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不断的输出，林攸的精神体逐渐稀薄不稳起来。
终于，就如蒙顿提醒的那样，凝聚起来的那团精神力哗的一下，散成了细碎的星点。兢兢业业地工作着的精神力滤网，也没了支撑，被混乱的精神力流撕成了碎片。
只来得及暗道一声糟糕，林攸的意识便沉入了一片黑暗中。
感受到掌控着自己的那股精神力消失，瘫软在地的蒙顿一点点回神。平日里如钢浇铁铸般的威严上将，此时四肢无力地趴伏在高台上，被汗液浸湿了衣裳。勉强用手臂支撑起身体，刚想打开光脑发出雄子已走的信号，却警觉自己某处地方一片黏腻。
滚烫的血液一下子冲向了头顶，羞愤欲死的蒙顿关上光脑，悄悄蹭掉眼角溢出的生理眼水，只觉得整个空旷的训练场内都回荡着自己粗重的喘息。
这可是格斗场的擂台上！就在两个小时之前，自己还在这里指导训练；两个小时之后，却一塌糊涂地倒在这里。恍惚间，台下仿佛有千万道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记忆中的仰望欢呼，此时全变了味，凌迟着他无所适从的羞耻心。
自尊驱使着他操纵着不怎么听话的四肢，从地上爬起来。撑着擂台的围栏站稳，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再褪下外套围在腰间，他才发出了那条信号。
几分钟后，蒙顿走出训练场，又重新变回了那个不苟言笑的上将——除了腰间围的军装外套看着有些奇怪，与他平日里严谨的着装很不相符。
走向医务室的路上，彻底清醒的军雌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精神域内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知不觉间，牙齿咬上口腔内侧的软肉，血腥气在齿间漫开。
殿下还会再来吗？
殿下这样不计回报地帮助我，我却将他当成……
即使被误解，殿下也不计前嫌地为我安抚。花费了那么多精神力，会不会伤及根本？能得到治疗么？会不会被控制着他的虫发现，甚至惩罚？
当军医看到上将那黑如锅底的神色时，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管埋头捣鼓那些监测器械。
此时，副官克里斯也已赶来，并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将军，技术部的虫说，没能追踪到那位殿下的踪迹。”
蒙顿皱眉：“他离开时精神体消散，探测不到便也罢了。但他来时的踪迹，也查不到吗？”
“他们确实探测到了时空波动的痕迹，但这股波动与现有的空间跳跃技术都不匹配。凯伦教授说，更像是异时空来客。”
“异时空？！可……”
“天哪！抱歉打断一下，”盯着仪器显示屏的军医发出一声惊呼，“将军您的紊乱值大幅下降，峰峰值只有之前的四分之一！这太不可思议了，不久前才经历了一次暴动，今天竟然回落到安全范围以内了。”
“什么？”副官也震惊，顾不上之前的话题，凑上前去看，“你的设备真的没问题吗？”
“检测前刚调试过，你要是不信，也来测一下啊。”专业素养被质疑，年长的军医一脸不满。
克里斯果真上前测了一下。确认了机器运作正常，他激动地回头：“太好了，将军，这下可没有虫能拿精神力暴动暗算你了！”
意外的是，他却看到蒙顿的脸色沉重，毫无欣喜之意。
克里斯微怔，笑容也敛了下来，低声问：“将军，怎么了？”
一旁的军医很有眼色地从诊疗室中离开，顺手带上了门。
蒙顿叹气，大致说了下与林攸对话的情况。当然，他隐去了某些私密的细节。
“殿下的情况，或许等不了了。既然还是没消息，我会采用一些非常手段。”
副官的神色也凝重下来：“长官，无论意志坚定与否，雌虫接受安抚后，总会对雄虫心生好感的。您身份重要，注意……别陷进去。”
蒙顿抿唇，垂下眼眸：“我知道，克里斯。一切为了虫族。”
*
却说林攸这边，意识坠入黑暗中后，又仿佛经过了很久。神志模糊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听到几声震耳的炸响，最后还有从远处传来的、声嘶力竭的呼唤……
多次尝试之后，疲惫的他才从梦中醒来。
鼻尖闻到淡淡的消毒水的气息，眼睛迷迷糊糊地张开一条缝，看见的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和灯具，视野的左上角还挂着一瓶点滴。
木木愣愣的大脑生锈似的艰难运转，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我在医院里啊。
耳旁传来有些嘈杂的短视频的声音，林攸侧了侧脑袋，看到保姆阿姨坐在一边，正玩着手机。
少年本想开口，嗓子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好用力清了清嗓。咳嗽声引起了阿姨的注意，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地戳了两下，停下视频，随后凑到床边：“小攸醒啦，有哪里不舒服吗？喝不喝水？哎哎，小心吊针。”
少年摇摇头，又点了点头，用空余着的右手接过倒满水的保温杯盖子，小口啜饮。
阿姨按了床头的呼叫铃，在一旁絮絮唠唠：“你老师周五打电话，说你课上到一半就晕过去了。医生检查了半天，除了轻度贫血，啥也没查出来。本来以为你就是太累了，结果你一睡就是五天，把阿姨都吓坏了。是不是睡美人症复发了……”
“五天？！”林攸哑着嗓子惊呼。
“是啊，你哥都来看了三次了，有两个同学也来看了一次。你妈妈打了电话回来，托人给你找医生、留床位。不过他们最近还是很忙，都没空回来……诶，医生！我们小攸醒了，您快来看看……”
当然，医生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是问了问林攸的状态。阿姨在一边补充：“小攸初中也有过这种突然睡过去的，当时查不出什么毛病，最后说是什么克莱文……什么什么症，治也没得治，只能吃点睡眠和清醒的药。最近两年本来都已经不发了，没想到……”
克莱恩·莱文综合征，俗称睡美人症。
两三年前，林攸常常毫无征兆的沉睡，一睡就是几天，还往往伴随着特殊的梦。
比如，有一次，他梦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那里的人长着兽耳兽尾，还可以变身成动物，但似乎都看不到他。
再比如，林攸梦见过一个布满了荒漠的星球，人们出行都罩在一个个金属壳子里。这个梦中的人们通过某种科技手段探测到了他，但态度不太友好。
这些梦是连续剧式的，往往还都有完善的世界观设定。每次从这长达几天的睡眠中醒来，林攸都精疲力尽，接下来几天也困得出奇，仿佛随时都能就地睡着。
在这些极度疲惫的、昏昏沉沉的日子里，少年的情绪往往十分低落。内心仿佛空了一块，冷飕飕地漏风。
这次的经历与以前大致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梦里多了个可爱的虫。
梦醒后的林攸，虽然疲惫，却一反常态地神采奕奕，甚至悄悄期待起了下一次的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