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女修那双漂亮眼睛分外无措地看着人,“这未免太贵重了……我怎么能收。”
“不必推辞。”
“或者,”苏知月观察着小师妹动作,“你就当是我这个大师姐送你迟来的入门礼。”
小师妹是个很单纯的人,甚至可以说像不谙世事的孩童,一眼就能被轻易看透所有心思。
但苏知月的直觉仍清晰告诉她,小师妹有哪里很不对劲。
难道是她有什么邪魔的血脉?如若如此,预知梦中那恐怖的修炼速度也能解释得通。
桃树辟邪,刚刚摘下的树枝也有辟邪功效。
平日眼睛看不出的,在碰到桃枝刹那总会露出马脚。
在小师妹接过桃枝时,苏知月紧紧盯着她神情变化。
耳朵好像很红,脸也是。
白皙细腻的皮肤染上淡淡的红,像是白雪之中开放的红梅般显眼。
“姐姐,我脸上有什么奇怪东西么?”
“没有,”苏知月收回探究目光,懒洋洋答,“你今日很漂亮。”
“……嗯。”
楚忘笙眼中滑过失落,这似乎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女为悦己者容,这位年纪尚小的剑灵虽不是女性,仍使出浑身解数打扮了一番,让自己处于最完美的状态来见这位待他好的师姐。
想让那双冷淡的眼睛里流露出一分惊艳神色、想让那张相似却不苟言笑的脸露出笑意。
仅此而已。
“我教你的剑法练得如何了?”
那双本来黯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楚忘笙邀功般向苏知月摊开自己伤痕累累的右手,“忘笙没有偷懒,这些日子忘笙都在认真练剑,如今已然练到了第五层圆满。”
一月时间达到第五层圆满,比苏知月预想中三个月快出良多。
既如此,下山历练的事情也该早日提上日程。
故而她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你做的不错,比我想象中还好很多。”
“再接再厉,楚师妹。”
楚忘笙很少收到这样明显直白的夸赞。霁雪剑君是个内敛的师长,只会在弟子拼命到半死不活时,不咸不淡说一句“尚可”。
因而他先是感到害羞,而后才傻乎乎地笑。
苏知月端详伤手半晌,无端想起小师妹说她自己最怕疼。
但受伤,是修士不可避免遇到的事情。
楚忘笙才筑基,做不到御剑飞行,两个人在同一把伞底下,踏着雪,无声而缓慢往山脚木屋处走。
伞不算大,苏知月体贴地占了小部分,可楚忘笙肩头还是沾了许多雪。
那人却牢牢护住了怀中的桃花枝。
进了屋子,苏知月坐在榻上对站着的楚忘笙摊开手。
“把右手给我看看。”
楚忘笙乖乖把右手放在苏知月掌心。
本来白皙如玉的皮肤此刻伤痕累累,被剑气割伤的伤口大多结痂,但掌心仍有数处伤痕因没有好的处理而生出腐肉。
“怎会伤的这样严重?”玄衣女道紧锁眉头,“难道连这柄剑都不行吗……”
天生剑骨者对剑极其挑剔,寻常的剑会恐惧于身怀剑骨的修士周身威能而失控。
天赋越高,就需要越好的剑匹配。
但苏知月没想到,小师妹的天赋竟高到连十大名剑末席的“坐逍遥”都要失控。
剑气留下的伤痕不易好,更何况这伤来于坐逍遥。
“可能会有点儿疼,你忍着些。”
苏知月递给小师妹方帕子示意对方咬着,而后翻找出药粉。
她确实没有上药的经验,魔种的身体自愈能力极强,哪怕缺隔壁少腿也能一日内恢复。
这药也是她刚入门时领的,幸亏带灵气的药能保存百余年不坏。
没自己涂过药,总见过别人处理这种伤口。
苏知月拿起小刀熟练地剃去腐肉,一套过程行云流水。她有些斟酌地往伤口处撒上药粉,包扎得却很臃肿,总之不如小师妹给她包扎的好看。
“还疼吗?”
楚忘笙摇头。
“说谎。”
苏知月把楚忘笙被冷汗浸透的鬓发别到其耳后,“在我面前,你又何必隐藏自己真实的感受。”
反正藏也是徒劳地藏。
小师妹藏不住。
楚忘笙改口说,“刚才疼,但现在好像不那么疼了。”
“谢谢姐姐。”
他觉得这样的话似乎不足以表达自己全部情绪,故极小声补充道,“……忘笙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好像他没有哪天像今日这般开心。
过去从没有人送他礼物、从没有人替他包扎伤口、从没有人在乎他受伤后疼不疼。
毕竟谁会在乎一柄剑的喜怒哀乐呢?
哪怕化了人形逃出故地,剑门里他所讨好的师长与朋友却也仅仅是把他当做大师姐的影子,故而平日敷衍居多。
只有他自己分不清人心好坏,傻傻觉得一定是自己做的还不够好。
甚至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眼中的替身。
本来他想逃剑门远远的,这样那个无辜被他替代的大师姐就不会因为他的存在而感到难受、自己也不会再被人非议,现在却莫名有点儿舍不得了。
明明剑门还是那个剑门,人也还是那些人。
苏知月冷不丁开口打断楚忘笙思绪,“你想不想随我下山去看看灯会?”
