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月的心情不算美妙。
无缘无故被牵扯进这场纷扰,当事人却在关键时刻呼呼大睡到最后才睡醒。
如果不是看在对方的脸已经被她拍到红肿,她大概率不会善罢甘休。
苏知月与剩下的两柄剑继续缠斗,良久等不到楚忘笙动作,故下意识瞥了对方一眼。
那人急匆匆地找着什么。
苏知月猜小师妹在找桃木剑。
下一刻,苏知月听小师妹问,“姐姐,你看见我的桃木剑了吗?”
真是醉鬼。
醒来后什么也不记的醉鬼。
梦里未来修真界万人敬仰的正道魁首,如今却笨拙地像是笨头笨脑的呆头鹅。
她的师父会说她配不上她的剑骨,要她把剑骨让给大师姐。
她的朋友只是喜欢她讨好他们时给的灵石,然后变本加厉让她给他们更多钱。
她的同门表面上喜欢她,实际在背后笑话她是傻子。
如果苏知月不干涉,那这只呆头鹅会继续傻乎乎地讨好那些作践她自己的人。
然后会在某一个契机心如死灰,剖面求全、剜骨还恩,以最沉重的苦难做代价换来成长。
最后成为正道魁首,孤独地镇守魔修通往修真界的通路千年万年。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苏知月感到非常不理解,并将小师妹与上辈子无私教她剑法的前辈并列为同等程度的怪人。
她颇为沉重地想,还是不要告诉小师妹桃木剑被她烧了。
苏知月预感对方会哭,介时头大的还是她自己。
反正这种程度的刺杀自己也应付得过来,不需要别人硬来添乱。
转眼之间,苏知月又捏断了一柄剑。
在打算徒手捏断最后一柄欲退的剑时,苏知月看清了那柄剑,微微挑眉。
谁会用这种程度的剑杀一个筑基小修士?
“过来。”
楚忘笙不清楚为什么他自己这具人形身体在抖,但还是很听话地走过去。
“这柄剑,握好。”
楚忘笙点点头,狐假虎威地握住了剑柄。
苏知月继续引导,“学过剑器百解这门课吗?”
楚忘笙继续点点头。
“那就好办了,”苏知月颔首,好像她现在不在危机四伏的刺杀现场,而是在学堂里教学,“省的我给你解释这柄剑的来历。”
楚忘笙心虚偷看她。
“怎么?”
楚忘笙有些不好意思,“姐姐你也知道,教那门课的老先生实在太无聊……”
“所以?”
楚忘笙更心虚,“所以睡着了。”
苏知月平静地看着楚忘笙,反倒是楚忘笙手里的剑在抖,大概是被气的。
那柄剑确实非常生气,楚忘笙听见它发出极年迈的声音,语调像极了教剑器百解的老先生。
唠叨,还恨铁不成钢。
“你这个年纪是怎么睡得着觉的啊!”
“连一柄剑都认不出,你好歹是剑门的弟子!剑门弟子是一代不如一代,而你是我见过最差的一代!”
楚忘笙很委屈地想,认剑有什么用。
他还是一柄剑的时候,曾与许多赫赫威名的神兵利器相接,它们或有着威风的名号、或有着极了不起的能耐。
但它们最后都断了,留下的残骸大可以堆积成小山。
楚忘笙凝视着那柄剑,它的剑身是极其明亮的青蓝色,像清晨第一捧阳光落在云端。剑身中央有极不和谐的裂痕,楚忘笙看着却觉得有点儿亲切眼熟。
“剑门的祖师问太玄有一柄剑,名唤坐逍遥,取行坐逍遥之意,是她前半生游历人间所铸。”
“挥动时似引漫天云霞,不动时却静若玉璧,问太玄也因为这柄剑被唤道号青霞。问太玄坐化后,随她征战半生的本命剑却不知所踪,今日倒得以一见。”
“可惜这柄剑终究是有不足,经后人商议,它还是被列为十大名剑的末位。”
苏知月合拢袖子,如若无人般合眼休憩,实则神识一直在探查周遭动静。
她不信幕后之人会舍弃这样珍贵的剑。
楚忘笙全身心投入在苏知月的话,下意识问,“有什么不足?”
坐逍遥发出人类无法理解的嘹亮剑鸣。
楚忘笙能听懂。
它在喊,“救救我救救我,快让那女娃娃闭嘴啊啊啊啊!”
