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决裂

“滴嗒——滴嗒——”

牢中昏暗潮黑,不见阳光,空洞的雨滴声回响,梁夫人搂着梁逍之跟随着守卫前往梁泉州的牢房,一见到梁泉州,梁夫人便扑上了铁门幽声道:“老爷…”

梁泉州一身的白色囚服,头发散落,盘腿坐在了一角,听到了夫人的声音缓缓抬头。

周衿泽扶住梁逍之走近了铁门,梁泉州一怔,手按在地上站起身,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梁逍之抓着铁杆,轻抿双唇眼眶盈泪:“是周叔叔帮我们安排的,爹,你不会有事的…对吧?”

梁泉州伸手一手牵着一人,神情失焦:“也许,这件事真的需要有所牺牲,阿爹不悔。这是阿爹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事,这能帮到更多的人,能让更多的下一代有更美好的将来,身在朝廷,国家大事为重。”

他顿了顿,看了看梁逍之,又看向了梁夫人:“爹唯一放不下的也就你跟你娘了,你一定要照顾好你娘,照顾好自己,只要你们平平安安,爹怎么样都无所谓,爹的愿望就是想让每个人都能像你们一样幸福快乐。”

梁夫人早已泣不成声,好半响才开口道:“老爷…不要再说了,若你不在了,谁来撑起这个家啊?”

梁泉州轻皱眉头苦笑,摸了摸她的脸庞抹去泪水,又看着梁逍之露出了骄傲欣荣的容颜,也伸手抚拭梁逍之的脸,眼泪忽然就从眼角溢出:“吱吱…乖孩子,吱吱长大了,仔细这么一看,都长这么大了,明明前些天还娇娇小小的,怎么才几天就这么大了。吱吱长大啦,能撑起我们家了,能成为男子汉去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东西了。”

梁逍之眉头紧皱,咬住下唇,眼泪滴在了梁泉州的手上,他低下了头,晃着脑袋:“吱吱不要长大,家里还需要爹,阿娘需要爹,吱吱也需要,吱吱想保护爹跟娘。”

梁泉州张了张嘴,刚想回话,忽然牢房大门那边传来了动静,一大群侍卫冲了下来:“统统带走!”

带头的侍卫大喊道:“皇上有令,所有叛国者立即处斩,全部格杀勿论!”

周礼步满头汗追在后方,按着侍卫的肩,上气都有些不接下气:“我说了很多遍了,梁官史是皇上设的诱饵,他不是叛国者,不然你只拖延他的处决,等皇上醒来之后再询问皇上。”

“不行!”

梁逍之几人一听,心中大叫不妙,看来皇上已经要下令肃清,可是…为什么要连着梁泉州一起处罚?

只听侍卫转身向周礼步喝道:“皇帝已下达口喻,梁官史也在问审时亲口承认,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周礼步指着外头道:“有人下毒意图谋害皇上,皇上虽说下达口喻,但话没说完便昏过去了,你冤枉好人也得等皇上先醒来吧!”

侍卫厉声道:“你言下之意是皇上办事不够缜密,事前不会留下协约或暗号给我等?以往类似的事情,皇上皆有事前的实证,你如今是在指控皇上办事能力不足?好大的狗胆。你若是再妨碍我等,便把你也当作意欲叛国者一律处斩。”

周礼步蹙额切齿:“你!”

周礼步憋着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又实在是有心无力,他虽贵为皇族世交,与皇上交好,但为了一视同仁别人说不得闲话,他在宫里并没有实权干涉要务大事,事实上,侍卫的行使权都比他高。

听到这里,几行人都心知梁泉州这次无疑是死无对证,大难临头了。

梁泉州语气平淡得出奇,似乎早有预料:“看来这一劫逃不过了。”

周礼步看着梁泉州,说再多也无力,梁泉州向他颔了颔首,示意足够了。

梁逍之和梁夫人都紧握住他的手,梁泉州拉了拉他们:“过来,靠近点。”

两人依言凑近了铁门,梁泉州从栏隙里各往他们的额侧亲了一下,他紧盯着梁夫人:“谢谢你阿里,当年愿意嫁予还是小官的我,谢谢你,为我生了这般乖巧可爱的儿子。”

随即,又转向梁逍之道:“谢谢你吱吱,让我成为了一位父亲,有你这个孩子阿爹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梁泉州注视着二人,看着他此生最爱的亲人,仿佛看多几年都看不够一般。侍卫已经开了门锁,扣押他出去,梁逍之和梁夫人的手再也抓不住他了。

梁泉州作为梁家的老爷,成为官史之后,肉麻的话将近没说过几次,如今命数将尽,他不再忌讳,眼泪顺颊直流,他用眼神诉说着不舍:“阿里,吱吱,我爱你们…”

梁夫人哭喊得凄厉:“老爷!”

