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雨妖，只能在雨中生存，若是出现晴天，那我必须找地方躲起来，否则我就会被晒死。
真是一点都不浪漫。
某天大雨，浇湿了我的住所，我只好爬出来另寻他处。
我很弱小，平时寄居在野花底下。不大的野花可以躲避细雨，但雨势一旦转大，野花就会被雨点砸得稀碎。
所以，我讨厌雨天，更无比痛恨自己是个雨妖。
从野花底下爬出来之后，我就迷失了方向。
在暴雨中，树林里的一切都变了样，变得湿漉漉的，还加带有恶心的阴寒与粘腻。
我开始坐在一丛灌木下发呆。
自有意识以来，发呆就成为我的日常，因为它最不耗体力，而且最适合消磨时光。
等我回过神来，雨已经停了，但天还没有放晴。
我决定到处走走。
就在这时，我遇到了一个人类。
他带着把伞，眼睛半垂，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我对人类无感，但他挡了我的路，于是我从他脚边绕过去。
刚走几步，就听到他喊了一声：“喂。”
我继续走。
我并没有自大到认为他在喊我，没准他在用那种小铁块，嗯，手机是吧，用手机和其他人说话呢。
但他又喊了一声，这次声音近了许多。
本来我没想理他，但一只手挡住了我。
那只手比我大上好几圈。说老实话，我被吓到了。
我抬头，看着他。
他低低地笑：“小雨妖，我问你，知道阿吱在哪儿吗？”
阿吱？他为什么笃定我会认得阿吱，即便我真的不认得什么阿吱。
可是，阿吱这个名字，有点莫名的熟悉。
不不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人类，你看得见我。”我瞥他一眼。
人类怎么看得见妖怪？真是见鬼。
“我比较特殊。”他还真回答了。
我不想搭理他，他却不肯轻易放我走，我的耐心要被消磨光了。
当我耐心即将告罄的前一秒，他终于叹了口气：“好吧，你不肯说，我也不逼你。等你哪天愿意开口，欢迎随时来找我。”
呵，连住址都没告诉我，还要我去找你？
想得美。
我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觉得遇到了一个疯子。
直到后来。
又是一个雨天，但这次来的不止他一人。
很多穿黑衣服的人，沉默地在树林里来回，直到在一棵树前停下。
我跟在他们后面，看他们从树枝上取下一具吊着的尸体。
尸体都腐臭了，等他们都面无表情。
只有之前那个人，看到尸体，面目扭曲了一瞬，快得像错觉。
我有些好奇，就慢慢挪过去。
他注意到我了，轻轻开口：“她是阿吱。”
哦…哦。
他自顾自地说：“她是我女朋友。我们吵架了，没想到她会想不开。”
“嗯嗯。”我附和着点头。
这时我已经坐在阿吱的身上了，他仍在絮絮叨叨，说着他和阿吱之间的爱情故事。
我突然想起，原来我是见过阿吱的。
在一个雨后清晨，我遇到了一个美丽的人类女孩。
女孩说自己叫阿吱。
她可真是善良啊，愿意帮我搭建房屋，还和我一起玩。
我们度过了十分美好的一天，对我来说。
临近傍晚，阿吱和我告别，她说：“雨妖，你知道吗，我不太喜欢研究我们社会有哪些肤浅的问题，因为那是由我们人为造成的，我更喜欢研究大自然的问题。”*
我表示赞同。
“雨妖。”，她又说：“如果以后有个叫春生的人来找我，你就替我转告他。”
她拉长了声音，快乐地说：“如果夜是青雨淋淋，如果死亡是黑雨凄凄。如果我立在雨地上，等你来撑伞来迎接，等你。”*
她走了，我再也没见过她。
我把她的话告诉他，他的表情破碎了。
“好吧…哦…好吧。”他喃喃自语：“爱情果然是既昂贵又廉价的东西了……”
许久，他又冒出一句：“幸好我带了伞。”
她被沉默地带走了，如同她希望的那样。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树林，我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和她一样。
所以啊，我最讨厌雨天了。
*摘自《福尔摩斯探案集》
*余光中先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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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雨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