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姜的加速跳动的心已到了嗓间,恐待她多说一个字,便要停滞罢工了。她目光从那双似曾相识却全然陌生的眸,滑到那张温润的唇。说出来的话磕绊不停。
“你知,知不知道,你的唇……你在说什么?”
啊啊啊,少姜将看到的说出来了,夭寿了,她到底在说什么!
“我的唇如何呢?”晏如温笑吟吟地看着少姜,倾头过去,唇边划过她透粉的腮颊朝着耳尖而去,热气腾地直逼少姜耳后,惹得一阵倒吸。
“你不能……”
“不能这样?”晏如温呼着她的耳,轻轻触碰。贴紧的双颊摩挲而过,滚烫的唇向着后颈而去,欲念从舌中呼出:“还是不能这样?”
少姜呼吸急促,手脚虚软,然爱与热终未止。
他覆上她的柔,久久不松,直至少姜想起自己竟忘了呼吸。
“好软,好香。”晏如温粗涩的拇指刮过少姜唇,向下挪去,他还想要,还不够。
“晏如温。”少姜的声音发颤,她妄图令他停止对自己的撩拨,可是她的语言是无力的。
“嗯,在这。”晏如温低声应答,后撤一掌的距离,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心上人。既已知女子的心意,他便无需克制隐忍了。
“我究竟是你的什么?”
晏如温勾起的嘴角僵在原处,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住,覆上面颊的大手亦止了抚摩。她的眼神突然转变了,令他难受。
“抑或说你真的爱我吗?”少姜涨红的脸羞恼,问话后见着男子一言不发,立即嗔怒道:“那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解你的思欲?”
晏如温刚想说什么,少姜推开他的手便跑开了。
他守在少姜的门前一宿未合眼,亦没有敲门惊扰。
他错了,曾私忖以天下为聘迎娶她,不过是他的利己之举。他错了,既未给她名分又如此招惹她。
窗纸薄薄印着层灼动的灯影,细看,那影上细下窄,金光乍现,如同身影绰约的女佛被荫在帘上。
晏如温透过窗纸望向烛光,暗自思忖,这两日他便去父皇那请旨,求娶晋王妃。
早在晏如温回城之前,上京便传开一起流言:晋王殿下在战场上手段残忍、违背天和。此番胜战归来,定然会骄纵跋扈、拥功自重。流言越不实,越易发酵。
茶馆内的一角,两位黑瘦的男子正面对面吃着酒菜。
“诶听说了么?上极宫传出来的消息,昨日夜观紫星微动,那可是帝王之相啊。”
“极好啊。太子之位空悬不下,陛下那也是……这次赵国天象既是如此,想必储君有望啊!”
“那你说这帝王之相说的是哪位王爷呢?”
“自不必说,定然是贤王殿下了。四皇子晋王残暴不仁、杀气过重,六皇子端王无能无才、一心扑在美人那,十皇子桓王幼小尚不成事,这些王爷皆无太子之德。而贤王殿下仁德宽厚、谦虚和顺,便是天命所归啊。”
两人一番话虽简短,却教茶馆有人之心听去。不消一日,便于上京之内传开了。
贤王府书房内。
“去给本王查,究竟是谁人传的谣言!”贤王晏泓宇闻到属下回禀,将手中的公文重重砸向案牍砚台,干净的册面沾尽徽墨。
“是,属下即刻就去办。”孟郢闻令将腰折得很下,起身便要离门而去,又被晏泓宇唤止。
“回来。”晏泓宇举掌根按向眉心,片刻后,叹气道:“还有,最近让城门前多注意金国人,但凡有一人,便即刻来报。”
“是,属下明白。”
晏泓宇将公文取出。墨迹未干,沾染一手,他却满不在乎,一页页翻开,详看过了,码到一摞中,换了另一本来。如此往复,直至墨迹干涸在手中。
第三日的上京,又流传出两件稀罕事。
一是皇后之妹婿太府寺卿符庚俞被言官于朝上弹劾,称其收受百姓贿赂。皇帝念其初犯,责令其罚俸两年,再将受贿的一应吃食折算成银钱,上交国库。
二是贤王殿下的紫微星观相惹得皇帝圣心不悦。然对上极宫调查之下,却并未记有此星相。皇帝当朝怒斥其:“竖子,要不要朕唤你陛下啊!”
