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外停着一辆阿斯顿马丁，面容姣好的年轻男人倚在车身，慢悠悠从口袋摸出烟，又翻出火机，低垂着头点烟，冷风吹过，他点了几下才点着。
正是下班点，陆陆续续的人出来，他懒散的坦然接受着各类的目光洗礼，直到宋黎从里出来，他咬着烟，重重朝她挥手。
她四处看一圈，顶着同事的目光压力上前，压低声音，“你干嘛呢？”
“等你啊。”
沈时越嗓音清亮，垂下头看她，笑眯眯的模样，“知道你没良心不能找我，只得我主动了。”
他像是提醒她。
宋黎回头，看了眼楼上谭易办公室的方向。
太他妈张狂了。
还没说话，见沈时越目光落在她身后，“这才几点，谭总舍得下班了？”
她扭过头，谭易站在几米外，轻嗯了声，似乎正看着他们。
入冬天黑的早，一会功夫已经是夜幕降临，他的周身都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真难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不用了。”
他淡淡道：“你约了人，不叨扰了。”
“那我可不强迫你了。”
沈时越伸手揽着她往前带，开了车门把人塞进去，“跟你老大说拜拜，咱吃饭去。”
宋黎顶着满脑门的虚汗和谭易打招呼，下一秒车子发出轰鸣声，嗖一下窜没了影儿，嚣张至极，尾气险些喷到谭易脸上。
她抻着脑袋努力朝后看，谭老板依旧站在原地，很快缩成一个黑点。
“再看脑袋给你夹掉。”
宋黎缩回脑袋，偷着斜睨了眼沈时越，明明表情语调都没变，可总感觉他心情不怎么好。
两个人在办公室里，似乎谈了些不怎么愉快的话题。
吃饭的地方是另一家私房菜馆，她从没听说过，车只能停在巷子外，下车后七拐八拐才到地方。
沈时越似乎很喜欢猎奇这种很难找到，但味道确实不错的地方。
他很少动筷子，只是看着她吃，偶尔夹菜给她。
饭吃到一半，他忽然开口：“去多久了？”
宋黎停了筷子，反应过来他是问进公司多久，“半个多月了。”
“这么算算时间，离上次吃饭也就半个月，你还挺行的。”
沈时越给她面前的杯子添上水，慢悠悠开口，“谭易是这些姓谭的里，唯一对员工还算不错的了。”
宋黎十分诚实的点头，“大家都说谭总是个很负责任并且精明的老板。”
“有什么用，当家的从来也不是他，头顶有个官大三品的哥哥，还有个偏心的老子。”沈时越笑了声。
“大老板很优秀吗？”
“还行吧，就那样。”顿了顿，他又补充，“也挺能干的，不过顺风顺水惯了，跟谭易比差了点心眼。”
顺风顺水，她想起谭易，猜测他和大老板应该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要么怎么只形容大老板顺风顺水呢。
沈时越的下句话验证了她的猜测。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他俩差远了，他哥疑心病太重，面上又爱装着兄弟情深，谭易在公司受制的很，盯着他的人一抓一大把，处处都有戳他脊梁骨的。”
他停顿了下，看向她，“他一般不会往公司带人，打从踏进来起，他哥得把这人祖坟埋哪都给查出来。”
她忽然就明白他说这些的意思了。
“谭总愿意让我进公司。”她想了想，“我很感谢他。”
沈时越一愣，忽然笑了，“我可不是为了提醒你小心谭易他哥挖人。”
“他的人际关系如何处理，还没到用得着我操心的份。”
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面上敲，似笑非笑睨她，“我只是告诉你，要是不小心和谭易扯上关系，会很麻烦的。”
宋黎的麻烦向来很多，也不是和谁扯上关系，只是单纯的倒霉。
她记得小的时候母亲曾带她去看手相，算命的老先生看过她的手相与生辰八字，摸着花白的一大把胡子，摇头说她命运多舛。
现在看来，老先生的话其实是准的，可是她不信她的命运就是如此，就该家破人亡，就该翻不了身。
一顿饭吃到尾声，她才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那块沈时越送她的表，推了过去，“这个还给你。”
沈时越没动。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她实在是怕给他弄丢了。
“贵重还随身带着。”沈时越垂眼，指腹摩挲着表盘，嗓音很淡，“你是整天想着跟我碰面还给我了。”
