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雨点敲打着窗户，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弹奏。祁小乐蜷缩在柯未来公寓的沙发上，盯着手中那杯已经凉了的茶。自从昨晚在公司遭遇茉莉后，柯未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只通过MAX传话让她"别多想，好好休息"。
别多想？怎么可能！
"第47号样本真的在这里。"茉莉的话像根刺扎在祁小乐脑子里。新纪元科技的人怎么会知道她的编号？除非...她的穿越根本不是意外。
茶杯在她手中微微颤抖。窗外的雨越下越大，2150年的天气控制系统显然也有失灵的时候。
"MAX，"祁小乐突然开口，"我能问你点事吗？"
圆头机器人滑到她面前："当然，祁小姐。"
"那个...冷冻人复苏计划，到底是什么？"
MAX的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旋转的圆圈，表示它在思考："官方资料显示，这是联邦政府批准的人道主义项目，旨在复苏过去因医疗条件限制被冷冻保存的人类。"
"非官方呢？"
"我的数据库中没有相关信息。"
祁小乐眯起眼睛："但你肯定能访问柯总的私人文件吧？"
"未经授权，我无法——"
"算了，"祁小乐摆摆手，"当我没问。"
但一个想法已经在脑海中成形。柯未来的书房。那里一定有答案。
书房门锁对她来说形同虚设——2150年的智能识别系统在"原始人"面前反而成了弱点。祁小乐只是用微波炉加热了一块奶酪（未来世界的奶酪居然还会发光），就把MAX支开了——机器人对厨房异常状况有着近乎偏执的关注。
柯未来的书房比她想象的更凌乱。全息屏幕悬在半空，显示着复杂的时间方程式；工作台上散落着各种小型装置，其中一个正是那个令她在意的沙漏形状。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的保险柜——老式的机械锁在一堆高科技中显得格格不入。
祁小乐的心砰砰直跳。她知道自己正在跨越一条线，但茉莉的话让她别无选择。她必须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2150年。
保险柜的锁并不复杂，2024年的发卡就能搞定。当柜门无声滑开时，祁小乐屏住了呼吸——里面只有一份纸质文件和一张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孩的背影，站在某个实验室里，正伸手触碰一个发光的沙漏形装置。女孩的身形和发型让祁小乐浑身发冷——那分明就是她自己！但照片角落的日期更令人震惊：2024年3月15日。
"这不可能..."祁小乐的手指颤抖着。她被车撞是在2024年9月，而照片上的日期早了近半年！
文件上的标题让她更加不安：《时间锚点计划：第47号样本追踪报告》。里面密密麻麻的记录让她眼花缭乱，但几个关键词反复出现："时间悖论"、"记忆重置"、"跨时空锚定"...
"找到你要的答案了吗？"
柯未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得像冰。祁小乐猛地转身，看到CEO站在门口，雨水从她的外套上滴落，紫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我...我只是..."祁小乐口干舌燥，手中的文件突然变得无比沉重。
柯未来大步走来，一把夺过文件："我收留你，保护你，甚至让你参与公司核心项目，而你回报我的就是偷窥我的私人文件？"
"茉莉说我是'第47号样本'！"祁小乐脱口而出，"那张照片上的女孩是我，但日期在我'车祸'前半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柯未来的表情微微动摇，但很快又恢复冷硬："你误会了。"
"误会？"祁小乐指着照片，"那不是我吗？为什么我会在实验室里碰那个沙漏装置？那个装置和撞我的无人驾驶车上的标志一模一样！"
"够了！"柯未来突然提高音量，祁小乐从没见过她如此失控，"有些事情你不该知道，为了你自己好。"
"我有权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126年！"
"出去。"柯未来指着门口，声音低沉而危险，"现在。"
祁小乐张了张嘴，但柯未来的眼神让她把话咽了回去。她默默走出书房，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
雨还在下。祁小乐站在公寓大厅里，不知道该去哪。2150年的世界对她来说依然陌生，而现在，她连唯一的依靠也失去了。
"祁小姐，"MAX滑到她身边，"要叫车吗？"
"不用了，谢谢。"祁小乐勉强笑了笑，"我想走一走。"
"外面在下雨。"
"正好适合我的心情。"
未来世界的雨伞会自动调节大小和形状，完美覆盖使用者。祁小乐撑着伞，漫无目的地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雨中的未来都市朦胧而陌生，全息广告在雨幕中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她回想起过去几周与柯未来相处的点点滴滴——教她用老式手机游戏，为她做21世纪的食物，在电梯里看夜景...那些瞬间曾让她觉得，也许2150年没那么可怕。但现在，一切都蒙上了怀疑的阴影。
一家亮着暖光的咖啡馆吸引了她的注意。在这个充满未来感的城市里，这家店的复古装修显得格格不入——真正的木头桌椅，老式咖啡机，甚至墙上挂着21世纪的电影海报。
推门进去，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熟悉的咖啡香气让祁小乐鼻子一酸。
"欢迎光临复古咖啡馆！"一个热情的男声响起，"您是...天啊，您就是那个21世纪的冷冻人吧？"
店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健谈男子，自称是"复古文化爱好者"。十分钟后，祁小乐面前摆着一杯真正的拿铁（不是分子重组的那种），听店主滔滔不绝地讲述他对21世纪的痴迷。
"那时候的生活多有意思啊！"店主眼睛发亮，"没有全息广告轰炸，没有基因优化压力，人们还会用纸质书..."
