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听筒中刺耳的物体碰撞声和片场的人声嘈杂完美融合，感觉不到一丝突兀，渐渐地，碰撞声变小，却而代之的是爆破声和随之而来的油脂燃烧时“噼啪”的声响。
梁丘瞪大双眼，在往出租屋跑的路上不知撞到了多少人，摔了多少次跟头，但始终没有将手中的手机掉下。
颤抖的手用钥匙艰难地开着出租房的门，等他拉开门后第一时间将所有灯都打开来，两室一厅的房子门窗紧闭，却让他感觉到更加不安。
他迅速从卧室床头找到一部白色的手机，屏幕已经出现裂纹，但在他拿出客厅刚打开大门想要跑出房子时的那一刻自动开机。
手机瞬间掉落在玄关地板上，梁丘尖叫着喊：“那是个意外，不是我干的，别来找我啊！”
同时他用脚狠狠踩向手机，一下一下使着蛮力，直到屏幕碎裂，息屏前一瞬间露出了手机原本的桌面壁纸，是一个笑着的女孩。
他呼吸一窒。
不可能，不可能的，他明明恢复出厂设置了！
梁丘吓得腿软跪在地板上，又突然想起什么疯狂将压在护身符下的符箓贴在手机上，企图用这种方式停止这种诡异的事情。
生理眼泪和冷汗几乎打湿了衣衫领口，见掌下的手机没了动静才慢慢恢复正常呼吸，刚松一口气抬起头便被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贴近。
一双枯瘦的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在地上，手的主人穿着与这个季节全然不符的单薄病号服，遍身黑色的伤口没有淌血却比淌血更可怖。
楚徵让是在二栋出租房楼前捡到的纸人，有一侧肩膀处有明显粘合痕迹，补上了本被千秋砍掉的一只手臂。
怪不得在这只鬼脱离纸人前陆荆笙都听不到一点声响，原来是又被封好了。
叫喊声是从二楼传来的，等不及身后三人跟来，楚徵让扔下纸人直接快步上楼。
“铖予你在楼下守着别让无关人上来！”
身后的陆荆笙跑不太动了，只能停下脚步努力往前喊：“哥你当心点，那女鬼的声音好像比刚才更疯了！”
怨气越重杀气越浓，她能听到的声音越尖利。
不知道楚徵让有没有听清，但是跑在她前面不远的千秋听清了，神情凝重地转头问道：“那女鬼？只有她一个吗？”
没反应过来的陆荆笙穿着粗气，愣愣地点点头。
一旁一直护着她的穆铖予很快反应过来，一只手揽着陆荆笙，另一只帮她捂住因为尖利的声音使得她越发疼痛的耳朵，“她能冲破原来护身符的保护，一定做了之前她没想过要做的事。”
答案哽在喉咙里，看了眼女友没明说，但千秋听明白了。
为了报仇，她不惜成为厉鬼，吃掉所有同伴也要冲破那道屏障。
他们四个死去的人分散开来永远无法近梁丘的身，但如果吃了同伴，带着所有人的怨恨成为厉鬼便能一搏。
得有多恨。
没再逗留，千秋快步跑上楼，右手不自觉按上有些颤动的匕首，掌心握在柄上随时准备出鞘。
楚徵让比她先到一会儿。梁丘的房门是敞开的，没有破坏痕迹应该是自己想要开门逃跑却失败了。一张符甩在女鬼的后背上，强烈的灼烧敢感让她下意识松开掐在梁丘脖子上的手，抬手奋力把背上的东西扯掉，使得那几根手指越发枯黑，还顺带用蛮力试图将楚徵让撞出房门。
她不愿意被别人所打扰，但似乎她也竭尽全力控制自己不去杀其他人。
可楚徵让也不能真让她杀人。普通的符已经压制不住她了，楚徵让揉了一把撞痛的肩膀，那一下子力气也不小，等他想甩出另一道符时发现抬手都有些许费劲。
“别用火烧她！”追来的千秋看到他手里的符，虽然她不懂那是张什么符，可是在她看到灼烧痕迹时还是喊了出来，但想了想这有可能会导致楚徵让和更多人受伤，“算了，没事。”
楚徵让狐疑地看了跑到他面前准备扶住他的千秋一眼，没反对也没答应，只是摸出另一张符递到她手里，“把这个贴门上。”
面前的女鬼已经接近丧失全部理智，封住门才能避免让她出去伤更多人。
意识到可能杀不掉梁丘的鬼想要先跑为上，反应过来后直冲向门一把掐住千秋的脖子阻止她的动作，黑色的血痂刺进皮肉硌得生疼。早就放在刀柄上的手一把抽出匕首，反手扎进距离最近的地方。千秋一把推开她，将刚才掉落在地上的符快速捡起贴在门上。
