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旁的沈陌一路推搡着宋久攸,一路叽叽呱呱说个不停:“你看吧!我都叫你别说了,这下可好,把宋姑娘给气走了!”
宋久攸停下脚步,指着沈陌的脑袋数落道:“你你你!你就知道宋姑娘,宋姑娘!一口一个宋姑娘!她是我的姐姐我能不心疼吗!”
她大步走在什么前面,听着他还不停在后面嘀咕:“哎呀,在摆摊的时候宋姑娘就很内疚了,你怎么还这样呢……”
宋久攸气的猛然停下,这让沈陌一下撞上了她的背。
她咬着唇,戳着他的鼻子,半带警告威胁的看着沈陌:“我再警告你最后一遍,倘若日后你还敢在我面前一口一个宋姑娘,我要你好看!”
沈陌愣在原地,他摸了摸鼻子,看着她气鼓鼓走的像田里大鹅的样子,不由的笑出了声。
他想自己也许是有点受虐倾向,要不上回在旺兴米铺,她明明给了自己一支簪子,自己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今日她气鼓鼓的打了自己几拳,反倒觉得身心畅通,舒爽无疑。
也就在他们打闹之间,方才还在池塘边的楚斯年和久安瞬间没了身影。
宋久攸插着腰站在池塘边,皱着眉,看都懒得看身边的沈陌一眼:“好了,现在连人都跟丢了。”
沈陌倒并不是很想追他们,毕竟他也觉得这件事得由楚斯年和久安自己处理。他偷偷看了宋久攸一眼,吹起了口哨想缓解尴尬的气氛,却被宋久攸无来由的打了一拳。
“我说你究竟会不会看眼色?你是根木头吗?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吹吹吹!”
“这件事你有什么好急的嘛!那宋姑娘和李姑娘之间肯定是发生了一些不想让我们知道的故事呗!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宋姑娘遇着事了肯定想着和楚兄聊聊排解心结,你好端端的干嘛想着要过去插上一脚!”他保证自己这句话绝对是以心平气和的态度说的,绝对没有拱火的意思在。
沈陌瞧出了宋久攸面色不善,本想转移话题,却脑子一抽非常没智商的说了句:“上回你给我的那支簪子,我去当铺问了,才一百钱,你打发叫花子呢?”
宋久攸听了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一会才将自己头上的珠钗都拔了扔到沈陌身上:“哪来的有眼无珠黑心老板?敢说翠金镶玛瑙才一百钱?怎么说都得一锭银子!我看是你掉钱眼里了!滚,拿上这些首饰给我滚!”
被宋久攸一推,沈陌差点连人带首饰一起滚到池塘里。
他好不容易站稳身子,将地上的珠宝捡起来,见有些玉饰都摔坏了,心疼不已。
宋久攸其实也不见得有多生气,只是单纯的不想看见沈陌。上回旺兴米铺告别之后,她本以为不会再见到他了。
好不容易将他甩开,她脑子想的都是姐姐和顺兮。假山后,她见姐姐将头埋在膝盖中,轻轻地抽泣着,却没有楚斯年的身影。
“楚斯年,那场大火……”久安抬起头,才发现来人是宋久攸:“久攸——”
“姐姐——”宋久攸蹲下身子,心疼道:“他就这样将你扔这儿了?”
