墙里的匕首，暗暗吐槽了一句：“只偷学了一半，匕首不会自己回来。”
楚徵让表情僵了一下，一句谢谢哽在嘴里。
嗯？
千秋抬手止住他准备说话的动作，“只是怕他真亲到你，这种cp嗑起来有点硌牙。”
找了个乱七八糟的理由堵住他道谢的嘴，快别谢了一天八百句谢谢。
楚徵让：……
不谢就不谢，别讲鬼故事。
在旁边蹲着的陆荆笙：？
别污蔑我，邪门cp我不嗑啊！
动了动后知后觉疼痛的右肩，千秋寻找不到合适的姿势让自己减缓疼痛。
“交给你了。”千秋看着已经站起来的楚徵让接住了穆铖予新扔来的囚凌锁，自己便在原地琢磨着怎么把匕首取回来，“我的拳脚功夫仅停留于和混混打架。”
言下之意，我赤手空拳就是个菜鸡别指望我。
楚徵让就着穆铖予的囚凌锁和五雷符将他逼于角落，见状吴玖想要耍小聪明再舍掉一条手臂在绳索缩紧前跳出，本想趁现在去取匕首的千秋见此转了个弯，用还在流血的手一把抓住他的后颈，直直把他的脑袋按向符咒之上。
“你敢往荆笙那边跑一个试试？”
情绪非常愤慨，下手十分雷厉。
楚徵让眨眨眼。
不要妄自菲薄了，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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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恶善终·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