梁逍之几乎是嘶吼出来的:“阿爹!!”

两人想追过去,却被侍卫死死拦截着,他们心里都无比清楚,已经再也没有转弯的余地了。

回天乏力,周礼步只能领着他们上去行刑台,几人站在了一个角落,梁夫人用手帕捂住嘴,梁逍之已经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欲哭无泪,如果没有周衿泽搀扶他,他可能早就摔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直到梁泉州被拉上了刑台,他看着他们,只是泪光盈盈,唇角浅笑,有如平常一样慈祥。

死签落地,刽子手提刀,猛地一挥。

卡嚓——

一刀直下,人头滚滚落地,血液飞溅。

梁夫人捂唇连吼也吼不出来了,再也承受不住,整个人向后踉跄摔在地上,双眼一闭便晕了过去。

仿佛在耳旁听见了“哐”的一声。

梁逍之止住呼吸,周围一刹那变得模糊至极,看见的却是眼前伸手准备要抱起他的父亲,他牙牙学语的喊着“跌爹…爹爹。”

梁泉州抱起了他,将他举起,让他骑在自己的肩膀上,他从上捂着父亲的眼睛,之后又按着父亲的脸,最后又抓着父亲的胡子不放,最后还拔了一根胡子出来…

看着梁泉州嘶了一声,摸着下巴,脸上的疼痛样子还有着几分滑稽,梁逍之眼含泪花的傻笑了起来。

“吱吱啊,吱吱。”

“吱吱,你长大了啊,吱吱…长大的可真快啊…”

“吱吱,爹爹带你和阿娘入京城如何啊?”

“吱吱,每个人都有力所能及的极限,在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的事,就要先去考虑爱自己的人和自己所爱之人,因为当自己选择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在一些人眼中你也许是英雄,是枭雄,是伟大的圣人,但在爱你、在乎你的人眼中,更多的是心疼和伤心。”

“吱吱啊,等你终有一天发现你保护不了你想保护的人,那你便是长大了,人呢要长大的话都得失去很重要的东西,不过爹爹呢不想吱吱这么快长大。”

“吱吱,爹跟娘永远都爱你,我们永远都会守候在你的身旁。”

“吱吱,有你是我的福气,是爹娘的大幸。”

梁泉州的声音环绕在四周,过去的种种话都响在他的耳旁,梁逍之蹲了下来,捂住了双耳,紧闭双眼,把自己埋在膝间。

“吱吱,抬起头,站起身。”

这次,声音是从他的心头响起,一个人走到了他的身前,摸了摸他的头,梁逍之好一阵子才愿意听话睁开眼,抬起头,放下手,缓缓站起身。

只见梁泉州站在了他的身前,温声笑道:“吱吱,你一直都是阿爹的骄傲,你要相信自己,前面的道路需要你自己去走。但你不必害怕,这条路你不是孤身一人。爹爹看见了,这个世间上有人值得你托付,值得你守护,我相信他,能与你并肩而行。”

梁泉州移开了身,只见站在远处的周衿泽,仿佛是察觉了自己在看着他,周衿泽转过身看着梁逍之,扬起了笑容,他就站在远方等着自己。

梁逍之不自觉的踏前了几步,轻轻唤着:“衿泽哥哥…”

见状,梁泉州也合眼安心后退,他的身影正在化着一点点的白芒,却始终柔声道:“去吧。”

梁逍之惊得转身想伸手抓住梁泉州:“阿爹!”

梁逍之骤然睁开了眼,手还举在了空中,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呼吸紊乱至极。

梦…?

他缓缓的放下手,压在了双眼上,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砰——

门被大力的推开,梁夫人莽撞的冲了进来跪在他床边,连忙握住他的手:“吱吱,吱吱怎么了?做噩梦了吗?没事别怕,阿娘在呢。”

梁逍之一听是母亲的声音,便坐起了身,只见母亲吓得失神,双眼满布血丝,可见哭了多少个夜晚。

梁逍之抹了一把脸,把泪痕都擦走,问道:“我睡多久了?”

