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纸人封·4

今天的拍摄基地格外热闹,行色匆匆的人们在忙碌中还不忘侧头说小话,讨论着几小时前被警察带走调查的那一波人。

可不论多么小声,这些事情终归是会很快传进所有人耳朵里。

因为一个命案牵扯出更多命案,“意外”死去的远远不止昨夜陆荆笙听到的那几条命,从前被诋毁的男男女女成为了众人口中可怜的对象。

茶余饭后,人们多了些闲聊的话题。

千秋插着口袋站在桥上,阴天的风吹得她有些冷。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是尘埃落定的轻松还是生死中残留的一丝悲哀。

突然,一盒切成四块的慕斯蛋糕出现在眼前,正中间插着一只叉子成功破坏表面的美感。

“昨天晚上隔壁步行街买的,味道还不错。”楚徵让把塑料盒子又往千秋口袋边递了递,示意千秋把手抽出来接,“快拿着,给我腾出手吃蛋糕。”

千秋慢慢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接过盒子,侧头看着楚徵让从他另一只手端着的那盒里舀了一大口塞进嘴里,盒子里已经少了一小半,看来过来的路上已经吃了一些了。

“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问。”千秋照着模样也舀了一口,抿了抿上面撒的可可粉,甜腻中带一丝微苦。

确实还不错。

“别这么敏感,就算你真死都不说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一声轻笑从耳侧传来,楚徵让没有否认他是来问话的,说完嚼了嚼嘴里的蛋糕,“吃点甜的心情会好,别让昨天晚上的事影响心情。”

千秋耸了耸肩看他一眼,“那我可就真的挑着说了?”

吃人嘴短,避开不想说的还是可以回答的。

楚徵让笑着咬上勺子,“你不怕被报复吗?”

那人总归是有后台的,倘若真想查举报人迟早能查到,而且经过这件事,以后千秋想在这里讨生计甚至留在当地都可能会是一件困难的事。

千秋眼神失焦地看向桥下的水光,思考了一会儿,“倒也无所谓,我没父母也没朋友,这条命也是捡来的,脸面声誉在我这里分文不值,想拿就拿去呗。”

感觉是他意料之中的回答。

很多事情不在乎,没有后顾之忧,便会风轻云淡、无所畏惧。

“那再重新问一遍昨天在房间里的问题,你怎么知道那个手机不是他的?”楚徵让将蛋糕盒转了个方向,开始吃另一边的蛋糕。

千秋的眼神突然回归常态,她转了转眼睛,“不是回答过了吗?”

“嗯,对啊,但你没说实话。”楚徵让嘴里有东西含糊地说,“那换种问法,你怎么知道晴天手机里存着的是什么?”

他们在警方口中得知了那个女孩的姓名,还看到了她生前在互联网上晒出的灿烂模样。

但听陆荆笙说,千秋一下楼便报了警,她显然在手机被修好之前就知道手机里面是什么。

感觉到了来者不善,千秋沉默了片刻,微微侧头,“托梦不行吗?”

楚徵让将叉子插回蛋糕上,单手扶着栏杆凑千秋近了些,眼睛瞟了一眼千秋手上还未愈合的伤口后又看向千秋的眼睛,两人坦然四目相对,“行啊,没办法不信。”

千秋用舌头顶了顶后槽牙。

“对付晴天的时候你说让我别烧她,还有警察当年的调查结果,她当年是因为剧组爆破‘失误’重度烧伤去世的。”楚徵让无奈一笑撤回身子,转而背靠栏杆不再看她,说完前面的话空白了片刻才继续说,“托梦告诉你的,也说得过去。”

千秋把楚徵让刚才特意看关注了一眼的伤口往叉子柄后藏了藏,却又发现这无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在被晴天掐住脖子时扔掉了手中的符,在匕首刺向晴天前她先划伤了自己的手指,在刺伤晴天的同时用带着血口的手抓上晴天身上的血痂。

她没想到楚徵让会观察到,更没想到他会将这个联系到她的异样之上。

大意了。

见她身子开始紧绷,顶牙的动作也像是生气的预兆,楚徵让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是直说得好。

试探可能没有直白有效。

“没什么恶意,抱歉。”楚徵让想了想还是道了声歉,他不知道那种试探是不是她能接受的范围。

“你又没做错什么。”千秋抬手打断他,“仔细想来我这两天的举动确实挺可疑的,好奇很正常。”

她见过各式各样的恶意眼光,楚徵让的审视显然不属于这些,他虽然带着目的,但却没有敌意。他只是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仅此而已。

千秋看着楚徵让转过来的有些惊讶的眼睛,不太自然地眨眨眼说:“真没事,实在不行你就当我看你在蛋糕的面子上原谅你了。”

“真的吗?”楚徵让往前凑了一步。

千秋望着眼前瞬间有些发亮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有点毛毛的,像一只狼狗看到猎物掉进了自己的地盘。

尤其这只狼狗还把最后一大块蛋糕直接塞进嘴里,鼓着半边腮帮子嚼。

啧,她是不是原谅早了。

“你报了警的事如果在拍摄基地传开,估计以后也不会敢有剧组敢让你拍摄了。”楚徵让松下肩膀直起身在千秋面前很近的地方站定,“可以邀请你加入我们的工作室吗?”

