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楼雅间内,三位姑娘自然也认出了太子。
凛然威武,器宇轩昂,小麦色的皮肤和粗糙的双手昭示这些年经历的风霜。
他目不斜视,仪表俊朗,既像挺直的高山,亦像蓬勃的朝阳。
凤子龙孙,华贵无双。
□□的卢马,高昂着头颅,俾睨四方,驮着主人威风凛凛,打长街路过。
太子沈煜久未归京,对京城的一切既熟悉又有些陌生。他金铠加身,腰悬利剑,从容不迫,自带王者气度。
眼下围在平阳街踮起脚尖看热闹的,都是他的臣民,他享受被追捧、被盛誉的荣光。
他眼底纳入万物,视线在夕阳余晖牵引下,无意间落到秦宜楼二楼临窗处。
几名女子巧笑嫣然,被夕照镀上一层金黄色的光晕,娉婷袅袅,恍若天上妃子。
其中的月白色身影,忽的对上他的眼睛,那挂在脸上浅浅淡淡的笑意,眸光灿烂若星辰的圆目,发间一点醒目的红豆簪子,一瞬间让他的心跳慢了半拍。
裴家青岚,没想到回京后见到的第一人会是你。
沈煜对着她的方向颔首示意,她也回以微微的点头,二人隔着嘈杂的人海,默契地完成了第一次问候,就像普通的老友见面那般,无需千言万语的寒暄,就知道对方过得好不好。
熟不知这一切,早已被藏身人群的裴执看在眼里。
那临窗带笑的女子,他能倾心,旁人自然也能倾心。
裴执遥遥地望了青岚一眼,收进袖内的双手不自觉握紧成拳,他的心如同被毒蛊一点点蚕食,极致的疼痛险些就要让他失去理智。
没有人知道,他费了多大劲才让妹妹继续待字闺中,完完好好地留在裴家。
他精心饲养的娇花,绝不允许被旁人夺去。
即便对方是太子,也不例外。
沈煜的马蹄声远去,渐渐消失在平阳街尽头,街上禁卫解除,百姓可自由行走。
裴青岚三人见过太子之后,仍旧叽叽喳喳聚在一起说个不停。
裘许宁总是有许多新奇的角度,她手里拿着一根羊蹄,边啃边说:“我看太子脸上的胡茬挺浓密,不知道他在外面几天洗一次脸。”
“噗”
裴青岚和林灵都被她的话逗笑,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灵故意啐她:“真是个疯丫头,连当朝太子都敢编排,不要命啦?”
“怕什么,你们又不会出卖我。再说太子可是我爹爹帐下的将士,应该不会拿我怎么样吧。”
裴青岚:“是,谁让你是大将军的爱女呢,太子自然不敢对你怎么样。”
裘许宁:“说正经的,太子殿下突然回京,莫不是有什么大事?”
林灵:“近来宫里和朝堂都平静得很,没听说有什么大事。”
裘许宁小声嘀咕:“会不会是专程回来选太子妃。”
“太子已年满二十,早该娶妻生子的,不算什么稀奇事。他当年遵陛下圣旨离京,才耽误了这么些年,说起来也一直是帝后的心病。”裴青岚虽然去宫里的机会少了,但偶尔也会听祖母提起皇后娘娘忧心太子,常常食不下咽。
裘许宁:“说的也是。”
夜幕像一张巨大的密网,逐渐笼罩在苍穹之上,酉时已过,倦鸟早已归巢。
裴青岚与好友一顿欢聚后,心情开朗不少,将退亲一事也渐渐遗忘了些。
她乘着翠幄青绸车回府,马车颠簸,再加上饮了些酒昏昏欲睡,她只好闭目休憩。
“吱”……的一声
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她猝不及防,脑袋磕到车厢上,有些疼。
她抬手揉了揉后脑勺,浅画掀开车前翠竹帘来报:“小姐,是薛斐公子拦住了马车。”
“薛斐?他来做什么。”
“奴婢不知。”
裴青岚没心情再与薛斐纠缠:“告诉他,我们早已两清,不要挡我去路。”
浅画应声:“是。”
夜色浓厚,街边商户悬挂的各色灯笼散发微黄的光,照的人影并不清晰。
“青岚。”
薛斐的声音忽然传来。
“我知你不想见我,可我明日举家就要离京了,此生恐怕再难相见。”
“婚事是我不对,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同你解释一番,可你们裴家根本不让我进门。我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寻了今日的机会,在此等你。”
“青岚,对不起……”
薛斐声线里似乎带了些哽咽,不过他话未说完,却被一男子厉声打断:“既知对不起,何故再来骚扰人家姑娘。”
这乍起的声音又是谁?
裴青岚忍着头疼,掀开翠竹帘,欲瞧个究竟。
来人一袭玄色绣团龙图案华服,腰配利剑,脚踏金丝密线锦靴,气度华贵,不是太子是谁?
她吓得赶紧下车,浅画和凝书同时去扶住她。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她急步走到沈煜侧边,矮身行礼。
沈煜轻声回:“免礼。”
薛斐借着昏黄的灯光才认出是太子,慌得连连后退才跪拜。
沈煜斥他:“夜已尽黑,你一男子在此挡车是何居心?既然父皇允了薛太傅明日离京,你尽管离去就是,何必多生事端。”
薛斐心中有愧,更不敢对太子不敬,因此只好告辞讪讪离去。
虚惊一场,裴青岚向沈煜道谢:“臣女多谢殿下相救。”
沈煜的目光在她身上迟迟没有移开:“青岚,你何必同我如此客气。”
“殿下是君,青岚是臣子之女,因此不敢僭越。”她始终保持着疏离,她很清楚,她与太子都已长大成人,再不是从前在宫中嬉闹无忧的孩童,君臣之礼是为本分。
沈煜自始至终离她一步之遥,虽然他想靠近,可又怕吓着她。
自从秦宜楼一面之后,他极度想要再见到她。所以回宫之后,他马不停蹄给太后、父皇和母后请安,继而换了一身衣裳就又出宫门,害得母后恼他儿大不中留。
他知道,裴家家规森严,夜深后青岚必得回府,若错过,便不知道要等到哪日才能再相见。
好在,他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还顺手为她解了围。
如此一来,他顺理成章提出:“夜里不安稳,我送你回府吧。”
裴青岚欲张口拒绝,岂能让堂堂太子送她,于理不合,于理不合。
“家妹就不劳烦太子殿下护送了,有微臣就行。”
无人在意的角落,不知道长兄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