楚忘笙给了它一巴掌,它就认命般不动了。
苏知月始终仔细着四周环境,在风吹过时,她探查到十公里外一根逆风折断的草。
她站在楚忘笙身后,极其缓慢又温柔地握住楚忘笙的手,牵引小师妹动作,同时慢条斯理地说——
“这是一柄,”
风停刹那,苏知月握着小师妹的手,把剑随意地挥了下。
“不大能沾血的剑。”
楚忘笙:哦,这是柄怕血的废剑。
但他心神很快被这一剑牵引。
挥剑时,时间好似在那一瞬间停止,天空中本来飘动的云静止刹那,旋即被一道从地面袭来的破晓青光从上到下分为两半!
这朵云只是这剑光无意中蹭到的倒霉鬼,它所及之处,寸草难生、大地开裂,只剩被火烧过的痕迹,绵延数里。
此刻天光破晓。
楚忘笙的小脑袋瓜停止了思考。
他的人类身体正在被这样恐怖的威能震慑,人类的心在直面死亡时,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宣布停止工作。
但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害怕。
他满脑子都在想,姐姐她真的好香诶。
也不知道姐姐平日用的什么香?
——
剑门之外,一黄袍老道捂着断臂匆匆遁逃。
他瞧着很狼狈,袍尾被烧的只剩零星,两条腿还带着烧焦的糊味儿。
老道庆幸他能在那一剑威势下逃掉,又觉得自己亏了——早知道要刺杀的是这样厉害的人物,谁会为了一柄名剑杀人?
如今赔了夫人又折兵。
“丢了一柄好剑,你怎么有脸逃出来呢?”
老道抬头,看见了他的雇主坐在树枝上——戴着古怪傩面却分不清性别与年龄的面具人。
色彩混乱的傩面上在眉心位置刻着三朵花,瞧着不伦不类。
面具人撑着下巴,分外惆怅的样子。
“能死在那样完美的剑法下,那又该有多幸福啊。”
老道觉得他的雇主脑子一定有病。
“你来做什么?”他警觉地盯着面具人动作,“怎么,来灭口吗?”
“杀你又不好玩儿,”面具人摇摇头,“我呢,就是单纯来回收剑的倒霉蛋,哪里需要哪里搬啦~”
福祸相依。
老道想,如果自己没有丢剑,那自己现在可能就要面对一场要他命的截杀。
老道接着小心往前走。
然后他的身体裂开两半。
物理层面地裂开,接着被化成水。
面具人身后还是一个面具人,也是那般古怪的傩面,只是额头处有半朵花。
杀人者用手指沾血,往自己的花旁又画一花瓣。
三朵花的面具人像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捂着肚子放声狂笑,“傻瓜,是别人负责杀你呀。”
——
“凶手还是没有被抓到么?”
苏知月坐在休息的榻上,面色如常。
她没指望那一剑能直接灭掉凶手。
既然敢在剑门行凶,那必然是做了十足准备。
“大师姐,您真的没有其它线索了吗?”
来问话的刑堂弟子眉头紧缩。
这是场太古怪的刺杀——是什么人要用剑门祖师爷的剑来刺杀剑门一个名不经传的筑基弟子?
苏知月摇头,但又停滞思索了下,“你们也许可以看看现场有没有烧焦的肉或者法器残渣。”
“那人应该是用了上品法器遁逃。”
这个线索似乎也无法决定凶手身份,但刑堂弟子还是谢过苏知月,而后告辞。
苏知月听到有人在哭。
她的婢女是个有些胆小的人,以前苏知月受伤,婢女经常会一边哭一边给苏知月包扎。
但这次低声哭的不是婢女,是她的小师妹。
“你哭什么?”
苏知月捡出扎在掌心的剑渣,漫不经心问了句。
“我也不知道,我看你受伤,我的眼泪莫名其妙地往下落,”楚忘笙捧着她的伤手,反问她,“姐姐为什么不哭?难道你不疼么?”
苏知月平静地回答,“哭解决不了问题。”
“我怕疼,但我听别人说哭是可以止疼的。”
楚忘笙嘟囔着,但还是把泪抹干净,他只是觉得苏知月不会骗他。
他扯开了自己大红色的衣袖做绷带,很细心地给苏知月包扎,而后整天来木屋嘘寒问暖,甚至到了令婢女烦恼的地步。
最后在婢女不知第几次地抱怨中,苏知月选择随意丢给小师妹一本功法让小师妹练。
给这个闲人找点事做。
但小师妹还是天天晚上来。
烦。
之后许多人来看望苏知月。
在这期间,霁雪剑君也来看过苏知月一次,在众人目光下他把那柄坐逍遥送给了苏知月。
苏知月不喜欢拿剑,太重,她习惯抢别人的。
故而她把剑暂借给了小师妹,让这个闲人更努力地用练剑消磨时光。
一个月就这样过去。
其实伤本来一日就能好的,但苏知月还是被婢女硬按着修养一个月。
一个月后走出屋子,这位剑门大师姐登至主峰峰顶,首先叩开掌门的屋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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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