下一秒她的眼前又被那场火遮住，一双白皙的手不断拨开砸向身体的火块，奋力扔出手中的物件，恐惧和叫喊被淹没在火海之中，身上的皮肤一点点被火吞噬。没有人真正理会，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场戏，只有梁丘，他知道这是场谋杀。
他离去时眼里带笑。
他侵////犯她时眼中也是这种算计的笑，用照片和录音威胁她拍拍她肩膀让她乖些时亦是。可当他一次次将视频图片发给女孩后，知道女孩生了要和他同归于尽去报警的心思时，他只是冲她笑。
千秋终于知道在道具间时，拍上纸人肩膀那一刻纸人为什么会攻击自己了，那是她那段时间最恐惧的触感。
畜生不如。
这场感同身受的疼痛和屈辱重新被现实替代，一道符贴上女鬼的颈处瞬间冒出烟，像是在滚烫的物件上浇上一盆冷水，女鬼的叫喊越发尖利刺耳，然后被楚徵让一脚从千秋身上踢开，撞上阳台玻璃后发出一声脆响，破碎的玻璃砸向楼下。
她真的像是被水包裹，身上黑色的血痂慢慢恢复血色又渐渐消散，她最终失去了挣扎的力气，消失前的最后一个绝望的眼神望向还坐在门口的千秋。
她仿佛在说对不起。
对千秋，也对那些自愿被吞噬也要复仇的其他怨灵。
她本该结束在那场无尽大火，可是她的恨撑着她走到了现在。水终归是克火的，她的恨生在那场大火，消散于水符之中。
她可怜，却也真的伤了人，也失去了理智想去杀人。
手中的匕首也停止了无声的鸣叫，被千秋塞回腰间。
千秋用手捂着再次被掐出不适感的脖子走上前，不愿多看一眼被掐昏过去的梁丘，蹲下捡起破损严重的白色手机装进口袋，又看向楚徵让，“我先去楼下透透气，这畜生你看着办。”
千秋先行一步和楼下的陆荆笙和穆铖予汇合，报了警之后四处张望像是寻找着什么。
见她下来，穆铖予也明白事情告一段落，抬手收了围在周边做屏障的绳子。
“这周边其他楼听不到动静的。”穆铖予见千秋到处看，以为是觉得这么大动静楼内怎么没人出来查看，“这栋楼里住的都是他们这个组的导演制片，统共没几间房，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跑回来了，其他的应该都在戏上。”
其实刚开始闹出动静的时候千秋就猜到了，只不过千秋不是在意这个，而是她在想为什么在这附近和楼内没有看到一个监控。
千秋想得出神，完全没注意楚徵让已经下了楼站在她身后。
“在想什么？”楚徵让没有阻拦她拿走手机，但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千秋抬抬下巴示意他看附近，“为什么这边出租区没有监控？”
这倒是问到楚徵让调查过的点上了，“说是以前有的，但梁大导演搬来之后强硬性掏钱把这片拆了。”
像是联想到什么，千秋冷哼一声。
他是怕自己强迫别人的事留下证据，还是害怕杀人后留下罪证，又或者两者都有？
打发了另两个和楼上事情无关的人先回去休息，千秋和楚徵让留在这里等待警察来，有可能需要被叫去了解情况。
眼见过梁丘疯狂翻找的模样，楚徵让提醒着千秋，“不怕他告你盗窃？”
“保留一个死去的女孩遗物，他和女孩非亲非故，他告我不算自己认罪？”千秋摆弄着无法开机的手机，“不知道能不能修好。”
“你怎么知道这手机不是他的？”楚徵让认真地看向她。
千秋眼皮跳了一下，抬手抚了抚，“自己的手机他会这么虐待？”
她知道这个理由立不住脚，但她看到楚徵让没打算问下去，也就没打算继续说。
反复检查着露出来的线路，看了半天突然发现了什么，千秋削了根树枝顶住手机缝隙，慢慢将线插回本来的位置。
千秋松了口气，还好只是将电池线踩偏离了位置。
楚徵让好像看到了眼前女孩眼中突然多出的一丝光亮，他觉得他被她传染了一般，松了口气。
“抬头。”楚徵让指了指二楼梁丘家的位置，那扇被砸破的窗户有些显眼，“你说，手机砸下二楼被你捡到可不可信？”
惊讶的眼神映进楚徵让的眼睛，好像不太相信他会如此帮她。
