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暗语
夜深人静的波特兰警局大楼像个沉默的长者，安静伫立在城市中央，大理石的贴砖表面冲刷着余烬的热浪，偶尔倒映出不远处的灯火。
无人注意的窗子前，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爬进了警局大厅。有着小麦色皮肤的拉丁裔女孩踩着高跟鞋，在空旷的玻璃穹顶留下一串回音，月光给她投下一片银白的舞台。
“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真的不错欸。”女孩有些兴奋地仰起脖子转圈，牵起男孩的手，“格林威尔，虽然你是个驻唱，但我觉得这是个跳舞的好地方。”
格林威尔勉强笑笑，迎合着女孩开始缓缓转圈。
拉丁裔女孩名叫凯瑟琳·罗伊，是丹尼尔给他的那串电话号码的主人。
说服约翰逊用这样的方法把人骗来警局并不容易，格林威尔费了好大的劲，约翰逊本来就对他伪造身份不满，一听说还要瞒着其他同事偷偷把人带进警局，差点大发雷霆。
“你要搞清楚你的身份，格林威尔！”
“是的，今晚我是个驻唱——兼警察。”
约翰逊拧着眉头：“你都不是！你是个我现在就想给评级不合格的实习警察！”
话虽然是这么说，约翰逊最后还是全权答应了格林威尔的要求，原因无他——对戴维斯的审问毫无进展，一直这样拖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格林威尔不会跳舞，凯瑟琳的头发第二次擦着他的脸划过时，他在扑面而来的香味中开口问道：“我的哪句话让你最终改变了主意？”
凯瑟琳仰起头：“所有的。”
“不对。”格林威尔根本不吃她那套，“我觉得是那个我随口说的问题。”
凯瑟琳转完最后一个圈，伸手抓住格林威尔的衣领，红唇凑近他的耳根，用好听的声音说道：“你的眼睛很漂亮，我喜欢。”
凯瑟琳试图转移走话题，偏偏格林威尔相当的执拗：“我问你喜欢Elegant Killer吗，你立刻就改变了态度，甚至比我说我是个驻唱都好使。”
凯瑟琳轻轻地说：“亲爱的，你不是驻唱。”
格林威尔没有否认：“告诉我，我是不是无意间说了句暗语？”
“你装傻的样子还挺好玩的。”凯瑟琳低声笑了，手指顺着格林威尔的衣服一路向下滑去，摸到了他放在里怀的实习警察证。
“这是什么？”
格林威尔伸手按住：“我没有装傻，你告诉我那句暗语代表什么，我就告诉你这是什么。”
凯瑟琳描了眼线的深棕色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他，后退了一步，松开手：“你不是嘿榜的人？”
“我像吗？”
“像，哪里都像。”凯瑟琳笑道，“看来你并不是对戴维斯的嘿榜感兴趣。我可以告诉你，那个问题确实是句暗语，不是戴维斯嘿榜的，但是他告诉我的。”
格林威尔有点无奈：“我真不是嘿榜的人，哪个嘿榜的都不是，你要是还不信——”
他伸手拿出实习警察证，打开给凯瑟琳看：“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
深夜的波特兰警局重新亮起了两盏灯，仿佛风烛残年之际弥留的烟火，星夜中摇摇欲坠。
约翰逊臭着一张脸坐在桌子前面，凯瑟琳坐在对面，脸色也很差：“你们是警察！你骗我，格林威尔！”
格林威尔低着头：“你放松点，我们不是想要抓你的。”
约翰逊面无表情：“现在这里就我们几个人，你喊多大声也没人能听见。”
凯瑟琳很快就平复了情绪，语气生硬：“那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戴维斯被我们抓住了，但是他不肯开口，我们想要你帮忙审讯他。”
凯瑟琳听后不屑一顾：“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大概是知道我只和他共处过一夜吧？你指望我能问出什么？”
“共处一夜你就从他那里得知了其他嘿榜的暗语，我相信这次你也可以。”
凯瑟琳眼睛飞快地转了转：“要是我不同意这么做呢？”
约翰逊就在等她这句话，开口说道：“半夜鬼鬼祟祟闯进警局，对联邦财产造成威胁可不是小事。我可以动动手就给你告了。”
凯瑟琳听后不满地大声说：“那你把格林威尔也一起告了吧，是他带我进来的，他还滥用私权呢！”
约翰逊仰起头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吗，我老了，眼神不好没看见。”
凯瑟琳气的当场喷出两句西班牙语，瞪着约翰逊和格林威尔。
格林威尔当没看见：“我是实习警察，严格来说档案还不是在波特兰建立的，你可以去洛杉矶告我。”
凯瑟琳毫不掩饰地给了他一个白眼。
约翰逊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用纸袋包裹着的东西：“这是今晚的监控录像带，只要你能帮上忙，就能把它拿走。”
凯瑟琳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纸袋，嘴角轻微蠕动咒骂：“果然警察没一个好东西。”
凯瑟琳踩着高跟鞋手里甩着什么东西离开警局时，格林威尔看看她的背影，又看看约翰逊手里的纸袋：“监控录像带？她居然还信了。”
“本来我也没报太大希望的。”约翰逊耸耸肩，边说边把纸袋扒开，露出里面已经凉透的三明治，“谁知道那女孩这么怕进局子，这就答应了。”
