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
三七被人推醒了,她眨着眼,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茫然。
“有人买你,快去收拾。”店长的复眼盯着她的身体,三七抖了抖。
三七乖乖地收拾自己的行李。她几乎没有行李,自从她来到这里,值钱的东西全被抢走了。
她摸着自己脖子上父母留下来的挂坠,自嘲般地垂眸。
店长催促她。
三七是店里唯一的人类,其他的商品是人鱼。一般来店里的生物只买人鱼,偶尔有猎奇的来了解三七,但因为听说人类娇贵,渐渐地三七无人问津。
三七跟在店长后面,出了店门,来到一辆车前,店长神色殷勤地对后座的人说话,三七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袋子。
这辆车属于军部。能把军部的车停在宠物店门口的一定是什么大人物吧?
三七胡思乱想。
店长打开车门,示意三七进去。
三七缓慢挪动,看到车里面坐着一个十分瘦弱的青年,他浑身病气,苍白的脸色很像一具尸体。
三七坐到他的旁边,车开始启动。
青年低低地咳了一会儿,说:“我叫兰亚,你以后要帮我收拾房子,并照顾我。”
三七说好。
兰亚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情,一副极为困倦的模样。
车缓慢地滑进了车库,司机绕到后面,低声叫醒兰亚。
兰亚让司机把三七带走,自己则重新入睡。
三七轻轻地离开了。
司机俯身替兰亚整理了一下碎发,三七回头时看到司机吻上了兰亚的嘴角。
三七匆匆移开视线。
司机沉默地在前面带路,突然开口:“他快死了。”
三七呼吸一滞,半晌才反应过来司机在跟自己说话,三七问:“我是来照顾他的吧?”
司机没有回答。他把三七带到一间小房间,低声向她述叙注意事项。三七听得很认真,她知道她的职责是保姆,可能是无限期的,一直到自己死亡。在此之前,兰亚可能会死。不,是一定。
三七垂下头,勾起了一抹笑。
三七是一名刺杀者,受政府委托来刺杀兰亚。三七听说兰亚最近在挑选宠物,于是她制造了一点意外让店长捕获她。计划很顺利,唯一的变数只有这个司机。
三七查了很久也没有查到关于这名司机的一点信息,不知道他的姓名、年龄和过往。他就像是突然出现的幽灵,跟在兰亚身边,对觊觎兰亚的人虎视眈眈。
不能对司机放松警惕。
三七对司机绽开一个笑容,语气甜蜜地问:“我叫三七,你叫什么呀?”
司机冷冷地盯着她,三七没有放弃:“你是兰亚的答家吗?”
司机开口了,他说:“你不配叫他名字。”
三七假装苦恼:“那我该怎样称呼他呢?”
司机说:“少爷。叫他少爷。”
三七临近傍晚才再次看见兰亚,她赶紧去厨房端出做好的食物,兰亚姿态优雅地吃完了。
三七发现司机站在黑暗中,唯有眼睛亮得吓人,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兰亚。
兰亚慢条斯理地擦手,他没有理会两人,径自回房间了。
相处了几天之后,三七发现兰亚只是在房子里走动,不怎么外出。她偶尔向司机搭话,但司机很少理会她。三七没有放弃。
三七的计划是先和兰亚及司机熟悉,再找个合适的时机把两人一起干掉。猎人需要有耐心。
三七正在花园里为兰亚种的薄荷浇水,一个女孩蹦跳地到她面前。
女孩惊讶道:“你? 兰亚怎么会买一个人类当园丁?明明人类那么娇贵?”女孩围着三七转圈。
三七微笑着行了一礼,说道:“可爱的小姐,少爷正在客厅里休息,您可以去找他。”三七想把女孩赶走。
女孩却摇头,拽住三七的手,说:“不不不,我是来找你的。我是兰亚的朋友伊丽莎白。快,陪我去玩儿。”
三七仍微笑着,只是抽回了自己的手,说:“美丽的伊丽莎白小姐,您也看到了,我正在给少爷的薄荷浇水,实在没有时间陪您玩耍,您……”
伊丽莎白捂嘴她的嘴,兴致缺缺地说:“薄荷需要浇水?你要知道,薄荷是轻贱的、很好养活的植物。兰亚当初种它也就是因为他懒得打理。现在你却跟我说,你忙着给不需要水的薄荷浇水而没有时间做其它事?”
三七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回答。
伊丽莎白低落地说:“好吧,我等你浇完水。”
伊丽莎白坐在椅子上看三七干活,三七只得加快速度。
“兰亚说你叫三七,为什么是叫三七?”伊丽莎白晃着脚,歪头问三七。
三七把水桶放好,蹲到伊丽莎白的前面,学她的样子也歪着头,说:“我的名字是来源于一味名叫三七的中药。”
才不是什么中药呢,三七在心里哼了一声。她叫三七是因为她是政府雇佣杀兰亚的第三十七个暗杀者。
伊丽莎白好奇地问:“三七是什么味道啊?”
