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小年,宋久攸偷偷跑到了厨房里,看着厨娘挂上新的灶神像。
厨娘转身见宋久攸正靠在门框上望着她,连忙将手在裙子上抹了抹,局促地问道:“二小姐可是肚子饿了?奴婢下些汤圆或年糕给您尝尝 ?”
“你会打年糕吗?”她面无表情,幽幽地说道。
厨娘脸色一僵,随即笑容满面道:“会啊,奴婢会的。不过奴婢力气到底是没男人大,这年糕啊还是要奴婢家那位打出来好吃——他正好也在这府里当差,小姐要是想,奴婢去——”
“不必了,你只管将石臼挪出来,我想自己打。”
宋久攸说完便转身出了院子。
她坐在石桌上百无聊赖的等厨娘蒸那粳米粉。
将近年关,日日都是艳阳天,难得老天爷也会如此通情达理。
她伸出手罩住红日,指尖的边缘被温暖穿透。
厨娘捧着一担热气腾腾的粳米粉来到了院中:“对不住啊,让您久等了。”
蒸汽升起,宋久攸看不清厨娘的脸,只道白茫茫的一片,连到她的心里都染上了迷雾。
她捞了一口含进了嘴里,糯糯的,淡淡的,甜甜的。
厨娘将粳米放到了石臼里,手里拿着一把木锤:“二小姐,这木锤还怪重的……要不还是奴婢帮您打,您在一边看着吧?”
宋久攸也不扭捏,直接拿过了厨娘手中的木锤:“就直接锤吗?”
“对,对,您直接打上去就行。”厨娘的手在空中比划着。
宋久攸抡起木锤,一棒一棒重重的打了下去。那粳米软糯有弹性,在石臼中受着那么大的力却依旧如云朵一般。
以柔裹力,处之有道。
她的背上冒了汗。这样很好,很好,起码她脑中蓄的愁云苦水能消下去些。
年糕已打好,厨娘将其装入模具后正准备下些给宋久攸吃,却不知她已一声不吭的走了。
宋久攸回屋换了身衣裳,瞥见了桌上摆的从京城带过来的水车模型。那水车轮轴上装着铁片,动起来是多么轻巧,可却叫她看的心烦意乱。
“如烟,你将我桌上的东西都收进柜子吧。”
久安已经昏睡了两日,可宋久攸却觉得恍如三秋。
她将自己都收拾妥当,站在久安的门前努力让自己染上笑意,进了门。
“姐姐,烧退了人是不是也觉得舒服了些啊?”
宋久攸握起久安的手,又贴着她的胳膊蹭了蹭。
“医师都说了,烧退了就没事了,姐姐不要害怕。”她掖了掖被角。
“姐姐,昨天晚上,沈陌带我去西湖了……你不是想让他下去查东西吗?这冤家呀也算不负所托,等姐姐醒来了,我让他细细讲给你听好不好呀?”宋久攸笑脸盈盈,眼前一片氤氲之色。
“我今天还打了年糕呢?等姐姐醒了煮些给你尝尝好不好?”她似是想到了些什么,懊恼地拍了拍头:“你瞧我这脑子,姐姐该是喜欢吃饺子的。我回头就让厨娘下饺子。”
忽然,宋久攸觉着脸边似是被轻轻点了一下。她不敢相信地望着脸边久安的手,下一秒便见久安睁了眼。
“姐姐!”她激动地想冲上去抱住久安,顾念着她的伤口,只好死死的握住她的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姐姐!”
久安轻轻拍了拍宋久攸的脸:“哭什么劲儿?把我手都弄湿了,真是恶心。”
“怎么刚醒来就要有力气开玩笑!我不仅要哭,我还要将鼻涕蹭你一手。”说着,宋久攸还故意拿着久安的手蹭了蹭鼻子。
久安嫌弃的挪开了手:“这下是真恶心了。”
“姐姐,你的伤口可还觉着疼?”
