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宴。
琴竹互慕,觥筹交错,钟鸣声重,缭云丝娆。
水袖舞弄到君王的面前,暗送秋波的眼眸里是妩媚的春情,弯下的腰肢侧映如水的身姿。
奈何君王的眼里似乎只有手中的酒杯,哪怕舞女将白嫩圆润的胸脯送到君王的怀里,君王也不会因此有所动。既然无所动,那再往前就是触怒威严,于是那奉命而来的舞女用一个舞步离开君前。
一直看着手中杯的人此刻抬起头来,她扫视着台下每一个人的面容。
哪些人是面色凝重地看着台上,哪些人是真心嬉笑,她再清楚不过。
“玉缘啊,怎么这些人如此贪得无厌呢?”她说。
区玉缘坐在她的身侧,给她添了些酒水。
“少喝也少理会,免得次日起了又会头疼了。”区玉缘说。
梦东方尽饮杯中水。
“刘百生。”她轻声唤道。
刘公公屈步上前,屈身:“陛下何事吩咐?”
“台上这些舞女都是哪些人家派来的,你去查探,查清之后拟个名录交给朕。”梦东方吩咐道。
刘公公一听,立刻领命,转身便安排去了。
高台之上的人闷声。
高台之下的人却各有各的模样。
内臣邓吾答看着这一轮舞女下场,瞅准时机上前一步叩首道:
“陛下。”
“说。”皇帝答。
“如今天下安好,百姓安居,商贾乐业,可谓国泰民安,又有恒妃孕有龙凤,自然千秋万代以传事业。臣先前去往西南地区巡查,在沟旗发现一天然巨玉,臣观其上样貌,恰似龙凤。臣不敢自藏,因而趁春得以进献,还贡陛下。”
“哦?”梦东方仿若嗤笑,说,“当真是龙凤?”
“陛下,千真万确。”
“拿上来,朕要看。”梦东方挥挥手。
英瑕在这里坐了许久,觉得好生没意思。
此刻,忽然说有人要献礼,她来了乐子,于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下,等着人马抬着那巨玉上殿。
尧俍和慕楠是并排坐着,邓吾答距离皇帝比她们还要稍微远些,但也足够让她看清邓吾答脸上的谄笑。
那是皇帝的内臣,当今内臣共有两人,分别为军备督造邓吾答,粮草督造安山。这两个人手握大权,但是肉眼可见对陛下忠心耿耿。
这玉果然是如邓吾答所说,一龙一凤,虽然不精致,但是样貌大多可见。
皇帝走下台来,邓吾答则躬身往前,匍匐在殿前。
“陛下,这龙凤玉乃是天地所化,正是预兆陛下今年将得一对皇子皇女。”
“你是这样觉得的?”皇帝问。
邓吾答说:“是。”
“朕不这样觉得。”皇帝又说。
邓吾答深明皇帝脾气,这句话里他没有品出愠气,于是他大着胆子问:“敢问陛下如何看?”
“这龙凤都是朕一人。来人,把这玉石抬进明仁宫。邓吾答,你可有什么赏赐想要?”皇帝说。
明仁宫是恒妃的寝宫,但凡是宫中事人都明白,皇帝几乎都是在明仁宫就寝,很少去他自己的寝殿入睡。
邓吾答摇头,说:“陛下予臣的已经太多,臣不敢再求。”
“那把这个送你吧。”
皇帝走到自己桌边,随手拿起一把自己的折扇,递到邓吾答面前:
“朕御笔亲题。带回去吧,夏日祛暑。”
“谢陛下。”
邓吾答默默地退场。
坐在不远处的英瑕悄悄咪咪地问尧俍:
“大人,是不是春宴快要结束了?”
尧俍看着远处起身往前走的官员,她说:“快了,快结束了。”
那起身的官员是十五司某司的官员,他大摇大摆走到道上。
“陛下!臣左部司司令,求德有事要奏。”
台上众人悉数看向这个小官。
皇帝说:“春宴不议政事,来日朝上报吧。”
“臣要奏的并非政事,而是家事,是国事,是天下事。”那人说。
梦东方一听,问他:“那是什么事?”