“嗯…是苦涩的...很普通的味道…”三七犹豫地开口。
“是吗?”伊丽莎白失望地叹了一声:“我还以为它是甜的…”
伊丽莎白抬头看了会儿天色,站起身来整理衣裙,对三七说:“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你记得跟兰亚说我来过。”
三七也站起来,答应了。
伊丽莎白却捏住三七的下巴在她唇上落了一吻,轻声叹息:“真希望下次来还能看见你。亲爱的,我对你一见钟情了。小三七。”
伊丽莎白宽大的裙摆飞扬,层层叠叠的荷叶边无规律地荡漾。她像一只蝴蝶,轻盈地飞走了,只给三七留下果冻触感般的回忆念想。
三七晕晕乎乎地回到房子里,她快气炸了。那可是她的初吻,该死的女人怎么敢 …怎么敢?!
三七狠狠地用袖子蹭了几下自己的嘴。很好,伊丽丽莎白是吧,我记住你了。
三七在心里怒吼,面上却半点也没显现出来。她微笑着向兰亚和司机打招呼。
兰亚抬眸看了他一眼,问她:“怎么?遇见伊丽莎白了?”
三七乖巧回答:“是的少爷。她担心您在休息,就没有进来让我进来叫您 。”
兰亚说:“哦,是吗。伊丽莎白比你年纪小一点,她很贪玩。以后如果她来了,你可以不用干活,去陪她玩。”
三七困惑地抬头,却看见兰亚毫无感情的眼神,像一只猛兽正盯着自己的猎物。
三七应下了。司机被兰亚叫走了,三七留下来收拾。
三七突然觉得自己好累,她是不是该放弃这个刺杀任务呢?
明明兰亚对政府已经没有什么威胁了,但政府仍要斩草除根。任务完成之后,自己也一定会被灭口的吧?毕竟一个人类的死活对于那些贵族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三七摇摇晃晃地回房向。她要去收拾一下准备离开。
她的手刚触及门把手就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
味道不对。三七警觉地退后。
为了营造自己温柔无害的表象,三七每天都会在房间里插几株花。按理说,房间一天没有打开,里面的花香应该是极其浓郁的,但是现在,香气淡了。
有人进了自己房间。三七立刻下了结论。
是谁?兰亚吗?是管家?又或者是…是政府?
无论是谁,对三七来说都不利。
不能进去!三七浑身的细胞都在尖叫,身体逐渐变得僵硬。
怎么办,怎么办。如果不进去,就会被兰亚和管家认定心里有鬼,如果进去,自己也有可能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
到底该怎么办。三七绝望了,她明明都要放弃刺杀了,怎么还是有这种破事找上门来。
三七的脑子飞速旋转,她忽然发现自己刚才后退半步的动作已经暴露出问题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开门。
房间里漆黑一片,但可以清楚地听见有一个人轻微的呼噜声。
难道是政府派出的人等太久睡着了?三七自我安慰了一下。
她摸索着打开了灯,发现自己的床上有一个拱起的人影。
三七取出一把餐刀,握在手里,缓慢地靠近人影,走近了才发现是伊丽莎白。
什么呀。三七哭笑不得。
但是,伊丽莎白不是走了吗?三七拍了拍伊丽莎白,想把她叫醒,但她只是重新把自己卷进被子里拱了几下,没有醒来,鼻子里还发出不耐烦的哼哼声。
好像小猪。三七松了口气。
三七苦恼地看着伊丽莎白奔放的睡姿,最后头痛地决定和她一起睡。毕竟,房间里只有这一张床。
三七刚一上床就被伊丽莎白紧紧抱住,她的头贴在三七的胸口,不时地蹭一增。
三七无比艰难地维持着这诡异的姿势入睡。
半梦半醒间,三七有窒息的感觉。
第二天一大早,三七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奇怪,睡衣的扣子怎么有两粒松了?嘴唇怎么这么肿?三七摸了摸自己的嘴巴,疼得嘶了一声。
天知道三七一觉醒来发现伊丽莎白不见了的时候有多无语,要不是自己的床乱得一团糟,三七可能会以为昨晚在床上看见伊丽莎白是个梦。很可惜不是。
不过现在三七已经没空想那么多了,她今天必须离开。
三七今天要外出采购,她可以趁着外出的机会死遁逃走。多么完美的计划!
三七在商场引发了一场爆炸,又把自己提前准备的与她身形相似的尸体丢进火里。
一切都结束了。三七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她换了个名字,登上了驶往国家另一头的火车,她在车上听着记者对爆炸的报道:“…出现伤亡…前军部指挥官兰亚的女佣也不幸遇难…”
她抿了口咖啡,微笑着从窗口扔掉了“三七”的身份卡。
她要去国家的另一头重新开始。这一次,她不会再帮助政府了。
三个月后,某个小镇里,她以“琼”的名字开了了间商店。老旧的电视机正播报着最新的晨间新闻:“……前军部指挥官兰亚被发现刺死于家中……司机不知去向…悬赏…哀悼…”
琼腿上的书被风吹得呼啦啦翻了几页,她对面的人感慨地说:“真是世事无常啊。”
琼点头笑道:“的确世事无常。”
在遥远的山谷里,伊丽莎白似有所感,怔怔地望着远去的飞鸟,喃喃道:“好像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