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张海盐/刘丧】一荤一素06 鼓浪屿之波

“小张哥,你是在这里长大的吗?你小时候这里是什么样子啊。”

登上轮渡码头时刘丧问张海盐。张海盐把手插在口袋里,无聊似的叼着烟。

“早忘了。”

海潮不息共天一色。终于从绵延不断的山里走出来,看着这幅景象,三个人都有种豁然开朗的感受。曾经的公共租界百年之后已时过境迁,只留下一栋栋洋房供人观摩,可惜此次是冬天前来,若是夏季,应能看见如火一般的凤凰花迎着海风怒放。

隔着海面,厦门的地标双塔遥遥耸立,繁华熙攘都被水波挡了去,只留下小岛的闲适气息。他们沿着海岸前行,张海洋沉默地四处观望,刘丧不时拿出手机来拍照,而张海盐一路闷头往前,并不细看。

……有多少年没回来了?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近乡情怯。这些年他奔波在海内外,四处游荡,唯独厦门一直没有再踏足。这里之于他,牵扯的回忆太多,故人都已远去,再回到这里只会平添沧桑。

但这一次他不得不回来。隐隐约约的感觉驱使着他,让他必须发掘出眼下境况与陈年旧事之间的关联。

“有什么线索吗?”

在大街小巷兜兜转转一上午之后,张海洋和刘丧都看向张海盐,毕竟他算得上是唯一的本地向导。张海盐耸耸肩,刘丧忍不住吐槽,“你到底行不行啊?”

“我虽然不像族长有失忆的毛病,那也都是一个世纪前的记忆了,老人家访古问今,总得花点时间吧。”

这时他们仨走到了一条幽静的小道上,隔着院墙生长着参天的巨大凤凰木,十九世纪这种树木引进后,受到福建海商的青睐,很多都种在自家宅院里。

“曾经有人将枪/支零部件伪装成钢管之类的货物,走私入境之后再组装起来。”张海洋缓缓道,“那批人是同一类手段么?”

按道理讲,前些天他们遇到的杀手,公然在路上开火,已经是足以引起轰动等级的大案,倘若沿途有一两辆民用车目击了现场,也必然会报警。但他们在被追杀的那段路上,竟然一辆车也没有遇到。

将车子烧毁逃离之后,也没有听到任何关于这件事的传闻。这说明对方做的滴水不漏。

“有这种实力,放在国内早被公/安盯上了。”张海盐喝光了自己的矿泉水,把空瓶在手上捏得嘎嘎响,“我怀疑这伙人背后是鬼佬,搞不好他们的老板就在港口的哪艘船上。”

他又想到那张纸上像是船标的图案,也不知张海客那头查得怎么样了,说好到了厦门之后再联系的。扭过脸,却见刘丧站在树下,仰着头像在发呆。“看什么呢?”

“我跟偶像他们去雷城的时候,他让我们注意山谷里的凤凰木来着。”刘丧抬手指了指上方,“你看,那个……是不是张家的记号?”

张海盐不禁一拍脑门,暗骂自己傻。这些树的树龄得有上百岁了,当年要是留下过记号,也会慢慢随着树的生长变高了,平视的话当然是找不到的。

“干得漂亮啊,表妹,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看你妹,”刘丧把张海盐勾肩搭背的爪子拍掉。“那记号是什么意思。”

自不用他说,张海盐已是轻捷一跃,三两下爬到树上去了。张海洋也紧跟而上,刘丧紧张地看了看四下,担心他们会被路过的市民当做小偷。这时他注意到几米开外便是这宅院的偏门,走过去,铁栅门外墙上钉着一张牌子,上面写着:历史风貌建筑。

“这院子不能随便进的吧……喂!”话才说一半,他就看到张海盐出现在了门的另一边。

这可不是在野外下斗,而是光天化日擅闯民宅了,“你们张家人能不能不要这么随便啊!?”

刘丧头疼地小声嘟囔,门的另一边,张海盐却径直走向院子中央,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

从树顶高处看到这房子的一瞬,他就认出来了。

这地方不是家,却是仅剩的归处……也是他命运改写的地方。

“我们找对了?这是哪儿?”被张海洋单手拉上墙头的时候,刘丧还在茫然中,张海洋没有给出答案,而是看向张海盐。

“这是董公馆的遗址。”张海盐说,“也是当年南洋档案馆最后的据点。”

***

和格尔木疗养院不同,董公馆被保护得很好,并没有破败的痕迹。不过这里大门紧锁,空无一人,看起来不像是公家在管理的房子。整栋楼的风格前洋后中,原来的形制基本被保留了下来,但也能看得出经过了翻修。从门窗的新旧程度来看,修缮应当是近十来年内发生的事情。