跟随在梁夫人身后的丫鬟道:“少爷,距离…那日,你继夫人晕倒之后,已经一周有余了…”

一周?

他睡在这里一周,任由着母亲一人哭丧?

他怎么做儿子的。

梁逍之抬手就打了自己一个响掌,“啪”的一声巨响,吓得梁夫人发着抖的抓住他的手连连摇头。

丫鬟看了看梁逍之,又看了看夫人,忧心忡忡:“少爷,不要吓夫人了,夫人不经吓了。”

梁逍之闭眼一会,调整心态,又睁开眼,对着母亲扯起了难看的笑容:“阿娘,父亲的丧事做到哪一步了?”

梁夫人揉了揉他的脸:“居丧…吱吱,守孝三年那个你可以不用满三年的。”

梁逍之抓了抓她的手放下,道:“没关系阿娘,我自有考量。”

梁夫人点了点头,刚站起转身,仿佛想起了些什么,又道:“对了,衿泽那孩子前些天每天都有来看你。不过他这几日忙,宫里有事要他们家老往宫里跑,你休息几天之后要过去找他吗?”

宫里…

梁逍之一敛,想起了梦里,又想起一些往事,沉寂片刻,才淡然道:“过一阵子吧…过一阵子,我再去找他。”

梁逍之更换了衣衫后,在院里周游,他来回踱步,坐站不定,他始终没办法待在此地,在这府中,每个角落都有着他与父亲的种种回忆,曾经美好的回忆现在却让他心中难受得快要窒息过去了。

梁逍之坐在了亭院,双手捂脸许久,还是站了起来,以买纸钱的缘由离开了府中。

他背靠着紧关的大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头靠大门驻足一会,才终于踏步离开。

一路行至市集尾端的纸钱铺,买了一大筐纸钱,也足够烧半个月了。

往日喜爱热闹市集的他,如今看着也不过如此,甚至觉得有些吵闹。不过也没什么不好,他沉静的世界需要听着别人热闹,这样他才能感知到这一场不是梦,这样他才能感受到自己还存在着,他才能真切的知道自己失去了些什么。

梁逍之低着头走,直到在街口的转弯位,才刚抬起头,便恰恰撞见了周衿泽。

真是…不巧。

梁逍之心中一叹,恐怕是周衿泽今日来府上找他了,下人告诉周衿泽他来买纸钱了。

想到周衿泽一路以来都在帮自己,躲着也不好,一直都没跟周衿泽说声谢谢,他心中自觉不好意思,便还是向周衿泽俯了俯首。

周衿泽神色一愕,却又很快恢复神态,什么也没说走了上前便伸手替梁逍之提纸钱。

拒绝也没有意思,梁逍之便松开了手给周衿泽拿,只道:“谢谢。”

周衿泽走在他的身旁,梁逍之双手紧握在身前,不知是何缘故渗漏着一种紧张,不是腼腆,而是尴尬。

一路上两人都默不作声,却走得很慢很慢,率先打破这份沉默的是周衿泽,他问:“身体,怎么样了?”

梁逍之应道:“还好。”

这种没由来的生分,是他们不曾有过的。

梁逍之不禁一怔,真是没由来吗?不是的,至少对他来说不是。

他正在为很多事烦心,为很多事闷闷不乐,他在生闷气,他无法接受父亲背道而驰的教导,身在朝廷国家大事为重,所以就没考虑过他和阿娘?阿娘那双哭得满布红丝的双眼,让他无法不去生气。

当事情超过力所能及的范围就要先考虑爱的人和被爱的自己,这句话是谁说的,又是被谁吞了。

可是他又无法真正的去记恨他最敬爱的父亲。

但最让他没由来的心烦是在他今日听到周衿泽有事进宫里的那一刻,那一瞬间,心里好像凉了半截。

他只剩下周衿泽了,他如今要担起家主之责,要照顾梁府上下,照顾身心备受打击的母亲,打理一切,他不能倒下。

在梦里父亲说他是值得托付、值得守护的人。周衿泽在他心中的位置从来都是无可置疑的,但正因为如此,让他没办法去想该怎么面对周衿泽。

他既想周衿泽去追寻自己的理想,但又不想周衿泽遭遇危险,他没办法再一次去承担那种剜心剔骨的痛。

他不想面对,他想逃避,只要他避开了,他就不用去承受。

他现在根本无法理智思考,就如人间的太阳忽然消失了一般,周围漆黑昏暗,一路在人生道路上带领他成长的人已经不在了,对于前路他只剩一片迷茫。

倏然间,他感到手里多了一份温暖,他回过神低头看那只牵住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周衿泽,只见周衿泽的视线投向他:“吱吱,我知道现在你很难过,也可能会不知所措,我能为你做的或许不多,但我会尽我所能,陪在你身边,只要你想,任何事我都会陪你。我希望你知道,无论如何,你都还有我可以依靠,别推开我,好吗?”

