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游了大半日功夫,穿过仙凡边界。龟丞相驾了朵祥云,带着尹绝、月婆婆往双羽山而去。
祥云在山顶缓缓降落,一座庭院映入眼中。龟丞相右袍一挥,庭院外现出三道金色屏障,右袍一甩再一扬,屏障开了一路通道,他走在前方,将二人引进院中。二十来个女使、护卫齐刷刷跪地,向尹绝行礼。以前在龙宫,除了凉水阁的女使,其他人对尹绝都冷冰冰的,从未有这么多人对她跪地行礼。尹绝吓了一跳,躲在月婆婆身后。龟丞相微微一笑:“三公主不必害怕,这些都是以后照顾你的人。”
“这么多人照顾我?”探头一瞧,见他们还跪着,赶忙对龟丞相摆手:“龟丞相爷爷,你快让他们起来罢,别跪啦。”
“都起来罢,将公主的行装收整好,带公主在这院子周围转转。”说着指了两个女使跟着尹绝,然后示意月婆婆到一旁说话。
尹绝扯着月婆婆衣袖,想跟她待在一块。月婆婆瞥见龟丞相神情,知他有事嘱咐,轻轻拍了拍尹绝的手:“绝儿先去找找这院子有什么好玩儿的,待会带月婆婆去瞧。”
尹绝离开龙宫,一路上瞧见人间的花草树木,白云朵朵,飞鸟走兽,人来人往,感到十分稀奇,途中欢声笑语,只觉人间比龙宫快乐百倍。但一下在这院子里见着许多生人,心生胆怯,强压着一颗好奇心,这时听见有好玩的,孩童性情再也抑制不住,笑着往院子里跑去。
龟丞相在前院树边的凉亭停下,神情严肃:“三公主的龙角是用修为形成的,现在龙角没了,短年间也不能再……唉!凡人的躯体是承受不住仙界的仙泽灵力的,没了龙角里的法力保护,三公主也只能待在凡界了。她不知其中缘由,说不定会埋怨龙王,虽不能告知她实情,你平日也需多多开导,莫让她心中记恨。”
月婆婆点了点头,但她并不惊讶,尹绝是凡人这件事,除了龙王、龟丞相,也只有她知道了。
龟丞相一阵感慨,接着道:“龙王在山顶设了三层结界,外人进不来,待会儿我将解法传授于你,切记不能泄漏三公主身世,也别让凡界人知道了来历,免得招来麻烦。”
“是。”
临别之时,龟丞相面露伤感之情。他在龙宫时总是偷偷关照着这位无人问津的小公主,今日一别,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心中十分不舍。
“龟丞相你要回龙宫了么?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和月婆婆啊?”尹绝是月婆婆带大的,对她十分依赖,觉得只要跟月婆婆在一起,住哪里都是一样的,况且龙宫也没几个人将她放在眼里,所以她并不喜欢那里。但这位和蔼的老爷爷对她很好,经常来看她,和她说话,还给她做好吃的,她希望以后还能经常见到他。
龟丞相含糊了几句,不舍地回龙宫去了。
庭院原有四间屋子,三间院西,一间院东,除了院西后方那间屋子外,其余三间都稍显陈旧。尹绝和月婆婆住在院东。女使、护卫们则在后院新搭了□□间屋子居住。
用过晚膳后,太阳还没落山,晚霞与远山相接,景色美丽。
月婆婆身体已见好转,但近日有些嗜睡。尹绝等月婆婆睡着后,准备出院门观赏日落,这可是在龙宫见不到的。刚走出房门一步,两个女使便跟了过来,跨出院门时,又来四个护卫紧跟身后。
尹绝扭扭捏捏地走在前面,好不自在:“你们干么一直跟着我?”
一个女使回话道:“保护三公主,是奴婢们分内的事。”
“我好好的,不用你们保护,我在院子外面呆一呆,你们先回去罢。”
女使和护卫都不说话,跟在尹绝身边,也不离去。
尹绝也不再理睬他们,捡了几块石头,自顾自地玩儿起来。天将黑尽时,尹绝便往回走,除了之前女使一句答话,这六人一句话没说,尹绝觉得好生无趣,清洗了便回房睡觉。她轻手轻脚经过月婆婆床边,来到里间,熄了灯,往床上躺去。小手碰到床沿时,摸到了几条凹痕,她好奇心起,食指来回摩挲,好像是两个字?手指在凹痕上来回比划,心中微微惊讶,这不是我的名字吗?尹绝六岁年纪,除开自己姓名也识不得多少字,心想女使和护卫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还在我床边刻下名字,是怕我找不到自己的床睡觉么?真奇怪。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尹绝梦见了一片白色的地方,地面是白色的,树枝也是白色的。忽地一匹马疾驰而过,马背上的红衣女子在白色景象中格外显眼。女子神色焦急,散乱的长发在风中飞扬,握着缰绳的双手沾有血迹。砰的一声,马似是撞上一物体,四脚朝天翻了过去。红衣女子微一惊呼,双臂撑开,腾空而起,稳落地面。她定睛一看,那物体竟是一穿白衫的男子。他一身白衣坐于地上,头发也是白的,所以远远地看不出来这地上有个人。红衣女子顿首致歉,上马前行。那男子虽无坐骑,但始终紧紧跟在她身后。
红衣女子勒马停住,怒容微现:“你干么一直跟着我?”
