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结束的第二周,FIS终于开始夏训。
俱乐部搬了训练基地,理由是“设备升级 环境优化”,实则大部分人都心知肚明:舆论太吵,要换个能喘口气的地方。
阮见木也搬了家,离FIS基地不远(其实他的以前的家也离FIS的旧基地不远)。
起初他说是“方便拍摄采访”,毕竟工作常在联赛圈附近,离各战队基地都不远确实高效。但熟的人都知道,以他的性格,不太会专门为“方便”而改变生活节奏,更可能是因为“这里刚好合适”。
夏训第一天,游焕提早到了十分钟。他进门时看到训练室灯还没全开,赵天泊坐在最里面的位置,低头调鼠标灵敏度,光线把他半边脸映得有些冷。
“哟,”游焕咧了咧嘴,尽力让声音听起来像平常,“我以为你还在堵我发言呢。”
赵天泊没回头:“我怕你迟到。”
“我怕你换队。”
“你想多了。”
简单的几句对话,没有笑,但也没火药味。
这就是职业选手的和解方式。
不拥抱,不道歉,不谈感受,只是默契地一起坐下,把队徽贴在胸口,把鼠标握紧,然后开始下一场战斗。
夏训的节奏很密,几乎每天都是满编排训。教练组也做了大刀阔斧的调整——战术教练换了人,新教练一来就把FIS的中期节奏推翻重建,专挑游焕和赵天泊来练中野联动。
“你俩得打得像双人舞,不是对打王八拳。”
“每一波转线前,ZIP你要提前五秒思考赵天泊的动向。”
“你以为你是C位?你是箭头,是方向盘,听明白没有?”
游焕一开始还有点抗拒,但练了几天后,他发现那种“再练一遍”的疲惫,居然压过了那点争执的火。
队里的气氛也慢慢松动了。大家不再提“决赛输给谁”,而是问“咱们夏季赛打谁起手”。
他们开始讨论打法、练习外服rank配合,有时也会在休息间隙一起看其他队的比赛视频。游焕偷偷注意过,没人再提他那次在后台和赵天泊的争吵,仿佛那段热搜已经被人彻底刷过去。
网络上也是一样。
热搜下沉,八卦博主忙着换新料,只有真正关注FIS的粉丝还在小范围里说起他们的训练OB和新版本的打野改动。
当然,直播间的评论也安静了不少。
游焕刷B站的时候,还是偶尔会刷到一些复盘视频剪辑——那条七小时直播被人拆成了几十个小片段,标题五花八门。
【盲生你发现了华点!FIS这一波输得不冤】
【不是洗,是真懂——解说员阮见木高能发言】
【当年那位天才选手,现在还在等他赢】
他点进去的时候,视频停在了一个定格画面上:
阮见木坐在桌前,眉眼未动,嘴角几乎平直,眼神落在某张战术图上。
弹幕滚过去:这哥是不是挺喜欢ZIP的?
“不喜欢。”
……也太干脆直白了吧。
游焕关掉手机,躺回训练室沙发,天花板上的灯有些晃眼。
他突然想起来,他还有那张通行证还没扔。输了也没舍得。
然后,他想起来夏季赛的第一场,就是打REX。
他勾了勾嘴角,没笑出声。
要赢。
线下活动是临时加的。
品牌方临近夏季赛开始前办了一场电竞展览,各大战队都有人到场站台,解说员也应邀参与“游戏理解公开课”互动环节。
FIS派了游焕和费弧。
阮见木也来了。
不是为了游焕,是为了工作。
展馆是典型的玻璃盒子结构,室内冷气充足,外面却是近四十度高温。中午十二点,游焕到后台签到,刚好看到阮见木从另一个通道走进来。
穿着黑T恤和长裤,整个人冷静得像夏天的风穿过图书馆的窗。
工作人员正在交代流程,话音还没落,费弧就凑过来:“哟,那个是不是……那个阮解说?”
游焕没应声,目光顺着人群缝隙盯了一会儿,才别开头。
阮见木先上场,做一个小型公开课的讲解嘉宾。主题是“当前版本BP逻辑分析”,时间只有十分钟,流程不复杂,他却拿捏得极稳。
“一些选手喜欢用非主流英雄打中单位,比如ZIP——他会用盲僧、奇亚娜这样的节奏型英雄,不仅是为了个人发挥,其实更多是为了牵动野区控制权和视野节奏。”
“这种打法容易翻车,容错率低,对队伍协同要求也高。但一旦成型,压制力极强。”
“……当然,不推荐新手模仿。”
说完最后一句时他抬头,镜头对着他的脸,光源从左上斜下来,扫过他的眼睛。
游焕在后台屏幕前看着,耳后泛起一点点热,像是被灯光照到了耳骨。
活动流程走得很快,快到阮见木讲完就直接被带去签名板那边合影。
游焕和费弧则要等到下午站台。
中间有一个小时空档,费弧拉着教练出去吃饭了,游焕站在自动咖啡机前犹豫了一分钟,输入了两个单品:黑咖和美式。
不加糖。
他知道阮见木喝咖啡不加糖,陈思源说的。
他在电梯门口等人,三分钟后,电梯开了——
阮见木从里面走出来。
“哟。”游焕举了举纸袋,“正好,帮你带了杯咖啡。”
阮见木愣了一下:“……给我?”
“谢你那天直播说我好话。”
阮见木接过,垂眼扫了一眼杯子:“……没说好话。”
“那你是不是觉得我没坑队友?”
阮见木抬眼看他。
游焕咬着吸管,语气故作轻松:
“行吧,不说是‘撑’,但你懂我的打法——这事现在挺稀罕的了。”
电梯门重新闭合。
阮见木:“……谢谢。”
“我谢你,你谢我干嘛。”
“……你带了咖啡。”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气氛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但不是冷场的那种,而是那种不敢随便动一下神经的紧绷感。
过了几秒,游焕咳了一声:“那我上去了。”
“嗯。”
阮见木站在原地,咖啡还没开封。
他抬眼,玻璃外是四月的阳光,灼灼烈烈,却因为这扇窗,照不进来一点。
他低头,轻轻拉开了杯盖。
淡苦味冒出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