将被风吹乱的额发别至耳后,她看着楚徵让眼中没有戏谑和玩笑,他是认真在讲这件事。

这就是他试探的目的吗?

或许是因为他觉得他搅乱了她本来的生活觉得应该做些什么,或许是同类之间的欣赏,又或许这是她现阶段最好的选择和能找到的最好的一份工作。

不管是什么,她好像都没有答应的理由。

如果不是担心涉及人命,她也不愿意让匕首频繁出鞘。若是失去了拍摄基地的收入,她也可以离开这里去到没有人见过她的另一处,无非是换一个遮风避雨的屋檐,去赚取她想要的。

“我拒绝。”

无声的冷风吹过无言的那几分钟,千秋还是不想答应。

她向边上挪了一步拉开距离,“你不会准备以后驱鬼还要靠托梦吧?”

“托梦”不过是楚徵让和千秋都不点破的密语,你装傻我也装,你不挑明那我们就继续拉扯,鬼话谁不会说?

楚徵让咬了一块嘴上的死皮下来,听着这个调笑的语气并没有在意。

两个人心知肚明,不过是无用的拉扯。

“以血为媒,以死伤为介可以探视死魂生前的部分记忆,我从前听过但还是第一次见。”楚徵让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残存的吊儿郎当的模样彻底消去,换上严肃郑重的语气,“我需要你的能力,工资在我承受范围内你可以随意开,或者你觉得我这行不吉利,我也只请求你帮我一件事,就当接个单子,行吗?”

千秋深深看了楚徵让一眼。

他的理由没有错处,条件摆在这也确实有让人心动的地方,拿钱办事罢了。

吉利不吉利的,只是在人心而已。

她自己被叫了那么多年的“扫把星”、“天煞孤星”,说自己克父母亲人,她倒也更不在意吉利与否。

她不在意这些,也不信这些,但是别人说多了,久而久之她也懒得辩驳,懒得与人为友。

这些年她是一个人,也习惯一个人。

“我做不到看得清全部,只看得见他们死前的一些片段,又或者是他们最在意的一些东西。”蛋糕吃了两块有些许发腻,千秋合上盖子腾出一只手揉搓了一下被风吹僵的脸,“只帮你一个忙,不论成不成功你都得结账啊。”

到底是败给了他眼底那份恳求和坚定。

就当做是打份临时工。

楚徵让给她鞠了一躬,吓得她直接往边上一跳,差点把手里的蛋糕扔下去喂了守桥鬼。

她不明白,但她需要狂敲电子木鱼。

她能猜到他请求她帮的忙对他来说很重要,可是真来这么一下谁的功德都遭不住啊好家伙。

“冷静冷静你注意安全。”楚徵让赶忙拉了她一把,顺带拯救了快脱手的蛋糕盒。

千秋呛了口凉风咳嗽两声,“咳,问题不大,喂不了水鬼。”

“具体情况后续和你说,”楚徵让如释重负笑了笑,又好似想起什么皱了下眉,“对了,以后别人给你的东西辨别一下再吃。”

千秋失笑,只是点点头。

如果真想害她昨晚他也就不会帮她了,她又不是没心眼。

“最后一个请求,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只是有些好奇。”楚徵让感觉自己好像确实事儿有点多,指尖挠了挠鼻尖,“我能看一眼你的匕首吗?”

千秋没有刻意遮掩匕首,风衣没有拉紧缝隙,从敞口处隐约时能看到刀柄的。

从腰间把匕首连带刀鞘一同取下,递了过去。在没有厉鬼出没的时候,它也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匕首。

只不过,在楚徵让接过去的那一刻,千秋感觉到了一些异样,匕首连带她自己都是。

楚徵让的视线被匕首吸引,将匕首拔出仔细看了看,感受到了一丝诡异的凉意和昨夜她捅了一刀后还残存的一些怨气。

好刀是好刀,对于一个人防身来说是一把趁手的武器,但楚徵让直觉有一种说不出的怪。

匕首躺在他手中,他难得想用一个听起来就很不贴合的词来形容这个物件:乖。

可能是错觉吧,楚徵让抿了抿嘴将匕首递还回去。

“啊,你吃早餐吗?我刚从门口包子铺路过,还挺香的。”楚徵让很快回神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也不早了。

千秋哽住,看看手里还剩下的两块蛋糕又看看面前的人。

嗯?