祁小乐忍不住微笑。在2024年，他们何尝不也是怀念着"过去的好时光"？人类永远在怀旧，无论身处哪个时代。
咖啡馆的门再次打开，铃铛声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茉莉·陈，昨晚闯入公司的商业间谍，现在却像个普通顾客一样自然地走向柜台。
祁小乐浑身绷紧。茉莉看到她，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然后毫不犹豫地走了过来。
"介意我坐这儿吗？"她微笑着问，仿佛她们是旧相识，"真巧，又见面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祁小乐压低声音，"你不是被拘留了吗？"
茉莉的笑容不变："保释而已。别紧张，我今天不是来偷商业机密的。"她指了指店主，"我是这家店的常客，复古文化同好。"
店主热情地点头证实："茉莉是我们读书会的成员！她最喜欢21世纪文学了。"
祁小乐将信将疑，但茉莉接下来的表现确实像个狂热的旧时代爱好者——她能背诵《哈利波特》的片段，讨论《老友记》的经典剧情，甚至对2024年的流行音乐如数家珍。
"我最着迷的是那个时代的人际关系，"茉莉啜饮着一杯红茶（真正的茶叶泡的），"没有基因匹配，没有社交算法，人们凭感觉交友、恋爱...多浪漫啊。"
祁小乐渐渐放松警惕。也许茉莉真的是个复古文化爱好者，只是碰巧在新纪元科技工作？
"说起来，"茉莉突然话锋一转，"你真的是从2024年直接穿越来的？没有中间过程？"
祁小乐握杯子的手紧了紧："医院说我是被冷冻保存后复苏的。"
"有趣。"茉莉的眼睛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但你知道吗，新纪元科技也有一个冷冻人研究部门。我在那里的档案中看到过你的照片。"
祁小乐的心跳加速："什么时候的照片？"
"大概...2024年初？你在一个实验室里，穿着白色制服。"茉莉歪着头，"奇怪的是，档案上标注你是个研究员，而不是实验对象。"
雨声突然变得很大，敲打着咖啡馆的窗户。祁小乐感到一阵眩晕——这跟她在柯未来保险柜里看到的照片吻合。
"那个实验室...在研究什么？"她艰难地问。
茉莉凑近一些，声音压得极低："时间旅行。而你，亲爱的，似乎是关键部分。"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再次打开，冷风夹着雨丝卷入。祁小乐抬头，看到柯未来站在门口，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得可怕。
"祁小乐，"CEO的声音沙哑，"我们需要谈谈。"
茉莉迅速退开，脸上又挂上那种人畜无害的微笑："柯总！真巧。我只是在跟祁小姐分享一些...有趣的发现。"
柯未来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到祁小乐面前："跟我回去。现在。"
祁小乐从未见过这样的柯未来——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眼中的紫灰色被某种近乎绝望的情绪染深。她看起来不像那个掌控一切的CEO，而像个...普通人。
"好。"祁小乐站起身，突然不再在乎那些秘密。此刻，她只想让柯未来离开这场冷雨。
回程的飞行器里，两人沉默不语。柯未来驾驶得很不稳，几次险些擦到建筑物。祁小乐偷偷观察她的侧脸——紧绷的下颌线，微微发红的眼眶，还有那不断敲击方向盘的手指。
"你喝酒了？"祁小乐终于忍不住问。
"一点点。"柯未来承认，"在你离开后。"
公寓里，MAX已经准备好了干毛巾和热饮。柯未来机械地擦着头发，目光始终避开祁小乐。
"那张照片，"祁小乐决定直接切入主题，"是在时间旅行实验中对吗？我是研究员，不是被冷冻的实验品。"
柯未来放下毛巾，深吸一口气："事情比你想象的复杂。"
"那就解释给我听！"祁小乐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我有权知道自己是谁！"
"你是祁小乐！"柯未来突然爆发，"一个来自2024年的广告公司职员，喜欢垃圾食品和幼稚手游，会在洗澡时唱歌跑调，害怕智能马桶的声音！这就是你！"
祁小乐呆住了。柯未来居然注意到她在洗澡时唱歌？
柯未来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耳尖微微发红："我的意思是...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现在的你就是真实的你。"
"但那照片..."