楚徵让冲她眨眨眼，用食指指着那部手机，“不用谢我，到时候该怎么说里面的东西，看你自己。”那个人身上背了太多条人命，他也想要看到真正的结束。
梁丘不会因为这场闹剧停下罪恶的手，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这样的悲剧，结束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
“你说，我们要是再来晚点，是不是就没这么多事了？”楚徵让撑着头等待着警车到来，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千秋勾了下嘴角，没接话。
后悔没再晚点吗？说实话，她也这么想过。
一个副导演意外身亡，最后成为无头悬案变成人们口中的鬼魂报应，但事情很快就会淡去，对于无关此事的人来说无关痛痒更无人在意，也没有人会知道背后的肮脏。那些死去的人还是会因为**///照背着一些“潜////规则上位”的骂名，骂他们死有余辜。
两人不再有交流，气氛也慢慢冷了下来，在身边女孩专注捣鼓手机时楚徵让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了看背后一花坛之外的草丛边，蹲着一个正在烧东西的人。
楚徵让一愣，四处望了一番。
纸人不见了。
那陌生男人察觉到楚徵让发现了他，抬头打了手势。
他用纸人保护杀气冲天的女鬼不被其他人发现，给她一个讨回公道的机会。现在他把纸人燃烧，一切回归尘土。
‘一笔勾销。’男人笑了笑，转身消失在深厚的黑暗中。
作为交换，我不说我听到的，你不说你看到的。我不说听到的你们的计划，你也将纸人之事埋在心中，随着燃烧后的灰烬一起飘散。
千秋拦下了准备上去的领头警官，将手机递了过去，另两名警察先行上去了解情况。
“刚从地上捡的，可能摔下来之前就被踩过，所以破损挺严重的。”引导着面前的警察向上看了看破损的玻璃，千秋又指了指明显被踩过的手机，然后小心翼翼凑近小声继续说，“本来想上去物归原主，但是我好奇按了一下开屏键，壁纸是前段时间片场烧死的一个小姑娘，网上不是还闹过一阵风言风语说她勾搭导演吗，我就记得她的长相了。”
千秋故意停顿了一下，见警官好像听懂她的言外之意了，“里面的东西，挺难看的。”
屏幕按开之后有些闪烁，但不影响内容的查看，在千秋指了指聊天记录和相册后警官点进去瞧了瞧，便彻底明白她想说什么。
一条条暧昧又颇有威胁意味的话语，以及存在相册里足够一个女孩做一辈子噩梦的图片和视频。千秋无法想象她将这些留下来时下了多大决心，又用了多少勇气迈出举报的那一步。
火海中的绝望，被女孩亲手扔出火海的手机，那时她多么希望会有那么一个人，将这部手机作为遗物交到至亲手中，继而用这些东西把那个畜生送进地狱。
目送那位警官上楼去的背影，楚徵让跟上去前问她，如果梁丘背后的后台足够拦下这部手机，她会怎么做？
千秋坦然地冲他笑，扬了扬自己的手机里备份成功的页面，“总会有人能惩治他的。”
他做过的一切都会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无论如何掩盖也无法遮挡丑陋的现实。
那就让他活着睁大眼睛看看他做过的又不愿面对的一切，戴着镣铐尝一下万人唾骂百口莫辩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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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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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纸人封·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