张海盐他们将绳子抛上露台,攀爬上去,从那里进了屋。刘丧藏在庭院的树后,负责用耳朵把风,他听得出整座宅院里没有人声,现在他不担心跳出什么鬼怪和粽子,他比较担心的是屋里有没有监控摄像头。

这下真成了做贼了……

大约过了五分钟,他看到公馆的正门打开了,张海盐朝他招了招手,刘丧赶紧闪身溜进去。

进屋才发现,这屋里何止是没有人,几乎是家徒四壁,连个坐人的椅子都没有。

“奇怪。”张海盐皱了皱眉。

这房子没被收归国有的话,能买下它的人应当是妥妥的富豪。可若是买完了就这么空放着,不合理呀。

他们探索了整栋宅子,所有的房间都是如此,唯有一间例外,因而显得非常惹眼。这个房间在洋式楼的左翼,三个人走进去时就一眼看到,房间的靠墙处,放着一只空柜子。

“当年南洋档案馆被重创,只剩下干娘和我两个人。她将我带进这底下的一间密室,把档案馆的真相告诉了我。”张海盐伸手摸了一把,柜子上灰很薄。“我没记错的话……”说着打开柜门。

果然露出一条通道。

干娘心思缜密,当年离开之前,必然把档案馆的所有东西都处理掉了,密道口也绝对会封上。这么此地无银三百两,未免太刻意了。

也就是说,在那之后,有人重新搜查,发现且打开过这里。

刘丧贴过去听了一下,没听出什么所以然。“怎么看这都像是陷阱啊,咱们还是小心点儿为好。”

张海盐却没有理会。“海洋,你在外面守着,顺便联系张海客告诉他我们到了,让他查查这房子现在的主人。”说罢自己迈开脚就进了通道。刘丧连拦的机会都没有,不禁和张海洋面面相觑。

“你跟上去吧,”张海洋好像看出了什么端倪,“带着这个。”

他从腰上解下一把匕首,默默递给刘丧。刘丧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点点头便去追张海盐。

通道很长,他看到两侧是一些玻璃柜,非常旧,有的已经破了,里面也是什么都没有。刘丧不敢多留,一直往下,穿过一个暗室,再往前又是走廊,两边全是空房间。“小张哥?”他喊了一声,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地下回荡,有些瘆人。

跑哪儿去了,刘丧心里骂着,下意识加快脚步往前跑。刚冲过走廊,突然脚下一空,惊叫一声就滚了下去。

就在他几乎做好被摔个嘴啃泥的准备时,眼前影子一闪,随后就感觉被谁接了个正着。

“哇!”

刘丧一抬头,对上张海盐放大的脸,很近,俩人的眼镜片都快碰到了。他一个激灵,张海盐堪堪松手,把他稳当放到地面上。

“小朋友,老师没教过你不要在走廊里乱跑吗?”

刘丧本来想道谢,看到对方那副坏笑就又憋了回去。“谁让你走那么快。”

“我也没让你跟来啊。”张海盐挑眉。

环顾四周,刘丧发现这里是一个石头房间,墙壁上有一些孔洞,可以看出流水侵蚀和浸泡所留下的痕迹。房间中央摆着个石桌,桌角结着钟乳般的东西,似乎年代很久远。

“这里是用来做什么的?”

“上头本来是南洋档案馆的储藏室,这儿原先是温泉池子,现在也干涸了。”

张海盐的语气有些复杂。他曾见过的那些东西,人皮,卷宗,现在都没有了。当年他在这里接受了纹身,血质改变,成为了真正张家的一员。但那时他中了温泉里的迷香,陷入昏睡,并没有仔细调查这间屋子的机会。

这就是全部了吗?

他沿着墙脚一寸寸仔细地抚摸过去,直到摸到一处细小的突起,轻轻刮掉上面的水垢,发现那是一个槽状的石窝,底下有个小孔。张海盐把指头放进去,然后闻了闻指尖,刘丧惊讶地看到他伸出舌头舔了舔。

“……血?”

张海盐略一思索,舌尖卷起刀片,直接划破自己的手指。那血液立刻渗进小孔当中。“这是集血槽,”刘丧眯起眼睛,“滴血认亲么?”

须臾,背后传来某块石板滑动的声音。

两人立刻望去,那里竟又露出了一条继续向下的密道。这里已经够深了,居然还有路?

刘丧闭上眼睛听了听。“是水声。下面有水。”

两人顺着石阶一点点往下,里面黑咕隆咚,只能把手电打起来。走了一段路,张海盐停下来,刘丧跟着刹住。下面完全被水淹没,无法前进了。

张海盐用指头蘸着水尝了尝。“这是海水。”

见他立刻就开始脱鞋子,刘丧恼火地抓住他。“什么情况都不清楚,你又要下水?万一这水里也有条大鱼怎么办!”