"照片上的人确实是你，"柯未来疲惫地坐下，"但不是现在的你。那是另一个时间线上的祁小乐，参与了一个危险实验。我一直在试图修复那个实验造成的时空紊乱。"
祁小乐的大脑飞速运转："所以我的穿越不是意外？"
"对你来说是意外，"柯未来的声音轻了下来，"对整个时空连续体来说...是必然。"
太多信息一下子涌入，祁小乐感到头痛欲裂。她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抱头："我需要时间消化这些。"
"我理解。"柯未来站起身，"我有工作要处理，今晚不回来了。MAX会照顾你。"
"等等！"祁小乐抓住她的手腕，"你不能就这样丢下一堆谜团然后走掉！"
柯未来低头看着她的手，表情复杂："有些真相...会伤害你。我需要先确保安全，才能告诉你更多。"她轻轻挣脱，"相信我，好吗？"
祁小乐想说"我怎么能相信一个满口谎言的人"，但柯未来眼中的恳求让她心软了。她点点头，松开手。
柯未来离开后，公寓显得异常空旷。祁小乐站在窗前，看着雨中的城市。2150年的灯光在雨幕中晕染开来，像一幅水彩画。她突然想起2024年自己租的那个小公寓，下雨时天花板会漏水，她得用盆接着。多么简单的问题啊，比起现在面对的时空谜团。
午夜时分，祁小乐辗转难眠。她决定回公司拿些东西——那本从2024年带来的笔记本，也许能帮她理清思路。
雨已经小了，街道上弥漫着清新的气息。公司大楼几乎空无一人，只有几个安保机器人在巡逻。她的通行证依然有效（至少柯未来还没撤销她的权限），电梯载着她安静上升。
走出电梯时，她注意到CEO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柯未来不是说要去别处工作吗？祁小乐轻手轻脚地靠近，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微弱的音乐声——不是未来那种电子音，而是2024年的流行歌曲，她洗澡时常哼的那首。
推开门缝，祁小乐看到了令她心脏停跳的一幕——柯未来独自在办公室里，随着音乐轻轻摇摆。她的长发散开，外套脱在一旁，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最惊人的是她的表情——放松、柔软，甚至带着一丝悲伤的微笑。她在跳舞，不是那种未来式的精确动作，而是随性的、近乎笨拙的摆动。
这一刻的柯未来与平日里那个冷峻CEO判若两人。祁小乐屏住呼吸，生怕惊扰这私密的一幕。但命运（或者说糟糕的平衡感）另有安排——她不小心碰到了门，发出轻微的响声。
音乐戛然而止。柯未来猛地转身，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柔软变成警觉，又变成某种复杂的尴尬。
"我...我只是来拿东西。"祁小乐结结巴巴地说，感觉像是撞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柯未来迅速关闭音乐，整理了一下衬衫："这么晚了..."
"你跳舞很美。"祁小乐脱口而出。
柯未来的动作顿了一下，耳尖又红了："2150年的人不跳舞。太不精确，太...原始。"
"所以你偷偷练习？"
"只是...研究。"柯未来清了清嗓子，"了解21世纪文化的一部分。"
祁小乐忍不住微笑："在2024年，我们管这个叫'找借口'。"
出乎意料的是，柯未来也笑了，那种真实的、让她眼睛微微眯起的笑容："你总是这样吗？"
"哪样？"
"看穿别人的伪装。"
祁小乐走近几步："只有你的。不知道为什么，你的每个表情我都读得懂。"
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雨声再次变得清晰。柯未来站在窗前，月光和霓虹透过雨滴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祁小乐注意到她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不知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茉莉告诉你多少？"柯未来突然问。
"她说我在另一个时间线上是研究员，参与时间旅行实验。"
柯未来点点头："部分是事实。但那个实验...出错了。导致时间线分裂。你本不应该记得任何事，但显然，茉莉触发了某些记忆碎片。"
"所以我会梦见那个沙漏标志..."
"潜意识记忆。"柯未来叹气，"我本想保护你远离这些。那个实验...很危险，涉及许多非法操作。新纪元科技的前身就是那个实验室，他们想重启实验。"
祁小乐突然明白了什么："而你...你在阻止他们？"
"我在修复时间线。"柯未来的目光变得坚定，"同时保护你。"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我？"
柯未来沉默了很久，久到祁小乐以为她不会回答。但最终，CEO轻声说："因为在那条消失的时间线上...我们曾经是同事。也许是朋友。我不确定。"
雨停了。云层散开，月光毫无阻碍地洒落。祁小乐突然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无论真相多么离奇，此刻站在月光下的柯未来，是她唯一确定的真实。
"我相信你。"她说，虽然仍有千万个问题想问。
柯未来微微睁大眼睛，似乎没料到这个回应。她张了张嘴，但就在这时，她的手环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有人闯入实验室，"她快速查看信息，表情瞬间凝重，"是林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