这倒确实是，林陌九帮她查过这手表的价格，这价实在是值得贴身带着，时时刻刻担忧丢了。
“你还是拿回去吧。”
“已经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沈时越抬眼，嘴角笑意更浓，“纪念品价值，就只是纪念而已。”
宋黎觉得他纯粹是被钱烧昏了头，才会随手送了人。
“知道你缺钱，送你块表还随身揣着，钱白送你都不带要的，界限画的一清二楚，生怕欠我点什么，谭易抛过来的橄榄枝你倒接的挺快。”
他懒散的掀起眼皮，意味不明的笑了声，“你居然觉得谭易比我可靠。”
宋黎连声否认，“没有没有，我没这么觉得。”
他没再说话。
出了私房菜馆，刚下了一层雪，狭隘的巷子异常湿滑，她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的踩着路面，走的异常艰难。
沈时越个高腿长，走了一段距离后回头看着她，觉得有些好笑，“这位年轻的朋友，照你这走法，到天亮都不一定走的出去。”
“不好意思，鞋太滑了。”她小心翼翼顾着脚下，都没抬头看他。
“我的错，不该带你来这么难走的路。”
沈时越随手把烟点在垃圾桶上，细长的烟雾浮动几下，逐渐变淡，他折返她面前，半蹲下身，“来。”
宋黎不明所以。
“我背你。”
“不用不用，我能走。”
“别废话了，赶紧的。”
“真不用。”
沈时越啧了声，眼尾扬起一抹弧度，声线微微抬高，“不让背，我抱了啊。”
宋黎纠结不已，听见他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3。”
“2。”
最后一个1还没说出来，她不情愿的趴到他背上。
沈时越背她起来颠了颠，笑道：“还挺轻。”
男人身上清冽的香气混合着冷风，渐渐在鼻间弥漫开来。
很久没被人背过了，记忆中的上一次，还是在中学体育课上扭伤了脚，去医务室冰敷后仍没消肿。
那天放学，是宋祁背着她回家的。
“这么瘦，难怪吃这么少。”
声音从他的胸腔里发出，有些闷闷的。
点了一大堆的菜，沈时越几乎没怎么动，只是一样一样的夹给她吃。
“不是我吃的少，是你点太多了。”
她想了想，“我浪费你饭钱了吗？”
沈时越笑了声，“你要是能把我吃穷，也算你有本事。”
巷子外的柏油路面宽阔，昏黄的路灯下，雪花飘扬落在沈时越的头发上，有风吹过，他的耳朵泛着微红。
下意识的，宋黎很想捂一捂他的耳朵。
这个想法还未消散，沈时越忽然停住了脚步，定定的看着前方。
周宁安静的站在那里，昏黄的路灯映衬着皮肤很白，凛冽的寒风中，显的人更加单薄，长发垂着，被风吹的有些凌乱，她随手拨弄到耳后，眉眼低垂，轻轻叫了声，“沈哥。”
“你怎么在这？”
宋黎探出脑袋，急的想下来，脚一蹬踹了他好几下。
沈时越啧了声，把她放下来。
“有一点私事需要处理。”
周宁朝他笑了笑，又看向宋黎，依旧是温声细语，“小黎，在公司待的还习惯吗？”
“嗯，挺习惯的，这段时间有些忙，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
她一脸感激，“真是多谢你了，周宁姐。”
“别这么说，举手之劳而已，我还怕谭易太过苛刻，你会不习惯呢。”
“怎么会呢，谭总人不错的。”
两人一来一回聊了几句，临走时，周宁笑意盈盈与她挥手，“沈哥，那我走了。”
沈时越嗯了声，“注意安全。”
宋黎盘算着，过段时间要请周宁吃顿饭，这份工作对于她来说正如雪中送炭，依照她现在的形势，周宁愿意帮她，非常难得的。
上了车没马上开，沈时越点了根烟，烟雾缭绕，开车窗通风，扭头打量她，“周宁可真好，我得请她吃饭感谢一下，也不知道她爱吃什么？”
她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的？”
“脸上写着呢，想不知道都难。”
“对我现在这样，就等于是雪中送炭，我确实挺感谢她的。”
“感谢归感谢，吃顿饭也不是不行。”
他顿了顿，“就是没必要。”
前言不搭后语，宋黎不是很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沈时越没再多说，扭脸看着她，长长叹了口气，“周宁是个好人，谭易是个好老板，除了不感谢我，你谁都挺感谢的。”
“不不不，我也挺感谢你的，你上次帮了我。”
“谁说那是帮？”
沈时越弹了半截烟灰，被冷风吹散，他微眯着眼睛，慢条斯理，“以后得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