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前夕,宋黎和另外两名同事被通知,要和谭易去外地出差谈项目,是个很重要的大项目。
另两名同事经常出差,属于常年在外,宋黎刚来没多久,也被告知出差,她想不通,总觉得有些忐忑。
时间是三天,倒也不是很久,她思来想去,打消了原本想拒绝的打算。
她像个菜鸟,紧张的睡不好,同行的女同事好心的告诉她应该准备和要注意的事项,怀着不安的心情,踏上了出差的旅程。
谭易比她们早一天到达,已经提前在酒店提前给他们开好了房间,并没有露面。
第二天与对方公司的人见面,新晋菜鸟宋黎升华为小助理,帮整理资料打印文件,忙活的乐此不疲。
其实这次的项目早在之前就已经对接过,对方公司在当地很有名望,双方都看看重彼此的合作,才会有这次的双方负责人亲自见面。
合作意料之内的顺利,最后一个晚上,双方聚在一起吃饭,又顺理成章去了KTV庆祝。
宋黎模样长得乖,眼睛水盈盈的,睫毛长而翘,五官也漂亮,人又勤快,这几天都是笑眯眯的,十分讨喜。
对方公司的人挨个劝酒,纷纷夸赞谭易的这两名女将漂亮且能干。
谭易话不多,只在必要时才会说几句,酒喝了不少,面上却没显多,始终都是淡淡的。
宋黎不怎么会喝酒,又实在拗不过对方公司的热情劝酒,几杯下来,头有些昏,脸颊也弥漫上了粉色。
她努力保持清醒,捏在手里的手机震动,收到了一条微信。
是谭易发来的,只有两个字:去吐。
她抬头看坐在对面的谭易,对方面色如常,正在与旁边人说话,并没有看她。
她起身,包厢内的洗手间已经有了人,能依稀听见里边有呕吐的声音,推开包厢门,去外面的洗手间,顺便透透气。
走廊里空无一人,某个包厢里传出鬼哭狼嚎的歌声以及欢呼声,其中包厢门敞开着,吵吵嚷嚷,围着几个看热闹的人,应该是酒喝多了打起来了,几个服务员在里边劝架,词汇相当匮乏。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别打啦,别打啦,再打就要报警啦。”
相比之下,包厢正中几个滚成一团花花绿绿的小青年,词汇量明显多的多,变着花样不断问候对方的母亲和祖宗。
酒瓶子叮咣碎了一地,混合着瓜子花生薯片和水果,掺杂着撕心裂肺的死了都要爱。
混在看热闹的人群看了一会儿,几人仍然没分出胜负,仍旧满口叫嚣着**,大有有越滚越往外的趋势。
宋黎生怕滚到门口再把自己卷进去,结束看热闹,扶着墙走到尽头,没有发现洗手间,一个年轻男人正倚靠在墙上,正低头玩手机。
她认出来,这是对方公司的负责人,叫温衍琛。
早在来的路上,她就听同事讲过,温衍琛的家族企业在当地涉及的范围很广,他本人是当地有名的青年才俊,年轻有为,又长了一副讨人喜欢的漂亮皮囊。
用同事当时的话来说:“这个温衍琛,我之前见过,跟咱们小老板站在一块不分伯仲,家世显赫,长得还贼带劲。”
前几天见他,都是西装革履的正式模样,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细边黑框眼镜,手上戴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串,斯文且稳重。
晚上大概是喝了些酒,没戴眼镜,衬衣的袖口卷起,露出一截精壮的小臂,有一个长形图案的纹身。
领带被扯松,颈侧的皮肤同样也有几个张扬的特殊符号。
整个人看起来嚣张至极,与前几日的完全是两个样子。
好家伙,两副面孔呢。
宋黎有些犯难,以对方这咖位,前些天压根没什么能够跟他搭上话的机会,此时此刻,在这碰上,想打招呼又怕对方压根不记得她。
尴尬的站在原地两秒,琢磨着要不要悄无声息回去,对方却突然抬眼,刚巧看见她贼眉鼠眼蹑手蹑脚的模样。
四目相对,有瞬间的沉默。
跟做贼似的。
宋黎几乎觉得他马上就要报警了,却见他很轻很轻的笑了下,淡漠没有温度。
她站住了脚,收起贼眉鼠眼,尴尬的打了声招呼,“温总,您也出来了。”
“你怎么了?”
温衍琛收了手机,看着她。
这就好像小偷进了某户人家正在偷东西,热火朝天时,刚好被起夜的主人撞了个正着,对方打着手电筒问他:你搁这干啥呢?
“没怎么,我想去洗手间。”宋黎活动了下身体,“包厢里太闷了,顺便出来透透气,温总您也在这透气呢?”