“放心,我这么咸,鱼吃了我也要齁死的。”张海盐咧咧嘴,也不知怎的像个泥鳅似的就滑开刘丧的手,眨眼工夫脱得只剩条短裤,噗通一声就进了水。刘丧气急:“那你别回来了!这么爱下水,你到龙宫当驸马去吧!”

“有人巴巴地等着我呢,我怎么舍得做负心汉啊?”张海盐在水里还不忘逗他,不待他回怼便深吸一口气,遁入水底。

刘丧只好在水边坐下来。他回忆着一路上小张哥的言行,总觉得张海盐的状态和刚出发时不一样了。他对张海盐的了解其实并不多,基本都是吴邪讲给他的,他知道张海盐曾是南洋档案馆的特工,混迹南洋,外号南洋第一贱人,同时传说又将他尊为海上的瘟神。

他仍看不清这个人。

现在的张海盐,虽然还是一副油嘴滑舌的样子,刘丧却只觉得那是用来掩饰内心的急迫。那种急迫感,和好奇心不一样,就算明知前面有天罗地网,那个人也会一股脑跳进去。刘丧不知所以然,只是本能地觉得有些危险。

忽然,他发现脚边的海水正在一点点上涨,已经快没到他的脚底了。刘丧连忙把小张哥的衣服鞋袜收拾起来抱在怀里,往台阶上后退了两步。这时水面咕嘟咕嘟冒起了泡,他把手贴上腰间的匕首,心脏怦怦跳。

哗啦一声,却是张海盐从水里冒了出来。

“开始涨潮了,我们得先出去。”他顺了两口气,甩掉头发上的水。“这底下有个房间。”

***

涨潮的时间大约是下午和后半夜的两三点钟,在厦门一带,平常日子里的潮高大约有6米左右。

“涨潮的时候,潮水就会将那通道和密室淹没。只有在退潮的间隙才能进得去。”刘丧恍然道,“原来是这样的设计……”

三人会合,就在董公馆里短暂休整了一下。太阳已坠入海平面,仿佛在水中融化一般。他们吹着海风,从这小洋楼的露台上眺望,能看到霞光将辽阔的海天一同浸染,归巢的海鸟发出的叫声让人平添一丝惆怅。

“从前没有先进的潜水装备,放在现代,这种房间的设计就没有意义了。”

张海洋打开了一包自热火锅,刘丧瞪着他,心想这人的背包是哆啦A梦口袋吗,怎么什么都有。

张海盐已经开吃,一边吧唧嘴一边点头。

“没空找装备了,今天的前半夜有一次机会可以进去,算准潮汐就没问题了。”他注意到刘丧表情不明朗,以为刘丧是几次三番被他牵着鼻子走,在闹别扭。“别生气了,等事情了结,回到香港张家,我们好好补偿你嘛。”

“你还记得我们是要回家过年的啊。”刘丧翻翻眼皮。不过说实话,发生事情太多,连他自己也差不多忘了此行的本来目的。

“族长他们说,你会阴听,是真的吗?”张海盐忽然岔开话题。

刘丧一愣。

“怎么……”

“那你,你现在听听,”张海盐放下手里的筷子,把视线转开,落在后院的草坪上。草坪生长得很好,很是平整。他没有再看刘丧,难得一丝犹豫。

“这里……这个后院的地下,有死人在说话吗?”

刘丧怔怔地看着他。夜色中的张海盐看上去很平静,可刘丧却觉得心中窜起一股寒意。

“我没听见什么。倘若有邪物的话,靠近这座宅子的第一时间我就会察觉的。”刘丧轻声道,“这地下……埋着什么人吗?”

张海盐没有回答,擦了擦手站起来,“天黑了,咱们准备下去吧。”

按潮汐表计算,在晚上八点到十点前后,是水位最低的时段,他们必须抓紧这个机会把那个最底端的房间探查清楚。回到洋楼左翼,照旧是张海洋留守,刘丧和张海盐再次进入了通道之中。

如预料中一样,潮水逐渐退却。每退一点,他们就往下前进一点,这次终于来到了最低处的平台,张海盐打着矿灯,两人一起往前走,一间潮湿空旷的圆形石头密室映入眼帘。

“还是什么都没有啊……”

刘丧有些疑惑。难不成要无功而返?

张海盐一块一块打量这里的石砖。他在墙角蹲下身,发现墙根一圈砖块长短排列似乎是有规律的。

这时刘丧突然在他身后叫道:“外面有人来了!”

“是张海洋吗?”

“不是,有好几个!”刘丧的脸色变得煞白,张海盐一步上去,刚将他拉到身后,几个身影已经从密室的入口呼啦一下涌进来,截断了他们的退路。他立刻就认出这些人的装束和之前追杀他们的杀手是一样的。

而且他们手里都有枪。

“谢谢你们,帮我打开了这里。”一个悠悠的女声说道。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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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丧的奇妙冒险
连载中松风如在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