白衣男子停住,看着她不答话。
刷的一声,红衣女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长剑,向他刺去。这一剑毫无征兆,虽快但力道微弱,她只是想将这人吓退。
谁知那白衣男子身法极快,双足滑动,身体后倾,躲了过去。这一倾只见他身上扑簌簌落下白色物体,黑色头发露了出来。
红衣女子见他会武功,又来意不明地跟着自己,心中已了然:“哼,原来是魔族的人。”登时腾空跃起,长剑劈下,尽带杀意。
尹绝瞬时惊醒,跑到月婆婆床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月上中天,月婆婆正熟睡。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尹绝瞧门外没人,穿上鞋出去了。绕着东边院子转了几个来回,想起白日看到的热闹凡世,兴奋又期待,忍不住蹦了起来,脚下一块大石板松了,竖直立了起来,两侧出现两个小口。接着一声响,尹绝身擦石板掉进了一个小洞,石板合上,将月光隔绝在外,洞中一片漆黑。尹绝一下慌了,跳起身来手忙脚乱去拍那石板,好在石板并不牢固,用力便可推动。
月光之下,照亮了洞中的通道,尹绝好奇心起,将石板直立稳住,往里走去。走了二十来步,便没了路,尹绝小嘴一撇,感到没趣,临回头时拍了拍洞顶,竟也有块松动的大石块,石块立起,尹绝纵身一跃,跳出了洞。
两洞口之间仅隔了院墙,以后不用经大门便可进出,这倒是条甩开女使和护卫的好路。
尹绝欢快地小跑起来,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自由,对凡界又增了几分向往。
“三公主殿下!三公主殿下!”
被护卫发现了么?尹绝寻声看去,竟是个龙宫穿着的女使,走近一瞧,发现竟是华容夫人的掌宫女使桃实。
“你和华容夫人是一起的,你…你要做什么?”尹绝想起华容夫人打的那掌,心中后怕,说话间不住往后退。
桃实脸上堆笑,俯低身子,说道:“是龙王吩咐奴婢来的。龙王担心公主在凡界住不惯,让奴婢带了好些宫中物品,将这院子再好好打点打点。”
尹绝将信将疑:“父王派你来的?”
“是呀,奴婢来的不是时候,这凡界天都黑了,想着在此处待得天亮,再通报公主。公主怎的还未休息?是住得不适,睡不着么?”
“我…我…”尹绝听她声音温柔,惧意消减,但也不知怎么跟她对话。
桃实指着身后的几个大包袱:“这里有奴婢从水晶宫带来的安神香,在房中点上,公主定能睡得安稳。劳请公主将结界打开,奴婢为公主安置。”
两人间隔着三道结界,约半丈距离。结界为龙王所下,将双羽山山顶隔成内外两圈,凡人肉眼是看不出的。
“什么结界?我不知道。”尹绝看不见结界,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桃实不知尹绝其实是凡人,以为她记恨凉水阁之事,故意装傻,微微苦笑:“奴婢只是个下人,龙王和夫人怎么吩咐,奴婢便怎么去做,还请公主莫再怪罪奴婢!”说完扑通跪在尹绝面前。
尹绝不解,她怎的也来拜我?
桃实见尹绝不动声色,伏在地上:“请公主莫再怪罪奴婢!”
尹绝转身往回走,说道:“你回龙宫去罢。我走了。”
“公主留步!”
尹绝回过头看着她。
桃实起了身:“劳请公主将结界打开,奴婢将龙王的命令完成便走。”说着向身后七八个大包袱指了指。
“我不知道。”
桃实神色微变,还欲再说,身后突然出来一个八尺高的剽悍莽汉。
那汉子脸上一条长疤,目露凶光,一脸恶相,不耐烦道:“你跟她费哪门子话?一把将她捏死交差了事!”双目恶狠狠地瞪着尹绝。这莽汉是华容夫人宫中的士兵统领。
尹绝吓得跌倒在地。
桃实笑容敛去,讥笑道:“这结界不开,我倒看看你要怎么捏死她!”
莽汉呸了一声,手中化出一把双头斧,大吼一声,往结界上砍。
尹绝看不见结界,以为双头斧砍向自己,吓得魂飞魄散,四肢瘫软,几欲昏厥。
只听得当的一声,双头斧飞落在地,那莽汉被震得往后退了三丈有余。
“哎哟!怎的划了个口?真是可惜了我这把好扇子。”一位身穿绿色绸袍的英俊青年不住抚摸手中折扇,言语中甚感惋惜。
方才他将折扇伸出,挡住了那莽汉的进攻。
桃实见同伴被击退,正想出手迎敌,但听得那青年说话,不禁犹豫,心道:北海二皇子怎会在此?
那英俊青年正是北海二皇子。
“四海之中都说我北海二皇子在凡界荒淫无德,伤天害理,想来北海都不是什么好人,纷纷求着将四海庆日交由东海人举办。可今日两位东海道友竟大老远跑到凡界杀个小丫头!嗯,看来咱们都没好到哪儿去,是同道中人呐!”
桃实此行奉了华容夫人命令来取尹绝性命,这件事可万不能让他人知晓。
“哼,什么东海?阁下又是何人?”
“哟,还装呢?当我堂堂北海二皇子还瞧不出你们么?本皇子一会儿再收拾你俩。”说着转身看着尹绝,道:“你一个小姑娘怎的大半夜不睡觉,到处乱跑?”
尹绝被吓得不轻,盯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二皇子微微一笑:“我是白鹤大仙,这两个坏蛋被大仙我捉起来啦,你不用害怕,快回去睡觉罢!”
尹绝头脑有些昏沉,自言自语道:“白鹤大仙?这难道也是梦么?”
二皇子双手一拍,道:“真是个机灵的小丫头!这当然是梦,不然怎能见到白鹤大仙?快快回去睡觉,不然你以后再见不着本大仙啦。”说完还使劲朝尹绝甩手。
尹绝嗯了一声,从小洞原路返回,想到这只是个梦,便不再害怕,回房继续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