那小官开口: “臣惶恐,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说。”
“臣要告恒妃祸国。”
尧俍一听,心里大叫不妙,正想要走上前去,不料皇帝却一抬手,目光暗淡地说:“继续说,朕要听听恒妃如何祸国。”
只听那人扑通一跪:“自古红颜祸水,妖媚误祸君王,我国大运当行,周祚绵隆,陛下深习。奈何恒妃独擅陛下福身也惟得二腹中子未出,不知龙凤。先帝虽壮年薨,诸神哀避,然先帝子嗣众多,各家决角,陛下聪明绝世,得以继位。为保帝室根基,还请皇上革除恒妃,广开秀路,延绵诸多子嗣。”
台上雅雀无声,端琴的伶人不敢妄动分毫。
高台上好像压着天石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英瑕不敢抬头望,她默默地往尧俍身边缩去,被尧俍轻搂住。
只见梦东方站了起来,她缓步走到了护卫身边,轻手拿过护卫的佩剑。
护卫跪地,恒妃慌忙半起身,撞落桌上杯碟。
“陛下?”恒妃说。
梦东方的眼神扫过恒妃。
她随即拿着整剑面向那跪在地上的人,她抬起左手,长鞘如箭一样飞出,打在那人低着的头颅面前。
哐当一声。
刀光如冰,剑声如风。
“台下众人,可有人同他一样想法?”
无人应答。
“过去你们说后宫不可只有一人,所以我背信弃义,带了琅月公主回来。后来,你们说朕膝下无子,现在恒妃腹中尚有胎儿,你们又说不知男女。是不是朕如你们太多意,让你们忘了谁才是皇帝?!连一个小小的司令也敢指教天子了?”
百官屁滚尿流一般匍匐到中央,乌泱泱跪在一起,请求皇帝息怒。
邓吾答跪行向前:“陛下,先帝立听言堂,是为广征天下人意,并非是左右君王意志。”
尧俍在心里想给邓吾答一个巴掌。
她并未向前,也并未跪下,她看着身边跪着的诸多皇亲,又看向那高台上有些憔悴的区玉缘。
区玉缘和她四目相接,好像在说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梦东方提剑走下台阶,走到邓吾答面前,把剑递给他,说:“此剑朕赐,杀祸国臣子。”
邓吾答抬起头看皇帝,心下了然,于是接过剑,说到:“谢陛下。”
“剑鞘不必染血,记得捡起来。”梦东方又说。
邓吾答在春宴上接了个杀人的旨意,然而他却心情极好,甚至溢于言表。
“谢陛下!”
皇帝转身回头,她的身形其实并非魁梧,而是像一枝黄金棍条干练。
只见她平淡地说:“从今天开始,谁敢议论恒妃,株连九族。刘百生,回明仁宫。”
皇帝带着恒妃离场后,邓吾答立刻召来亲兵扣押论司司令求德,他挥动长剑,将求德就地论斩,血溅三尺,尸体如死虫一样倒下。
末了,他对着所有人说:“先前京都流传诗集述写恒妃,陛下已批造名录给我,还望诸位大臣好生填词,以免生祸端。”
尧俍不想继续呆在这里,她问慕楠:“走吗?”
“我待会,你和英瑕回去吧。”
英瑕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抓着尧俍的衣裳不放手。
尧俍拍拍英瑕的肩膀,说:“我带你回家。”
英瑕目睹过很多死亡。
以往在古遐的时候,她爱凑热闹,常常去西市。西市口有一个处刑厂,她曾经在那里看过人被砍头。她也目睹过奸夫□□被人活生生打死。
但那些人在她心里是有罪的,哪怕英瑕同情他们,但他们是该死的。
可是现在在她面前死的人,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罪过。
他的罪过是说话吗?
英瑕也听过很多死亡,她听人描述过妓女遭受水刑,商人遭受凌迟。
什么时候开始,一刀一刀,一下一下,在她的心理好像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直到她真的目睹死亡。
一个活人在她的面前如此轻松容易地死去,死前那人都没有多言一句。
那人喉头血浸染地面,双目如没有星星的黑夜一样死寂。
英瑕终于发现,自己是那么地害怕死亡。
她把头埋进尧俍的怀里,她在想,她的大人会害怕死亡吗?
尧俍抱起英瑕,让她如幼儿一样趴在自己肩头。
“邓大人,我先回府了。”她边走边对邓吾答说。
邓吾答对尧俍拱手:“送别幸公。”
回到府里,英瑕发起烧来,自从她的身体编号,她已经很久没有发烧了。
尧俍请来润声,让她好生地治疗。
“这孩子以前心火旺盛,却总是突发恶寒,身子深处始终还是有根子在。现下受了刺激,气息不稳,所以才发烧。多喝些温水,吃两幅药就好了。”
做完,润声就离开了。
夜半,英瑕醒来,说自己饿了,想吃东西。
厨房端来早就备好的食物。
英瑕坐起来嘬了两口汤。
尧俍坐到她身边,问她:“有什么想吃的,我喂你。”
英瑕摇摇头:“大人,我自己吃就好。”
英瑕便起身,尧俍为她披上衣服。
她吃着东西,尧俍开口说:“英瑕。皇帝是有她的困顿的。”
“是什么呢?”英瑕问。
“帝王的困顿。是千百年来的困顿,是心甘情愿却又身不由己。”尧俍说。
“那那个大臣呢?他有没有困顿呢?”英瑕问。
尧俍看着盘中的食物,说:“有啊,肯定有的。天下什么人没有困顿呢?皇帝困顿,诸王困顿,官吏困顿,百姓困顿。天下何人不困顿呢?世间千万烦恼,可没有人知道这烦恼是从何而来,好像人一出生,一切的好,不好就都迎面而来,直到死亡。”
英瑕说:“大家都一样,不就好了吗?”
