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撒撒花花：嘿，找到老婆了吗？
大早上的，姚光收到这么一条信息。他赖在床上，懵了一会。
撒撒撒花花：你一定要找到啊！今晚就得见面了，你千万不能掉链子啊！
撒撒撒花花：我和爱花能不能继续幸福下去就看你了！
姚光想起了什么。
撒撒撒花花：让万恶的相亲止步于今晚好吗！除了你我真想不到其他人选了。上次我在网上租了个男的当我男朋友，结果那男的看我有钱，死皮赖脸来追求，因为我不同意还把假装情侣这事捅我哥面前去了，我*了，狗*的捞男，要不是他我还不会被我哥逼着来相亲。
姚光彻底想起来了。
他在半年前提交辞呈，由于招聘、人员交接等问题最近才恢复自由身。
辞职前他好歹称得上大忙人，家里父母，尤其母亲韦晓春女士又天高皇帝远的，不好催促他找女朋友，辞职后终于叫她逮住空子。
恰好发小皮沙沙一直发愁妹妹不找男朋友，与姚光他妈一拍即合，帮姚光和妹妹定了日子和餐厅，叫两人见个面。
姚光早与皮花花相识，若有感觉，哪里能等到成年。
可惜拗不过长辈，只得互在社交软件上可怜对方：
“你和你哥发生过什么矛盾吗，非要给你介绍失业青年？
“我还想问呢，阿姨怎么这么想不开要你来当同夫。”
众所周知皮沙沙他妹妹皮花花有个纸片老婆叫郝爱花，连和家人相聚的重要日子，都得带上自印的老婆周边出席，姚光他妈是见过许多次的。
但老一辈的，从不认为好人会把纸片当老婆，也从不认为好人会主动辞职，一定是被开了，又碍于面子不乐意承认。
改造两个坏蛋的行动迫在眉睫，先从压着他俩谈一场好人都该谈的恋爱开始。
坏姚蛋和坏皮蛋商量了半天，决定暂时联手把亲人糊弄过去。
不过亲人不是傻子，都知道两人不合拍，只是想着亲上加亲，先接触再说。若实在成不了，再各自去找他人。
姚光和皮花花想用对方当挡箭牌至少得有个合理的说辞，然而两人天差地别，一时竟想不出。
皮花花便假公济私，提议他也找个纸片老婆，如此一来，两人就有相同爱好，可以借着爱好的由头与家人说再接触，之后“移情别恋”、“情根深种”、“非他/她不可”的流程自然水到渠成。
相同爱好不该是他也喜欢皮花花她老婆么？
姚光想了想，没说，怕那边翻脸。
皮花花也想到了这茬，补充道：“你成了心有所属的有妇之夫，爱花才好放心我跟你合作。”
姚光：“……好吧。”
片刻，皮花花那边又发来消息。
撒撒撒花花：还是没迈过那道坎吗？
她这是在担心姚光高三那档子旧事。
皮花花和姚光上的同一所重点高中，姚光高三时她上高一，追求姚光那女孩闹得最厉害的时候，连皮花花班级里刚转来的朋友都把姚光八卦吃了个透。
青春期男孩子是最讨嫌的存在，学习的重压之下大部分依旧像群猴子，全靠着年轻与朝气把那点若有若无的猥琐劲抵消掉。
可家长不管，学校不教，无人肯正视并引导，蓬勃的**不会自己消失，总得找人发泄，社会还隐隐鼓励他们“伸出手去”，因此他们要么在兄弟身后拱来拱去模拟交、配，要么就去骚扰女孩子。
姚光身为其中一员却堪称清流，既不爱说荤话，也不对女孩进行眼神骚扰，脸好，成绩好，甚至常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猥琐朋友，比那群猴子成熟稳重了不知多少。
虽说这并非值得称道的优点，仅是在周围绿叶的衬托下红了些，但有人倾慕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最初那女孩找上姚光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不过是青春期少年一场普通的明恋，早晚随风散去，偶尔拿出来调侃几句，都没放在心上。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女孩举止越发怪异。姚光感到不适，看了看自己体格，又觉得但凡出现状况他都可以轻松脱身，便只同老师报备过，没理她。
二次模拟考成绩出来的那天，女孩缠着他一起跳楼殉情时，姚光成功摆脱了她，只有她自己跳了下去。
姚光当即找人叫了救护车，自己则快速来到楼下。
女孩断折的手指伸向他，血肉模糊的面庞偏向他，可怖而凄厉的微笑伤口一样裂在脸上，声音从鲜血堵塞的喉咙下发出，她说：“我好爱你啊。”
她没死。