梁逍之的拇指轻抚着那只牵着自己的手,又把另一只手也搭上了去,他双手握着周衿泽的手,感受着周衿泽的体温。

他真的害怕极了,怕终有一天周衿泽的体温不再暖和,只有无尽的冷冰和僵硬。

一想到这里,原本一直挤压在心底没流出的眼泪,开始不止的涌出滴落。

周衿泽焦急的放下了筐子,伸手替他抹掉眼泪,动作是那般的温柔,生怕会弄疼了他一般。

两人站立于小巷之中,靠得倚身之近,梁逍之鼻子红红粉粉的,像兔子一般,让周衿泽不禁倾前,捧起梁逍之哭得滚烫的脸,慢慢的弯身凑近、再靠近,近得磨蹭到彼此的鼻尖和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梁逍之闭上了眼,两滴眼泪截断滑落,周衿泽亦闭上了眼,微微侧首,吻上了梁逍之的唇。

那份不舍得爱人落泪的心意,那份不忍和怜惜之心,那份已经无法再以言语来表达的情感,让周衿泽难以自控的想亲吻让人无法不去垂怜的梁逍之,他想把自己的心意全部传达给梁逍之,靠着这个吻。

良久,两人的唇才分了开来,两人仿佛短暂的回到了从前一般。

周衿泽一手提着筐子,一手牵着梁逍之,送梁逍之回府,两道身影步尽那条街巷。

可是,也仅仅只有短暂了。

……

梁逍之在守孝期间,周衿泽到府上寻找。

梁逍之分出了时间跟随周衿泽外出,周衿泽也不隐瞒他,拉起他的双手:“吱吱,殿下需要我辅助左右,我可能…”

梁逍之心头一颤,盯着周衿泽问道:“你打算入宫效命?”

周衿泽被他盯得心慌,又着急的轻捏梁逍之的手解释:“吱吱你听我说,三年,仅为期三年,我好不容易才让殿…”

梁逍之有点怔滞,脱开了他的手,双眼发红:“你一定要去吗?”

周衿泽看着自己被梁逍之脱开的手,愣在了原地。

梁逍之的眼睛爬满了血丝,指着远远的皇宫道:“皇宫是无底深谭,犹如沼泽一般,你亲眼看着我的父亲是如何死在里面,那并非是你忠心忠义就能安逸一生的地方!”

周衿泽收起了手,抿了抿唇:“我知道,吱吱,我都知道。”

梁逍之一时之间没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厉声大喝:“你还是要去是吧?我告诉你,你去一天也是去,你要选择入宫效命,那我们就到此为止。”

周衿泽慌忙的张了张嘴,踏前一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合上了嘴,他仿佛想解释些什么,却又放弃了。

梁逍之的心在滴血一般,在眸眶里打转的眼泪潸然落下,他双手捂脸转过了身擦去眼泪,抬头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他为周衿泽感到无比担心忧虑,又为刚才没能控制好情绪而愧疚,他知道他不该凶周衿泽的。

周衿泽是他最后的支柱了,他不要周衿泽也进去那个随时死无葬身之地的地方,他不要他的周衿泽活着进去,死着出来。

梁逍之再一次的发问,声音都带着哀求一般:“我再问你一遍…周衿泽,你真的要去吗?真的吗?真的想好了吗?”