温衍琛不冷不热的嗯了声,又指了指走廊另一边,“要是去洗手间,你走错方向了。”
她连声道谢,连滚带爬,后面有人上前来,一手轻扶住她。
下意识想抽回胳膊,对方完全没有松手的打算,轻声道:“吓到你了吗?”
他特温和的笑了笑,“你好像喝多了,我扶你吧。”
这人一点也看不出来好脾气,配合上这温柔的表情,倒是十分的渗人。
“太麻烦温总了。”
宋黎挤出一脸感激相。
“不麻烦的。”
温衍琛扶她到洗手间,尽职尽责的等她出来。
宋黎没敢抠嗓子,怕他听见,硬生生忍着又返了回去。
推开包厢门的瞬间,温衍琛悄无声息的收了手,似乎像是在门口偶遇的她。
坐回了原位,温衍琛在对面谭易的身旁坐下,正在跟他说话,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她身上。
谭易面色如常的听着,最后瞥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很简洁的回了一句话。
温衍琛笑了笑,没再说话。
单单从面相以及刚才的只言片语,宋黎莫名觉得,这个温衍琛应该是个两面三刀的人。
这个想法突如其来,很不靠谱,她却下意识的,从心底腾升了一种警惕。
察觉到她的目光,温衍琛笑着冲她举杯示意。
劝酒的依旧在死命劝,宋黎没能吐出来,又勉强喝了两杯,只觉得眼前灯红酒绿,脑子已经反应不过来了,别人跟她说话,也只能呆呆的应几声。
意识有些模糊,能听见旁边的女同事偷偷跟她说别喝了,那些人就是想灌你。
她答应了一声,大脑已经卡到停顿。
有人跟她着什么,她迟钝的看过去,发现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变成了温衍琛。
此时此刻,温衍琛的领带已经不知所踪,领口的扣子解了三颗,裸露出的皮肤上,蔓延着荆棘图案的纹身,他的指腹摩挲着玻璃杯,正眼含笑意的睨着她。
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又见他盯着自己,似乎是在等自己回答什么。
她茫然的扫视一圈,对面的谭易显然是听到了,敛去表情,也在盯着她。
刚才说什么了?
她晃了晃不太清醒的脑袋,指着他脖子,“这里。”
温衍琛愣了下。
她的手指又依次指到他的前胸,再到手臂,“还有这些,你纹身挺多的。”
“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非主流吧?”
温衍琛:“……”
包厢里有人点了一首周杰伦的晴天,温衍琛从故事的小黄花沉默到花落的那一天。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刺青,迟疑了下,矢口否认,“不是。”
“非主流都不承认自己非过。”
“真的不是。”
温衍琛把衬衫扣子又解了一颗,蔓延的荆棘下,还有一串字母,轻靠近她的耳朵,语调带了点暧昧,“我身上还有很多,你想看吗?”
宋黎缩着脖子躲他,认真的盯着那串字母,满脸惊讶,“你是贴画啊,这么花。”
这回,连坐在对面的谭易都听见了。
温衍琛再次沉默。
谭易叹了口气,过来与温衍琛低声说了几句,大概是喝多了酒,让他别介意之类的话,扶起她往包厢外走。
她好像还没说完,边走边扭头还想说几句,谭易按着她的脑袋,轻斥道:“别乱动。”
潜意识明白谭易是她发工资的人,宋黎很听他的话,老老实实跟着出了包厢,自家小老板在前边说话,听语气好像在埋怨什么。
宋黎很给面子的点头,“我也觉得。”
谭易扭头,十分狐疑的盯着自己。
她觉得可能是说错话了,随后腿一软噗通跪下了。
谭易:“……”
她挣扎的爬起来,脚下依然踉踉跄跄的要摔跤,谭易说了句,“麻烦。”手臂穿过她的膝弯,橫抱起她向外走。
停车场的温度骤然下降,她觉出冷,使劲缩了缩,小声的叫了声妈妈。
谭易顿了顿。
“真的是太冷了,白雪公主的后妈也没这么苛待人啊。”
谭易:“……”
她开始掉眼泪,谭易把她抱进车后座,打电话叫了代驾,看她很冷的蜷成一团,又脱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她身上。
做完这些,他坐进副驾驶,等着代驾过来。
宋黎蜷缩在后座,嘟嘟囔囔的抱怨太冷了,想喝水,为什么没有被子。
她反反复复的嘟囔了很多遍,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最后她说,没有钱,觉得很苦。
谭易坐在副驾驶,眼睛望着前方,无波无澜,静静的听着。
他从副驾驶的储物箱里翻出一盒烟,敲出来一根,又找出打火机,微低下头点上,黑色的瞳仁里映衬出火苗。
鼻腔中隐隐闻见烟味,猩红的光点在模糊的视线中闪动,宋黎听见,有人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