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儿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黑人将军。看着他的手枪,等着他枪里射出的第二发子弹,却看见将军自己摇晃几下,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她看在眼里,心里有些失落。原以为马上就可以去见亲人,没想到自己还要在这冷漠的世界上继续活着。瞬间之后,她又想起葛龙德,感觉自己必须回到难民营,向维和部队报告葛龙德还活着。这一刻,她发现自己爱上这个男人了。
她立刻割断绳子爬起来,向着东方,向着难民营的方向跑去。结果刚跑几步,那个十四五岁的士兵在她背后扣动扳机。
她听见声音时,子弹已经携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先穿过她的脖子,又从左侧脸颊处飞出。也让她一下趴在地上。
她知道这一枪的威力,知道自己要死了。她心想,再见葛龙德。对不起,我无法救你。她想着,更多的士兵赶到这里。他们说着她听不懂的莱蓬话,讨论些什么。她不想理会那些人,在心里继续想着自己的爸爸妈妈和姐姐,还有一直资助自己的老师。她在心里说,爸爸我来了,妈妈我来了,姐姐我现在比你年龄大了。师母,我和张老师真的没有发生什么。
她想着,脸上传过来一阵疼痛。她知道是伤口挨着地了。她看看不怎么平整的土地,看看土地上生长的花朵,想换个姿势,却发现中枪的脖子让自己的脑袋无法移动。身体也早已失去知觉。她明白刚刚那颗子弹,一定是伤到颈椎神经后又穿过脸颊,说不定还带走一大片皮肉。她心想坏了,自己从八岁时起就再也没有见过爸爸,十二岁时又在同一天失去妈妈和姐姐。他们的脸庞早已模糊不清,自己的模样也早已改变。她正想着,耳朵里听见葛龙德问,“秦可儿,你怎么样。”她正要回答,又发现自己无法说话。
她被葛龙德翻过来。她看见他哭了,看见他的眼泪滴在自己身上。也透过树叶看见他背后的天空,还看见他把自己抱在怀里。
八岁以后,她再也没有从现在这个角度看过男人的脸。只感觉葛龙德非常英俊,也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甜蜜。她的幸福感,让她的意识忽略了北方独立军,忽略了现场嘈杂的声音。只剩下自己和葛龙德以及身边的黄色小花。
这些小花,让她想起爸爸的坟墓。每年春天,爸爸的坟墓上,都会开满这样漂亮的花朵。自己的坟前能长满小花也不错。想到这里,她的意识回到现实,看见士兵们正在围着自己和葛龙德一边旋转,一边跳舞。她见过这样的仪式,知道他们在向神祭祀。叛军们嘴里喊出的耶和华和哈利路亚,让她的猜想得到证实。她又听见葛龙德说,“咱们就要死了,你不要怕,我会陪着你。等咱们到了天堂,我会把你介绍给我的妻子女儿,她们一定会喜欢你。”
秦可儿转动眼睛看着葛龙德,耳朵听他继续说,“将军的儿子病了,他们袭击村庄,伏击车队,目的就是要抓我。是我害了你,害了村民和其他人。现在将军死了,他们重新选择一个将军。咱们就变成他们求神祝福新将军的祭品。”他说完,秦可儿立刻想到,自己又害了葛龙德,他是一个多好的人啊!
她想着,看见被她咬伤的军官端起手枪。她和葛龙德应声倒地。
她倒在葛龙德旁边,看不见他的惨状。知道他一定是死了。想一想葛龙德的优秀。便开始在心里咒骂军官和这些叛军不得好死。开始咒骂这个即使让她受尽不公,也从未怨恨过的社会。正骂着,她看见军官举起砍刀,砍向葛龙德。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便接着咒骂他们信仰的神,咒骂神见死不救,咒骂神让这悲惨的事件一再发生。诅咒神不得安宁,诅咒神必将遭受自己经历过的十倍,百倍乃至千万倍的苦难。她的诅咒刚刚结束,便感觉到叛军锋利的刀锋亲吻了自己的脖子。
还没有来得及闭上眼睛,她突然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黑暗的地方。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记得上一秒还在诅咒神,下一秒就身处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整个过程没有延迟,没有疼痛,甚至也没有其他的感觉,只是一瞬间便到达这黑暗深邃的空间了。
她感觉到不可思议,急速下落的砍刀让她知道自己毫无疑问已经死了。林间的空地,黄色的小花,绿色的森林,惨死的葛龙德,残暴的北方独立军。还有被她用刀刺死的将军,染血的大地,湛蓝的天空忽然消失不见,无不证明自己已经到达另一个世界。
只是自己在哪里?是爸妈和姐姐所在的天堂?还是自小就认为不可能存在于人间之外的地狱?