乾清宫。
“陛下,晋王殿下与白老将军携众武官于殿外求见。”年轻的应内侍稳步行进殿门至皇帝面前,不慌不忙地请过令,便候等在一旁待皇帝开口。
皇帝心底虽讶异于请见的人之多,面上亦并未多做表情,沉稳道:“传吧。”
片时,晏白二人与一众武官恭然于帝面请礼,口中长呼参见陛下。
“如温,白将军,你们有何事要奏呢?”皇帝视着晏如温,神情尚是柔和。这个儿子最像他年轻之时,满腔热血,骁勇善战。
“陛下,臣今日与诸武将斗胆上言,恳请陛下复行武举开科,废世袭兵役军制,改兵农合一军制。”
皇帝扬眉转变,面色凝重。先祖废除武举,一因兵军不缺,二则因武举只论武力,所选人多为不通礼仪的糙汉、莽夫俗子。
“白卿啊,先祖皇废武举之际,特留下那句‘专习干戈,不闻俎豆’。恐武举选的是只善舞刀不善韬略之人。”
皇帝亦知赵国兵况。金兵对峙在前,扩建国土在后,每行一步皆要损兵千千,可他又与先祖皇忧虑一样。
皇帝望着白戟黑纱下的白发,暗叹口气,继续道:“既白卿如此进言,可是已有良策?”
“臣亦虑先祖皇所虑。故臣以为,我朝可借此机会重整科举,将文科添武,武科添文。”白戟搦手牢定举于眼前,语气老练。
“哦?如何个添法?”皇帝微前倾身子,语气间起了兴致。
“父皇。”晏如温接过话头,加深躬一礼道:“我朝的原文举有书算、经义、策论、律四门,武举有躬马、武艺、方略三门。然各科独立,却无全才。”
皇帝细细思索着“全才”二字,又问道;“那应如何全之?”
“文举增骑射两门,二者测一。武举改定六年一举。立策略、律、躬马、武艺四门。先试策略,律二门,不过者不可躬马。然前此这番,参举之人应备三年沙场历练。故世袭兵役需改为兵农合一,我赵国万民皆可经历从戎,自争荣光。”
晏如温一席话罢,倒教皇帝称许,赵国当下若能全民皆兵,亦不失为一个好策。
“好,你们所虑很周全,朕甚感欣慰。既如此,诸位将奏章交于兵部,此事便由晋王安排吧。”皇帝颔首,继续道:“你们俩留下,其余人退下吧。”
众人遵是后退下。
“金国国君驾崩了。”皇帝拿起一封信纸,递给应内侍,其转递给晏如温。晏如温扫过后交于白戟,随后对视一眼,俯首不言。
金国国君驾崩,王后随殉,其幼子称帝,正安妃为太后,尚父于越华君泽为摄政王。
一切便是如此之快。
“金国派使团不日将访赵。且有消息称,摄政王许会亲自前来。 ”皇帝使指揉向眉间,皱着疲乏的眉。
“金国是要求和?”晏如温闻言面色一黑。
“摄政王是新贵得权,朕且不知他们的意图。不过。”皇帝松下手,凝眸看向晏如温道:“我们仍需常备不懈。”
“陛下圣明。”晏白二人闻言后开口附道。
晏如温脸色渐渐缓和,他与他爹想法一致。
“金国损失惨重又遭遇国丧,无非是请求与我朝停战数月。然那位摄政王不知可否、如何而来,且是个风闻。但让城门把着吧,有异样来报。”皇帝唉息一句,随后道:“白卿赶路辛苦,早些回府陪陪妻女吧。”
白戟行后,皇帝望着那对与她相似的眉眼,严肃之气散去,温和道:“你应还有事要说吧?”
“父皇,儿臣想要娶妻。”晏如温未待多虑便开言,抑或说,他已思虑一晚了。
皇帝呵呵一笑,他倒是没料到晏如温会主动提及,兴味盎然道:“是哪府贵女呢?”
“皆非。”晏如温正色得直视皇帝继续道:“是少姜。”
殿内了无声息,皇帝神情逐渐愀然,那个医女?不可。
“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异国医女,如何助你?朕不同意。”
晏如温抿着唇,俨乎其然地立在原地。
皇帝见晏如温如此直立,倒似他眼前的一阵幻影。
原来他自己也变了。回想曾经先皇亦是如此严词拒绝,令他誓不许立蔻儿为皇后。如今他们的儿子也被他这般拒绝了。
“如温,你应知朕如今是如何待你。前些年送你至夏国为质子,实属不得已为之。而今你安然回来,又立下赫赫战功,朕便会将……”
“父皇,儿臣所靠的自己的能力,而非妻家。”晏如温拦下皇帝最后的几字,扬起坚毅的下颌,语气果断。
皇帝咽下后面的话,埋下头,很叹两口气道:“为父也是为你好。”
晏如温抬眸看着已显老态的父亲,心中亦是五味杂陈。他尚且有千言万语想对其直言,可是又如何开口。
“父皇,儿臣是赵国皇子,更是您的儿子。儿臣心性与您一样,无人可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