楚忘笙下意识点点头,又迟疑不定,“会不会给姐姐添麻烦?要不然我在山上修炼也行。”
他承了她太多好,想报答却不知先从哪里做起——似乎只有更努力地修炼,才能在未来做一个对师姐有用的人。
思衬良久,楚忘笙拆开自己扎头发的红色发带,把发带缩小到像一枚装饰用的剑穗,拆开腰间装有护身符的荷包把发带塞进去。
他把荷包紧紧系在苏知月腰间。
“如果麻烦,姐姐就带走这荷包陪着你,也算忘笙下山与姐姐同游。”
苏知月不说话。
她先用神识仔细探查荷包里面的东西对自己有没有害。
上辈子还没做剑仙时,领她入剑道的前辈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人心难测,怎可不防”。
“不过多带一个人下山,没有什么麻烦的,”苏知月垂下眼帘,“而且,修炼也要劳逸结合才是。”
是假话。
她只是不喜欢让局面失控,而小师妹正是全局之中最不稳定的因素,需要牢牢地被看住。
“好,那姐姐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楚忘笙直接忽略他是被多带的那个多余人物。
灯会在凡人地界随处都有,各地风俗不同,自己和姐姐该穿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衣服也要细心选择才是。
“你收拾下我们就启程,”苏知月言简意赅,“回我的故乡,顺便处理一件小事。”
小师妹明显是好玩闹的性子,如果告诉小师妹看灯会才是次要,小师妹肯定是不肯去的。
楚忘笙撑着下颔,“那我会见到姐姐的亲人吗?”
“会。”
小师妹脸上写满了纠结,“这样啊。”
那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好呢,红色是不是太喧宾夺主了些。
“叔叔阿姨他们都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呀?”
“你不用这么紧张,”苏知月揉了揉小师妹的脑袋,手感绝佳,“他们都是极其和善的长辈,并不大在意这种虚礼。”
苏知月又想了想,“不过我们会去拜见舅舅家。舅母出身皇室,比较看重规矩二字。”
“但你又不是苏家人,舅母对待外人应当不会那样苛刻。”
“我还有个表弟,他对琴道很有一番自己的见解,想来与你会有不少共同话题。”
楚忘笙:“哦。”
小师妹看起来更加纠结了。
因为苏知月说的这些东西约等于没说。
看来需要问一个更靠谱的人。
楚忘笙把目光移向客房里收拾东西的婢女,打定主意让师姐先走,再偷偷向婢女问些情报。
——
“你问这些东西做什么?”
婢女警觉极了,直接把楚忘笙塞给她的一袋子灵石塞了回去,嗤笑道,“你以为你有点儿子破钱就能收买我吗?”
“春花姑姑,”楚忘笙又掏出一袋子,脸上表情有些肉痛,“真的不能再多了。”
再多,哪有钱给姐姐的长辈们买见面礼。
而且,下山后自己的花销也不能让姐姐拿——他还打算剩大头给姐姐买点什么。
婢女掂量了下灵石袋子,若有所思打量楚忘笙分外懵懂的脸,“怎么,你也想做苏家的女儿吗?”
不然为什么要讨好苏父苏母。
这个问法好奇怪,他为什么要做姐姐父母的女儿,他们难道没有自己女儿吗?
但楚忘笙意识到这里头有戏,果断伸出三根手指直指苍天,“我可以发誓,我如果想做苏家的女儿,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婢女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修真界的誓言做不了假,说是天打雷劈,天道就不会手下留情。
良久天空依旧晴朗,婢女才慢吞吞地透露出微不足道的消息,这些信息入了苏家都可以被轻易打探。
“苏老爷喜欢喝酒,太太嘛,是个爱拜佛的良善人。”
楚忘笙千恩万谢。
忽地,他想到苏知月口里严苛于规矩的舅母。
楚忘笙忙扯住婢女衣袖不让她走,忍痛又塞了包灵石,“春花姑姑,我听闻姐姐有一个出身皇室的舅母……”
婢女脸色顿时大变,她一把打掉楚忘笙的手,三包灵石都砸在楚忘笙头上。
“我早看出你不是安分人!原来话里话外在这儿等着我!”
“小姐是心善人,我可不是!”
她将人往屋外撵,“嘭”地关上房门,很大声说,“小姐与沈世子青梅竹马,人家下山是要订婚去!你以为你还有余地插足抢亲吗?”
但楚忘笙已经听不清订婚后面的话。
头很痛,他分不清是被灵石砸的,又或者是被这条宛若晴天霹雳般的消息砸的。
他很茫然很狼狈地站在原地,灵石从袋子里滚落在他脚边。
他没捡。
刚才有多么开心,现在若一盆冷水从头到尾浇下来。
小楚:流泪修狗头.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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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