顺着千秋的视线看去,楚徵让明白她的意思,“这只能算是餐前甜点,正餐还是要好好吃的,顺带我去门口看看有没有豆浆,蛋糕吃完有点噎。”

楚徵让默认千秋需要吃早饭,不等她说不要,迈了腿就下桥去,中途还扭头喊了一声:“我妹说她要过来找你玩。”

还没来得及喊出让他等一下的千秋再一次哽住。

千秋:“……”

我是什么景点吗你们一茬接一茬过来逛逛?

千秋望着已经走出很远的背影,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匕首,若有所思。

吸收一些厉鬼的怨气后多少都会有些不适,昨晚在楚徵让身边那种会减轻,她以为只是因为不是她斩杀的厉鬼所以会好受些,但是刚刚在楚徵让靠近匕首的那一刻那种不适感会减轻更多。

或许改变主意,也不错。

事实证明楚徵让诚不欺她,他刚走不久千秋就在水岸边看到了蹦蹦跳跳的身影,身边的穆铖予追着她给她递耳机。

真好。

当陆荆笙看到桥上的人时,千秋笑了笑,朝着陆荆笙挥挥手。

不论是身边有真心对自己好的亲人还是爱人,总是幸福的。

陆荆笙就是奔着撞进千秋怀里的,千秋下意识把拿着蛋糕的手伸到身侧远处,另一只手抱住她不让她磕到。陆荆笙本来骨架子就小,还瘦,莽莽撞撞的像个小孩。

“千秋!我听我哥说你要跟我们回家?”陆荆笙从她怀里钻出来,手还环着她的腰。

语出惊人。

千秋脑子一蒙:“啊?”

这是什么天边飞来的剧情?

只见穆铖予单手把陆荆笙捞了出来,像是习惯了她这样,平静地说:“说话别总是省略重点。”

陆荆笙冲他吐了吐舌头,老实站好开始解释:“别误会别误会,我哥说你答应帮忙了,那件事要回趟家解决。”

“嗯,暂时帮忙。”千秋摸了摸陆荆笙毛茸茸的帽子,手感意外的不错。

“噢,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要加入团队那种帮忙,想着还是跟你说清楚些好。”陆荆笙把脑袋往千秋手上凑了凑,“以前也有请人帮忙的,但就因为没提前沟通好,我哥总落埋怨。我蛮喜欢你诶,所以想着说清楚了以后就算离开也可以做朋友。”

千秋抬了抬眉,觉得有点意思。

“我能听听嘛?”八卦属性谁都有,但也分和谁一起八卦,不过小姑娘挺可爱的她也愿意多和她聊一聊。

陆荆笙乖乖地点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哥这个体质偏背,总撞鬼也就算了,干这一行接了单子撞鬼其实也不是坏事,省了事儿了。但没单子他也撞,而且还有其他你无法想象的一些运气差的事情。”

陆荆笙挠了挠头,“啊对,你见过一辆车刚上路就爆三个车胎然后叫来救援的车在路上也爆胎的吗?”

千秋:“……”

没见过,但大受震撼。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体质让她又多了几分想要重新考虑楚徵让的邀请的想法。

“荆笙,你说有没有一种说法,你哥这种体质可以和幸运体质中和抵消?”千秋拉了拉陆荆笙的衣服,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陆荆笙没太明白,“也许可能?”

千秋思考了一番,楚徵让在她所见中好像没有特别点背的事情发生,和自己在一块说不定真的可以有这种说法,或许有些玄学可以尝试信一信。

从前有人说过,千秋是因为过于幸运而导致命中带克,幸运是要付出代价的。她不信,但是在远方还有那么一个人,让她愿意去信一信这个玄学。

不论是要消磨这种要命的运气,还是楚徵让身上能抵消她匕首带给她的不适感。即使是满不在乎的人,也会希望自己能活得更长一些。

如果没有了要命的运气,她是不是可以毫无负担地回到故土,再去看一眼曾经对她好的那个人。

“或许可以试试,我可能属于那种幸运体质,我可以和你们多待几个单子的时间,看能不能中和中和你哥的体质?”千秋眨眨眼感觉好像可行,甚至有些兴奋,“我可以不要工资。”

穆铖予战术后仰看着她,可能是不太明白这个脑回路,“幸运体质?”

千秋坦然地承认,“是,需要我买张彩票证明一下吗?中奖了我是不是就可以加入了?”

陆荆笙、穆铖予:“……”

信了,不必,快把欧气攒住别让它散了,不然她哥要没救了。

刚买了四人份包子和豆浆回来的楚徵让只听到了最后一句里的关键词“加入”。

不是,我就去买了个包子你让他俩给洗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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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非恶人[灵异]
连载中一纸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