尧俍淡笑,说:“可偏偏人有千百种,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你出生就不一样,怎么能想着一样长大又一样死去呢?”
“总会有人来做的,哪怕是一个人。”英瑕说。
尧俍看她也不再想吃,便挥手召来仆人收拾,然后扶着英瑕躺下,又为她盖好被子。
尧俍打理英瑕那乱糟糟又微卷的头发。
“早些睡吧。”她说。
说完,尧俍吹灭了灯,离开房间,留下英瑕一个人躺在床上思考。
人快要入睡的时候,思想就好像脱线的风筝,到处乱飞。
英瑕从死亡想到她想吃桃子再到奔涌的大河。在她入睡的前一秒,她想的是皇帝会不会秃头。
尧俍如她所承诺的那样和英瑕一起修复那个玩具。
她早出晚归,夜里就会和英瑕一起玩,她不但要一起玩,她还为英瑕买了各式各样的玩具,不再只是单调的一类。
有一天,英瑕说她想要自己做一个出来。
尧俍问她要不要师父,英瑕拒绝了。
英瑕练剑的时候比以往更认真了,时间也变长了。
英瑕已经到了可以上学堂的日子,按照惯例,她作为尧俍的亲属可以进入国师府学习,英瑕却不愿意去,她向尧俍提出一个要求:
“我想学机关术。”
尧俍欣然同意。
于是英瑕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
直到她十八岁那一年,她已经长得快和尧俍一样高。
尧宅里面已经堆满了英瑕的作品,木头的,石头的各式各样的机关精妙物件。英瑕的剑术在左戚的调整下变得有模有样,虽然不好,但是已经合格。
十年已经过去了六年,可是尧俍在万古阁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唯一有用的东西,只有一句天下万事皆有解。
尧俍曾问天上人,这件事情可否指导一二,却没有神仙回复。
天上人都是无情人,无情人下凡不知道会不会变成有情人呢?
仙人如何尧俍不知道,英瑕也不知道。
太后死的那一年是启元九年。启元十年的时候,恒妃诞下一对儿女,被皇帝当场赐封号为太子太女,共享国运,满朝文武无一人多言语。启元十年,皇帝改年号为南成。
南成元年,琅月公主触怒皇帝被流至太平行宫。是年东恒妃大病,死里逃生。南成二年,陛下纳妃十六人。南成三年,恒妃见封皇后,皇帝下令南巡沿经省份修建行宫。南成四年,皇帝东巡。
而今年是南成六年,又一次南巡回来的皇帝下令举办太子太女册封典礼,要带着他们去祭祖宗,祭天地。
英瑕常常受到皇后诏令,让她进宫陪同太子太女玩耍。
这两人,同父同母但脾气却大相径庭。
太子梦南多冷淡安静,太女梦北却是大大咧咧的人。梦南爱好读书学政,梦北则喜欢倒弄乐理,皇帝为他们各自寻来老师相授。于是每每倒了春宴,梦南都是吟诗作对,而梦北要么吹笛子,要么弹古琴,有一年,她甚至在春宴上吹了手埙。
册封典礼上皇帝大赦天下,减免赋税。
是夜,京中百姓都在街上游玩,满城繁华。
自从和罗斯亚和亲之后,京都城中的他国人越来越多,五花八门的商品也越来越多,集市愈发热闹。
于是册封典礼后,英瑕换了衣裳就出去逛街了。
人间的夜是灯光堆砌而成的夜。
大道上有一个老和尚突兀一样走在正中央,他好像不是真正存在在这里,反而像是谁画在这里的一样。
英瑕隔着许远就看见了这和尚,但她也没有多看,有了个印象而已。
英瑕是来淘石头的,她轻门熟路地走进一家店铺。这里有一块她早就想要的石头,奈何当时店主居然说要收她一张伏新,那可是一千两银子。
她摸不出来,她一个月十两零花,一年一百二十两,六年就算她不用一分也没有一千两。
可那石头真是绝世的一枚,她望着心痒。
“哎哟,英瑕公子,又来看石头?”伙计一看英瑕进门便赶紧迎接她。
英瑕咧嘴笑,说:“嗯,我来淘淘。”
伙计问她:“英瑕公子,今天想要哪种?”