梁逍之凝望着周衿泽的双眼。

轰隆——轰隆隆——

几道雷声巨响,天气忽然下起了大雨。

雨水滴到了两人的身上。

周衿泽垂下了眸,又抬起眸,泪珠混杂着雨水从他的眸里掉落。他答:“你不想,我就不去。”

梁逍之忽然心中一酸,周衿泽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你愿意的话就怎么样怎么样,只要你想的话就怎么样怎么样,你不想的话就怎么样。

周衿泽一直都在迁就他,包容他。

他不想,他不想这样,他的周衿泽该是意气风发,金光熠熠的才子,在前路之中崭露头角。

梁逍之一直认为两个人之间的羁绊都是一种缘分,好的缘分是不会影响到对方的前途的,像他的父亲与母亲一般。

虽然父亲总是说当年阿娘嫁给他一个小官是委屈了,但即便是当时作为小官的父亲,聚一个小家碧玉的闺阁小姐还是没有问题的,他依然选择了娶阿娘。

虽然如今还依旧看重门当户对,但当时算不上门当户对的爹娘成亲之后,阿娘一直陪伴父亲向前行,从小官到成为洛阳节度使,再到京城成为官史。

一段正确的缘分是不会导致对方的前途有障碍的,如今看来,是他成为了周衿泽的阻碍了。

他无法接受周衿泽入宫,他不想提心吊胆每天活在惊恐和噩梦当中,他已经没办法再去承受第二次了,他不想周衿泽同样死在那冰冷的皇宫。

但他更没有办法为了自己自私的想法去束缚周衿泽,周衿泽有才华,有能力,或许朝廷正是属于他大放异彩之地,周衿泽该拥有自己璀璨的前景,他又怎能把周衿泽捆在自己身边。

他无法对周衿泽说不行,你不能去,你要留在我身边。他是最清楚不过的,那是周衿泽本来就要走的路,那是周衿泽生来就注定的未来,他不能也没有资格阻止周衿泽,但他不能接受。

他不想每天这样对周衿泽闹脾气,他不想对周衿泽发脾气,吵得情绪崩溃,大声吼周衿泽,他不是这样的人,也不想成为这样的人,他不想周衿泽看见他这副样子讨厌他,以后跟他过不下去。

一想到日后还会因为此事像今天一般吵架,想到自己自私的不允许周衿泽去想过自己的人生,一想到是自己害周衿泽的一切都被埋没,一想到他们总归有天因争执而磨光了爱意,面目全非,甚至最终受不了这样的日子而分离,他的心就在揪痛。

倒不如…现在就干脆一点,这样对谁都负责。

他们之间什么都可以,唯独此事无解。

雨淋得两人极为狼狈,梁逍之的发丝垂落贴在了脸上,只淡声道:“不必了…”

周衿泽想伸手抓着梁逍之:“吱吱?”

梁逍之拍开了他的手,喝道:“不要这样叫我!”

见梁逍之不喜欢,周衿泽立马收起手,柔声哄道:“好、好,我不喊…”

梁逍之往后退了数步:“周衿泽,我们,到此为止吧。”

周衿泽追了上去,急道:“不,不要这样,你若是不喜欢,我立马就去跟殿下撤消,我现在就去,我不想,我不想跟你分开…半点也不想…”

周衿泽通红的双眼泛着满满的涟漪,恳求一般的看着他,哑着声再一次请求:“求你了,不要…”

他的泪水被雨水冲刷着,这是周衿泽第一次在梁逍之面前这般直当的哭。

梁逍之胸口一阵发疼,心一横奋力的把周衿泽推开,撕声吼道:“我这是对你我负责,你懂不懂啊周衿泽,与其在日后争吵不断再分开,倒不如现在就断了!”

周衿泽低下了头,眉头紧皱,紧咬嘴唇,他抬手擦掉眼泪,这一刻的他在梁逍之看来像极个憋屈的孩子一般,没有答话。

梁逍之也不为自己留后路,一句接一句:“今天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不要再见我,我们从此形同陌路,两不相见。”

周衿泽注视着梁逍之的双眼,梁逍之的双目今夜红的出奇,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曾经在学堂里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的梁逍之,与现在的梁逍之重合在了一起。

周衿泽的心里一阵酸涩,他知道的,梁逍之说出口的话就是认真的。

梁逍之是认真的,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

如果这是梁逍之所愿,他总不能强迫梁逍之……

周衿泽闭上了眼,泪截直滴落,他吸了一口气,又睁开了眼,凄声道:“好…那就…两不相见。”

这句话从周衿泽的嘴里说了出来,梁逍之的心仿佛被针扎一般,他下意识的后退却是一个踉跄,周衿泽紧张的想上前扶着他。

啪嚓——

梁逍之一缩手,算盘便随着被拨后跌落在地上。

“……”

梁逍之捏了捏眉间,叹了口气,这才弯下身去捡算盘。

周衿泽。

那是他第一次直呼周衿泽的全名,也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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