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雨一直下个不停,水路变得很危险,筏子随时会翻,他们只能回到岸上沿江而上。潮湿和泥泞加重了赶路时的疲惫,即使这次来的人都是张家和吴家的好手,也无法前进得更快了。
刘丧的体力在这群人里面处于下游,又是中毒初愈,张海盐理所当然跟他一起吊在队尾,替他背着行李。两个人晚上也住同一顶帐篷,可以说是朝夕相处了。虽然每天都累得够呛,但刘丧很珍惜这段时间。
他以前也参加过别的喇嘛团,成员之间即使不会勾心斗角,彼此也都留着心眼,各行其职,凭本事拿钱罢了。这次却是不一样的旅行,团队里所有人都带有一种真实的信任感。
吃过晚饭,刘丧在帐篷里清点着装备,外面一群人闹哄哄地围着火堆唠闲嗑。他刚想出去,就听见张海盐在撵人:“都小声点,不知道耳朵灵的人睡觉轻吗。”
立刻有人打趣他:“把小媳妇儿看得挺紧啊?”
“那当然,”小张哥也毫不害臊,“好不容易抢来的,含嘴里都怕化了。”
刘丧扶额,这下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他不想被起哄,等众人散了才从帐篷里出去。正好是两场雨的间歇,天上黑沉沉的,只有偶尔远方的云层里划过闪电时,才能看到周遭的群山。营地里的火光和简易发电的照明灯圈出了一小片安全感。小张哥在中央的火堆旁烤什么东西,对面坐着吴邪和胖子。
“没睡啊?”小张哥扭头,有点吃惊。刘丧白他一眼,“怎么可能睡,今晚我来守夜吧。”
胖子接话道:“伤员就别逞强了,好好养着去。你的耳朵可是宝贝,之后还有重任等着你呢。”说着抓了一把花生给他。
“先说好啊,要还像上次一样我可不干了。”
“怎么,这就不听胖妈妈的话啦?果然是嫁出去的丧背儿泼出去的水……”
胖子摇摇头故作伤心,一旁吴邪低低笑起来。刘丧跟胖子拉扯了两下,抢过花生,也在边上坐下来。
“最近的雨太多了,这一带的山,土壤含水量已经基本饱和,地质灾害的风险很高。”刘丧说,“我来守夜,万一有什么情况,我能更早通知大家。”
他并不是危言耸听,这两天赶路下来,他能听得出所有山体都被雨水泡透了,气体从土层深处不断被挤出来,整座山发出无数细微的咕嘟冒泡声,让人很不安。
“是得小心一点,”小张哥赞同,“而且咱们已经接近目的地了,说不定会遇见敌人。放哨的话我陪着你好了。”
刘丧对上他直白的视线,忍不住有点局促。胖子直叹气,“得嘞,咱就不在这儿当电灯泡了,天真你也快点过来,别耽误人家谈情说爱。”
他起身拍拍屁股走了,吴邪也合上手里的笔记本。刘丧尴尬地转移话题:“对了,黑爷也要来是吧,他到底什么时候跟咱们合流啊?”
“他是奇兵,也算咱们留的后手吧。就让他待在暗处比较好,再说他这个随心所欲的家伙,什么时候在哪儿出现都不奇怪。”
吴邪说的含糊,刘丧也不再细问。他望着吴邪离开的背影,一旁的小张哥被火堆的烟雾呛到,咳嗽了两声。
“你这烤的是什么啊,怪难闻的?”刘丧凑过去,只见张海盐手里用夹子捏着一个小罐头,里面是草药之类的东西。
“之前在那个仙人教的洞穴里找到的。据说越南人在战争年代,会用一种草药,让敌人进入精神恍惚的状态,这些土方巫蛊之类的东西在东南亚一直很盛行。”张海盐把罐头从火里拿出来,也不嫌烫手,把指头伸进去拨弄了一下,皱起眉。“看来闻是没用的,还得吃下去才有效。”
他把罐子扣过来,将药渣倒进火里。“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你就不怕真的中招。”刘丧责备道。
“没事,这不还有你嘛。”
两人再一次对视,刘丧望着张海盐含笑的眼睛,又飞快地转开了。
似乎任何话语都能轻易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不知其中有几分是玩笑,几分是真心。
可要特意去确认,又显得太傻了。
“小张哥,你早年在东南亚待过很久对吧,积累了这么多邪门的知识。”他把两个花生递过去。
“是啊。这一次不知会碰到什么,所以提前把能想到的都过一遍。”张海盐将花生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故弄玄虚压低声音,“你知道吗,我从前还遇到过一种传说中的辟邪土法,当地人把头发烧焦,然后……”
刘丧原以为会听到小张哥各种吹牛,大谈当年他在海外的英勇事迹,但小张哥却并没有讲那些往事。过了一会儿,刘丧才意识到这是因为小张哥在刻意避免提起一个人。
张海侠。
提到在东南亚的冒险经历,就不可能绕开这个名字,他们当年作为搭档,大多数的案子都是两个人一起查的。
现在,这个名字似乎仍然是禁区。
“关于白玉,来之前吴邪他们也用各种方法查了。她对张家有这么强的恨意,当初应该曾经为汪家工作过,或者至少是跟汪家人合作过。”东一搭西一搭聊着,最后又回到这次的任务上,小张哥似乎也在梳理自己的思路,并不知道刘丧心里杂糅的滋味。
白玉白珠姐妹的水性非常好,有可能出身于白家。吴邪跟白昊天、白蛇打听过这件事,可白玉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人物,很难追查。
“她既然在越南活动,就表示,她也在寻找南洋档案馆所保守的秘密。我们从董公馆找到了地图才来到这儿,她迟早也会跟着风声找过来。”
只要她们靠近营地,两千米以内我都能听到。刘丧正想说,忽然胖子在帐篷外围看不见的地方嚷起来:“小哥,快过来,咱们仨比赛!”