“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迷茫的灵魂忽然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还把自己吓一跳。也让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去抚摸先中枪又被砍一刀的脖子。
还没等她摸到什么,就听到一个声音,说,“这里不属于任何地方,这里又属于任何地方。”
听到声音,她抬起刚刚低下的头。赫然看见面前的不远处,站着一个老年男人。她看见他长着长长的银发银须,穿着发亮的白色长袍。他的样貌让她想起刚刚的诅咒。三十年以来不知惧怕为何物的她,急忙转身就跑。她等着见自己的爸爸妈妈和姐姐,还有师母与葛龙德。她可不想烂在地狱里。
只不过她跑着跑着又想起来他若真是神,他若真要让自己消失,自己跑不了。一扭头,果然发现自己与神之间的距离一点没变。既然这样,她也不怕了。张口便问,“你是神?”问完以后,她听见老人说,“你可以这么称呼。还有人称我为盘古,称我为宇宙的主人,不过我更喜欢被称为创始者。”
秦可儿想起自己的一生,想起自己从来不信这个世界上真有神,她对神的诅咒只不过是葛龙德被杀以后,对北方独立军的恨,对这个世界的怨。此刻站在神的面前,她喃喃地问,“原来这世界真的有神?”
“你若不信,为何要诅咒于我。”秦可儿听见创始者说的话,想到自己完了。她在心里说,创始者一定会惩罚自己,自己将再也见不到亲人,见不到葛龙德。她想着,看见创始者转身朝自己左边的方向走去。也看见他走几步转身说,“年轻人,陪一个孤独的老人走走吧!”
事到如今,秦可儿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再说跪下求饶也不是自己的性格。心说,走就走。难道宇宙里还有比人间更悲惨的地方吗?想到这里,她跟上去。又听见创始者说,“年轻人,你可知道,这宇宙里最大的痛苦是什么?”
听到神的问题,她想起自己不幸的一生。心想你这个问题,当真是问对人了。她说,“我曾经认为,最大的痛苦是失去亲人。现在我知道,最大的痛苦是失去至亲至爱之后,又不得不在这冰冷和残酷的世界上努力地活着。最后还是逃脱不出悲惨的牢笼。”
她的嘴里说着,心里完成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没有注意到创始者已经停下来。等她发现,创始者已经落在三米之外。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得不对,只是看到创始者停在那里,也不得不停住脚步看着他。听见他说,“我以前认为在这个宇宙里,最大的痛苦是孤独。无穷无尽的孤独。”
她正尝试着理解创始者的话,看见他说完以后,走到自己的面前。接着说,“这里是虚无之地。我们有无限长的时间,不如把你的故事讲来听听,正好也可以让我衡量你的诅咒,与我的孤独相比哪一个更容易接受。”
秦可儿想一想,尝试着说,“为避免别人的误解,我一直把不幸埋在心里。讲给你听,你能改变我生命中的不幸?”她没有想到,等她说完,创始者回答说,“比那更好,我不但可以改变你的过去,还可以给你改变世界的能力。”
秦可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急忙问,“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秦可儿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开口问,“那你为何放任这世上的罪恶,不去解救那些不幸的人?”
“等你拥有改变世界的能力,你就会知道缘由”听创始者说完,她已经明白这是自己的机遇。一直刻在内心深处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她说,“我家在一个距离郑州市三十多公里的村庄,家里有一个漂亮的姐姐,一个进过城市见过世面的妈妈,还有一个善良勇敢的爸爸。我的妈妈一直说城市好、城市里干净、城市的人们文明富足。听得多了,我与姐姐一直想到城市里去看看。爸爸架不住妈妈的唠叨与我们的请求,终于放下自己泥瓦匠的工作来到城市。九十年代初的郑州虽然不像现在这样大厦林立,也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游乐场里的小火车,大冰棍,旋转小木马让我们笑声不断。百货大楼里的花衣服,玩具熊让我们流连忘返。饭店里的烧排骨,酱茄子,炖羊肉,门口的棉花糖给我们的甜蜜至今不忘。”
“只是谁也没想到,那竟是我们一家人最后的幸福。”
作者有话说:怎么没有评论,求路过的朋友给个评论。好让我知道,有人在看(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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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创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