脱离危险后警察一遍遍调查，认定她跳楼更多由于家庭因素，是贫穷的家境、沉重的盼望、长期的贬低造就了扭曲的她。
原本她还能把自己优秀的成绩当做苦难里的浮木，但上重高后落差太大，越发跟不上学习进度，只好将希望分出一些，寄托在虚妄的爱情上——成绩是因为她分心才下滑的，不是父母说的那样，全赖她本身垃圾。
姚光是她最趁手的逃离现实的工具。
然而过低的二模成绩还是令她难以为继，她如一头困兽，要在幻象被现实戳破前为爱情而死——看呐，我痴情到可以同他去死，我是被爱情的蛛网捕获的可怜人，是和火焰相拥的悲壮的飞蛾，我有故事，我有情绪，我不是浅薄的脑子坏掉的垃圾！
于是她控制自己的血肉，一遍遍向姚光重复：“我好爱你啊。”
这事之后姚光觉得自己没什么心理问题，毕竟他只是个倒霉的工具人，该做的都做了，高考也稳定发挥，人被救回来了，女孩父母认识到自己错误，在她病床前痛哭流涕，一家人郑重向姚光赔过礼道过歉，明明是大团圆结局，但周围人都默认他出了问题。
一次两次还好，被怜悯的目光看多了，姚光自己都不由得在午夜梦回时，见到她伏在自己脚边，手指断折，伤口般的嘴巴艰难地张合，缓慢地说：“我好爱你啊。”
姚光皱起眉来，回复皮花花：“本来没坎，你们再说就真有了，别提了，犯恶心。”
撒撒撒花花：那你找到老婆没啊？有人选也行。你根本就没爱好，我那爱好你看一眼就觉得烦，要找共同点只能生造了。
撒撒撒花花：我这段时间又筛了几个，发给你，你从里面挑一个？
姚光：不用了，那不是你给我找的老婆，那是你给你自己找的。
那边诡异地停顿了片刻。
撒撒撒花花：……我又没出轨，她们实在太可爱了，我多看几眼，心还是在爱花身上的。
姚光：行了，别管了，我这边大概算是有一个人选。
撒撒撒花花：那我等你消息。
上线的时候姚光没在桃林，而是躺在榻上。
他下榻，左右看过，发现这是山腰半截宅子里的一间房，就在断墙边上，是悬崖附近唯一完好的一间。
窗子被支开一线，外面只有漫散的云岚。
玩家是无法在关服期间被移动的，因为躯壳会随着玩家的下线隐去，次日上线时再显现。Npc们都知晓这点，如果关服时与玩家的对话未完，他们会记住玩家消隐的地点，次日再到那继续。
可是姚光被移动了。
他正疑惑着，黑衣进到屋来，看到姚光也不意外，抓起他的手放到耳边，片刻道：“你的血又流动了。”
“我昨天没有消失吗？”
“没有，但是你的血静止了。”黑衣盯着他额头，“栽倒下去，额头被蛇骨划伤，没有血流。”
姚光摸摸额头，光滑平整，没有伤口。他没在牡曜城里受过伤，但其他玩家受过，会流血，也会很快愈合。
《进来》那边说会修复Bug，总不可能只修一个，那下线后留下躯壳就不是Bug。
他调整好心态，重新看向黑衣。
姚光不大喜欢特别爱笑的人。
这事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不是因为那个纠缠他的连名字都忘了的女同学，比这更早，根源在哪里连姚光都不清楚。
不过不是凡事都必须追根究底，他自认过得还算可以，这点喜好遵不遵守影响不大。
但找伴侣就没法无视，，即便是虚假的临时的也不行。
截止到目前，他遇见过的没有笑过的虚拟角色，就只有黑衣一个。
虽然直接拿他来用不是不行……
兴许是姚光的眼神太直白，黑衣往后退了一步。
这地界僻静荒凉，黑衣恐怕没遇见过别的人，更别提被人直勾勾地看，一时间十分有九分的不自在。
姚光听见黑衣道：“花都枯死了，里面的外面的都死了，你来晚了，摘不到。”
姚光背过身去，“……这个不是重点。”
重点是纯纸片也就罢了，黑衣除了漂亮些，跟真人一模一样，他根本没法毫无心理负担地拿黑衣做搪塞人的工具啊！
要追求他吗，在刚见到第三面的时候？可是这样一来自己跟骗子又有什么区别啊！
“花瓣我销毁了。你连花瓣都没了。”
“……这个也不是重点。”姚光转四十五度身。
跟他明说自己的目的？不过这就涉及到现实了。直接告诉Npc他们正身处游戏里行得通吗？可是本身是供别人消遣的工具这件事未免太残忍，为了一己私欲而揭露也太过分了！
“真的没了。”
“……这个真的不是重点。”
姚光再转四十五度身。
他还有一整天的时间纠结，当务之急是迈出第一步。
下定决心，姚光严肃看向黑衣，郑重问道：“请问，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