*
第二天警局的人像往常一样上班，谁也不知道昨天晚上这里发生过什么，只有达德利转了一圈开始皱眉嚷嚷：“谁看见我剩的一盒布丁了？我昨天明明放在桌上的。”
听见喊声，格林威尔想起凯瑟琳临走时手里甩着的东西，很像是盒布丁的形状。
约翰逊亲自带着凯瑟琳进来：“别喊了，达德利，少你一口吃的跟少块肉似的。”
达德利不甘心地说了句：“谁吃的，敢不敢站出来？”
眼神扫到高挑出众的凯瑟琳，达德利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我就当是给这位美女吃了吧。”
凯瑟琳朝他眨眨眼睛，走进了审讯室。
戴维斯看见凯瑟琳也没能移开目光，他眯着眼睛，肆无忌惮地展现着他强烈的兴趣和**。
“你有点眼熟。”
凯瑟琳都没坐下，抬手就狠狠的给了戴维斯一巴掌：“你连我是谁都不记得！”
戴维斯一下子懵了，他大概觉得只有他主动打别人的份，从来没被人主动打过。
不仅戴维斯懵，单向玻璃后面看着的约翰逊和格林威尔也都懵了，谁能想到凯瑟琳今天来了直接开始打人？
戴维斯面露凶光，凯瑟琳抢在他前面说：“你以为我那天是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吗？你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
“你就是个败类！只会打女人找下属麻烦的人.渣！你以为你从这里侥幸逃脱后还能做老大吗？你不被下属追杀就不错了。”
说到后面，凯瑟琳干脆撸起袖子指着戴维斯破口大骂：“除了耍点暴力你还有什么能耐？我也不怕告诉你，我这次来就是来给你的下属递情报的，确保只要你踏出警局大门一步就会立即消失。”
格林威尔伸手抓了抓耳朵：“我觉得戴维斯好像要崩溃了。”
约翰逊幽幽说道：“监狱和命，当然还是命重要啊。”
眼看着凯瑟琳已经坐上桌子狂飙他们听不懂的西班牙语，语速极快，连珠炮似的向外吐着音节，口水都要喷到戴维斯脸上了，约翰逊推开审讯室的门走了进去。
“凯瑟琳，差不多可以了。”
隔着一层玻璃，戴维斯如释重负的声音听的都格外清楚。
凯瑟琳临走时还不忘再次刺.激戴维斯：“下地狱去吧，人.渣。”
经过这么一刺.激，戴维斯估计是真的开始认真考虑以后的问题了，没多久就开始承认杀人的事情。
“枪是我开的，火也是我放的，但是割伤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手下的人在街道上把他绑来的时候割伤就存在了。”
格林威尔拿笔记着记录，戴维斯基本上把什么都说了，甚至包括他最近几次人口贩卖的记录，以及几名下属的名字。
看来他是真的被凯瑟琳给震到了，宁可选择进监狱也不愿意再出去残喘。
审讯到最后，格林威尔对戴维斯说：“我有个题外的问题，你对其他嘿榜的暗语了解多少？”
“不多，这种东西总是在变，我能知道多少。”
“那你听过这句，你喜欢Elegant Killer吗？”
戴维斯愣了一下：“好像有点印象。”
格林威尔观察着他的细微表情：“戴维斯，你还有些事情没说。”
戴维斯的眼神开始左右飘忽不定：“我不知道...”
“不如从这个嘿榜是什么样子的开始说起吧。”
从戴维斯的口中，格林威尔第一次真正了解到一些关于嘿榜的真实信息。
与西城区嘿榜喜欢铤而走险牟求暴利不同，那个藏在暗处的嘿榜一向十分稳重，做事非常守规矩。三年前他们突然出现，随后就迅速地垄断了波特兰的部分军.火，酒水和贵金属生意，挤压其他嘿榜的生存空间，用戴维斯的原话来讲，如果半合法的高利润生意好做，谁愿意天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戴维斯曾经尝试过从各个地方找机会对这个嘿榜下手，但对方太会察言观色，一旦发现一点风吹草动立刻收手隐藏自己，戴维斯折腾了一年多愣是连点皮毛都没刮到，这让他非常的难受。
“谁喜欢坐以待毙啊，那种动不了他们的感觉让我百爪挠心。”
格林威尔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个嘿榜，它不仅仅是在抢生意，还在慢慢瓦解其它的嘿榜？比如你们？”
戴维斯哼了一声：“你不是本地人吧，警察，回去好好看看之前的卷轴吧。”
约翰逊在旁边给格林威尔耳语：“两年前确实有个嘿榜头目莫名其妙的死掉了，那阵子我们天天都在抓人。”
听起来这个神秘的嘿榜可真够玄乎的。格林威尔用笔尖点着记录审讯用的纸张，光是听戴维斯的一面之词都足以让他产生浓厚的兴趣。
戴维斯靠在椅背上，不太舒服地动了动：“你喜欢Elegant Killer吗这句话就是他们的暗语。听听这是什么鬼名字？乐队吗？”
格林威尔没有说话，他突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你知道我们是怎样找到你的吗，戴维斯？下次去杀人的时候捂好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派对入场券吧。”
“什么入场券？”
约翰逊找到那张粉色入场券的照片扔过去，学着戴维斯嘲讽的语气说：“你也就比我小十几岁，兜里都是什么花花绿绿的鬼东西？不害臊吗？”
格林威尔紧盯着戴维斯的表情，一种奇怪的紧张感忽然涌了上来。
戴维斯脸上的一瞬间的迷茫和困惑是可以装出来的吗，是他忘了，还是丹尼尔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