比什么赛?
刘丧愣了一下,就听胖子接着说,“天真我告诉你,胖爷我肾气足着呢,尿三米远那是小菜一碟,等下输了别说我不给你面子。小哥!快点啊!憋着呢!”
草,你们是小学男生吗,话说别拉我偶像下水啊?刘丧大无语,转向张海盐:“小张哥你说说他们……”却见张海盐脸上肌肉抖动了一下,朝着黑暗中喊道:“你们跟我老大没法比,他五米都没问题!我们族长绝对是第一名!”
你也是小学生么!!!刘丧吐槽无能,一阵笑意却忍不住冲到嘴角。
他听着营地里所有的声音。胖子和张海盐还在互怼,吴邪在笑,张海客正从自己的帐篷里走出来想要制止这场无厘头的攀比,坎肩和张千军几人在另外的帐篷里打扑克牌,有人在抽烟,有人在鼓捣卫星电话……这群人光怪陆离,却聚到了一起,把险象环生的旅途搞得宛如一次夏令营。
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也自然而然地被吸纳了进去。
这就是所谓的归属感吗。
刘丧深吸一口气,让新鲜而奇特的感受包裹自己。前路凶险,他希望此刻在他周围的每一个人,都能好好活着回来。
***
预判非常正确,后半夜雨势加大,很快暴雨如注。尽管扎营的地点在高处,但所有人都不敢再睡,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
刘丧缩在帐篷外的雨棚下,听着水声哗哗地打在头顶的防雨布上。他现在精神高度集中,暴雨会遮盖掉方圆几公里的声音,他的听觉受到很大影响,而且他总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天空中不时有惊雷滚过,这场雨至少还会持续一两个小时。
“叫大家都靠拢到一起!”
“啊?你说什么?”
隐约看见胖子他们在顶着雨跑动。雨太大了,连近在咫尺说话都得靠喊才能听清,“帐篷不要收了……”有谁在叫着。
刘丧突然大喊一声:“都别说话!!”
闪电的白光一瞬照亮,张海盐从他脸上读出了紧张。“有人来了,从山那边!”刘丧又仔细听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至少有二十人!”
他很想再听出一些更多的信息,但已经到极限了。在这种环境中,那些人竟然完全不交流,只是沉默地快速穿越山岗,肯定有备而来,而且看样子目标很明确。
黑夜,暴雨,森林,所有的不利因素叠加在一起。
怎么办?
正思索时,他听见小哥对吴邪说道:“你带伙计往另一边走,避开他们,坚持到天亮。”朝一个方向指了指,然后自己走进了雨里。
几乎是同时,所有张家人也都不约而同散开了,一眨眼工夫就全隐入林间不见了。
他的手指忽被用力攥了一下,“小张哥?”刘丧转脸,就发现张海盐也没了踪影。
低下头,手心里躺着一只哨子。
张海盐把它还回来了。
看样子张家人打算自由活动了,刘丧捏了把汗,但想想这也是最佳方案了。
这不是遭遇战,被动防御很有可能被团灭。只有依靠张家人高超的暗杀技术,各个击破,才能打乱敌人的计划。
这时吴家的伙计们已经围拢,坎肩在刘丧身后把弹弓掏了出来,其他人也全都高度警戒。刘丧随着他们开始转移,可脑子里某处总觉得有些异样。
来人难道不知道他在这支队伍里吗?如果知道会被他听到,队伍里又有张家的精锐,那对方应该也能料到局面会变成这样。
明知道还要来偷袭,为什么?
还是说,对方就是故意要暴露自己的位置?
刘丧打了个激灵。“等等!”他拽住前面的吴邪。
像是为了印证一般,就在这一刻他听到了更加不祥的声音——不是人声,而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
“要滑坡了!!”刘丧用尽全力喊,“快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