“花坑。我要条纹清晰如一,坑纹大小均匀,最好是蓝绿湖金鱼儿。”英瑕说。
“正好最近到了些,我去给您拿,您看看如何。”
英瑕点头。
那伙计从柜子里端出一玻璃板,上面间隔一拳放着一块抹了油的石头。
石头上了油的灯下就是油光瓦亮的,哪怕有裂,看着也漂亮。
英瑕眼睛一扫,指着其中一块,说“这块多少?”
“三两银子,这块石头受刀好,没砂不崩。”伙计说。
英瑕一笑,说:“这不是基本要求吗?”
伙计说:“那是自然。可我这没水平的也不懂石头,像您这样的人才看得明白,我说多了,反而是冒犯了。”
英瑕立起来,说:“就我说的这个,装好吧。”
伙计三下五除二地整好,把盒子递给英瑕。
“下个月,有上好的玉,客官再来。”
英瑕行至门边,掩着嘴咳了两声,回头问伙计:“那块天润石还在吧?”
“在呢,”伙计转变语气,悄悄说,“一张伏新呢,我估计得放好久了!”
“那就好。”
英瑕离开店铺。
尧宅。
天空忽然飘起些小雨丝。
有人在敲响尧宅的大门。
十分钟之后,尧俍走到府邸门口,对着来人微拜:“大师,何缘?”
“业障未除,佛法不佑。”那老和尚说。
尧俍又拜:
“敢问大师,什么业障?又是什么佛法?”
老和尚说:
“凡人的业障,天下的佛法。”
正说着,英瑕怀里抱着那锦盒冒着雨往这边小跑来,两三步登上楼梯,抬起头,她一看这不是她在市集见过的老和尚吗?
“大人,”英瑕先行礼,然后她问道,“这位高僧是?”
尧俍无多言,只说:“回去换身衣裳。”
出门的仆人打着伞送英瑕回自己的屋。
她和尧俍本来是住一起的,某一天她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人睡觉更为合理,于是又搬回了自己的院子。
那老和尚也不说很多,说了句这么没理由的话之后就离开了。
看着那和尚离开的背影在雨中淡去,尧俍深呼吸了一口气。
“哪里有什么过去的恶行?这是哪家的佛法!”她骂道,“饶是上辈子的恶果,上辈子就该偿还!拖到今生今世什么轮回?”
她让仆人关上大门。
回自己院子之前,尧俍先去找了英瑕。
“听秋秋说,你最近买了许多的石头?是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东西吗?”尧俍问她。
英瑕说:“嗯。”
“奇石向来价高,你的银两足够吗?”
英瑕想了想,说:“够的。”
“够不够都多拿些罢,明天去右戚那里领一张伏新吧,我听说石蕴阁有天润石,那是好东西,把那块石头买了吧,就当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尧俍说。
英瑕这心里纠结着,横竖都是花着尧俍的钱,她总觉得过意不去。
自从尧俍知道英瑕没有生日之后的每一年她都会给英瑕送礼物,后来干脆直接就说两个人一起过生日。
“大人,礼物还是留到当天再送吧!我现在要去练剑了。”
说着,英瑕就夺门而出。
“外面在下雨!”尧俍说。
英瑕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雨声:“左戚大人说了,雨中舞剑最有情。”
英瑕要为尧俍做一枚百玉坠,从她开始玩石头的第一天起,她就有这个愿望,等她手艺上得了台面之后,她就开始慢慢购买玉和石头。
奈何随着见得越多,她就越来越想买好的,钱总比她想的跑得更快。
按理来说百玉坠的最后一枚也就是最中心的一枚需得是百玉中最好的那一枚,可到了最后,她发现只有天润玉能称得上名号。
怎么会这样呢?英瑕百思不得其解。
她要怎么才能在一个月之内拿到一千两银子而不违反大周例律呢?
她跑去问秋秋。
秋秋说没有办法,来钱最快的路子就是牢路。
她去问左戚,左戚把自己的玉坠给了她,说:“卖了,够一千。”英瑕怕右戚提刀砍她,拒绝了左戚的好心。
她看着手里的剑,说:“有没有什么比天润玉更值钱,但是我拿得到的东西呢?”
剑是死物,不能回答她,但是她是活人,当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玉石冰凉,但人是温热的。”
于是生日那天。
尧俍收到了一个英瑕送的百玉坠。
坠子的最中间,是一粒透色琉璃,琉璃的中间是一滴英瑕的指尖血。
那血凝固,好像朱砂一样埋在正中心。
在纯洁的少女血中,尧俍却看见深深的仇恨,不是英瑕对她的,而是别人对英瑕的。
是她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