久安抹了抹泪:“你别瞎想了。”
她丝毫没发现宋久攸的珠钗都没了,愣愣扶着假山站起身来,哑着嗓子道:“我回去看看顺兮,说不定已经醒了。”
西院内的顺兮果真已经醒了,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床上,两眼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久安再见她只觉得羞愧万分,特别是在顺兮见自己面色不喜,出言安慰的时候。
“久安姐姐,对,对不起,方才在大街上是我失态了。”顺兮见久安低着头不看自己,只觉得她是嫌弃了自己那疯癫的模样,瞬间乱了心神。
她爬到床边,再次紧紧地抓住了久安的衣袖:“是我错了,久安姐姐,是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保证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顺兮觉得自己大概是病了,要不然怎么会一股气来的快去得也快,让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久安看着她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样子,只骂自己干的是什么混账事。脑袋一热,急于求成,不光是伤了顺兮,更是伤了楚斯年的心。
她一把将顺兮搂入怀中,将她抱的紧紧的,留下悔恨的泪水:“是我对不住你,我明知家是你心中的伤,却还逼问你父亲母亲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就当俩人哭作一团时,楚斯年来了。宋久攸本想拦住他,责怪几句为何将姐姐单独留在院子里,却见他也是一脸心烦意乱的模样,想来沈陌也总算是说了句人话,那是姐姐和他的私事,是自己哪怕是妹妹也不好插手的事。
久安和顺兮见是楚斯年来了,便收了眼泪,特别是顺兮,她将脸埋在久安颈间,全然不想让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被外男看见。
久安见楚斯年一步步走进来,沉默不语的样子,只觉得他那一步步都踩在了自己的心上。
“李姑娘——”楚斯年站在距离他们五步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在看到顺兮抬起挂满泪珠的笑脸的时候,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眼前的姑娘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楚斯年依旧难以置信自己居然已经当上了舅舅。
任何有关亲人的词汇,在他眼里都是那般陌生。
久安看出了他的不知所措,却也拿不准他此番来是何用意。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说话伤害他了。说到底,顺兮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可怜姑娘,楚斯年才是自己这辈子要抓住的人。
楚斯年终于开口说道:“李姑娘是来寻亲的。”
顺兮被他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望着楚斯年的眼睛,想了想后回答了句“是。”
“李姑娘的母亲姓楚。”
“……是。”
他含糊不清的说道:“你可愿和我说说你母亲的样子?”可是和我有半分像?
久安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解释庄王妃换子之事,是而在他眼中,赵芷笙才是他的亲姐姐,而徽宜不过是夺走他父母关爱的外来者。
顺兮不由自主地将久安的衣服抓的更紧,却见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楚斯年,暗自叹了口气说道:“我没见过母亲的样子,她在生完我后便离世了。”
听此,楚斯年将手背过身后,握紧了拳:“那李姑娘是何年生人?”
顺兮惊慌失措道:“我,我是庆熹四十年生人。”
听了这话,久安又是惊讶又是戒备地回头上下看着顺兮。顺兮庆熹四十年生人,说到底也只比自己小了一岁而已,和宋久攸同年,可却看上去比他们小了不少,像是十岁未长大的孩童。等看到她耳后手上的冻疮,久安才放松下来,只叹这孩子是小时候吃了太多的苦,这才没能好好发育长大。
顺兮自然是看到了久安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防备,她悄悄拉了拉久安的手若无其事地问道:“久安姐姐,怎么了吗?”
楚斯年没等久安开口便说:“没事,之后李姑娘多吃点饭,好长身体。”
他见久安在旁边附和的点点头,又假装咳嗽了一声,眼神飘忽道:“我知你的家庭不算美好,我的出生亦不光彩,正好我也姓楚,你若愿意,我便做你舅舅。”
楚斯年没等顺兮的回答,撂下一句话就离开了。他像是将自己关进了一个盒子里,对别人好的同时却也伤害了盒中的自己,可他却不甚在意。
久安看他脚步匆匆,只想起身追上去,却被顺兮给拉住不放。
“久安姐姐,他为何要让我叫他舅舅?”望着她懵懂的眼神,久安不知该如何作答。心里有一道声音在反复告诉自己,这些事没必要解释给顺兮听,也没必要让她知道。
久安拍了拍顺兮的手,耐着性子道:“他也是杭州人士,他也在寻去京城的姐姐和外甥女——他想给你一个家。”也是给自己一个家。
说完,久安便掰开了顺兮的手,跑出门去追楚斯年,却也忽视了在掰开手那一刻顺兮眸中毫不掩饰的悲恨。
屋外的久安,也终于在小径上追上了楚斯年。
“楚,楚斯年,你等等我——”久安大喘着气跑上前,叉着腰。
“楚斯年,我,你——”她明明是想道歉的,却不知道为何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没事了,久安,没事了。”他们之间隔着三尺的距离。
她真的不希望他这般善解人意。她希望楚斯年能像个活人一样向自己闹一闹,好好发泄一番,而不是将所有情绪都埋在心里。
“放心,我不会去找许先生,不会问那些陈年旧事。”
他一步步走近久安,在她面前站停:“我会和你回到京城,我会为先生报仇。”
久安才发现原来他的眼中充满了血丝。
她激动的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楚斯年——我,我想说庄王妃抱走徽宜是另有其因的。你的父母真的很爱你,他们没有因为姐姐而不要你。而徽宜——”
楚斯年明明就站在她的眼前,她却觉得他离自己好远好远。
“久安,他们以前也许的确爱我,可我却没能感受过什么是爱啊——你就不要再讲从前了吧——”
他哭了,他到底还是哭了。
是的,这对他好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