久安笑着摇摇头:“不疼了。其实伤口不大,只是当日流出来的血没擦干净,结在了身上,是而才看起来多了些。”
“姐姐受苦了,那山上的秘密当真有这么重要,值得你这般拼命?”宋久攸痴痴地望着久安,像是想透过她得出什么结论一样。也许她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执拗的想拼一个万一。
“久攸,曼姐姐落水后,我便是为此事而活的。”
宋久攸放下了久安的手,拿来帕子将她的手擦净了:“昨天晚上,我和沈陌如约去了西湖。他也潜了水,去查了你让他查的事。”
她放下帕子,望着久安苍白的嘴唇,叹了口气:“你猜的不错,那水车下面当真有问题。那,那下头连着一个木仓。大概也就是在最近,里面的东西全搬完了,人去楼空。”
宋久攸觉得也许是刚刚打年糕的活还不够累人,出的汗还不够多,要不没有喝多少水的自己怎么又想哭了呢?
她只觉得嘴边的话难以启齿:“沈陌,沈陌说,那木仓地上有个很大的圆形痕迹和很多空的麻袋。他,他说也许是石碾留下的痕迹。”
宋久攸顿了顿,又快速说道:“那木仓还连着一条隧道,可到隧道中央就被堵断了。他冲破了砌的墙,发现这隧道直通,直通——”
“哪里?”
宋久攸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是,是水门大街旺兴米铺。”
久安眉头紧锁,她再怎么样都没有想到他们竟是直接挖了地道。难道真是党派之争,才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耗费财力物力去设这个局吗?
“旺兴米铺?沈陌家楼下?”
宋久攸看着久安的眼睛,应下了那句“是。”
“那你可知他与旺兴米铺是什么关系?”
宋久攸心中一动,垂眸道:“我没问他。”
久安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闭上了眼:“久攸,你和沈陌是昨天去的西湖对吧?那我昏睡的这两天里楚公子怎么样?他可有带回来什么消息?”
宋久攸不敢去看久安的眼睛:“楚公子,楚公子他……十一他们没能寻到楚公子。”
“他兴许没事,顺着溪流而下,就到尧河了,哪会找不到人呢?估摸着是那刀子嘴豆腐心的许伯救了他,说是怕鬼不等他要先回村,其实就在山脚下等着他呢。”
“ 十一去过许家村,也去过杭州城内许伯的家……楚公子,他怕是生死未卜。”
久安竖起手指比在唇间:“嘘——他没事的,他没事的。你快叫如云将药给我拿进来,我要快快养好身体,我还得回肃山一趟。”
“姐,你还要去肃山干嘛!”
久安目光如炬:“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得再见一次许道宁。”
“安安!”
宋久攸刚想出言劝说等她身体好了再去肃山也不迟,宋久曜便喊着久安的名字进来了。
“久安,你可算醒了,感觉身体如何?”他关切地问道。
“我已无大碍了,久曜哥哥不必操心。”
宋久曜点了点头,看着坐在床边的宋久攸,埋怨道:“你姐姐醒了怎么都不差人来和我说一声?还是我在路上碰见了如云才知道你姐姐醒了。”
“我就是见姐姐醒了太激动了嘛!”
宋久曜无奈地看着自家妹妹,扬了扬手道:“你姐姐刚醒来和你说了这么多话也累了,你先回自己屋去?”
“什,什么呀?我还有话要和姐姐说呢——”她话都没说完呢,就被宋久曜身边的婢女给请了出去。
久安见状,微微笑了笑:“久曜哥哥。”
宋久曜点着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都是兄长的错,未能保护好你。”
“久曜哥哥说的这叫什么话?我已经没事了。”
宋久曜局促地站在那,又将手背过身去,关切地问道:“若是伤口痛了,千万别忍着,得去请医师来再看看。”
他在久安的床前踱步走着,看的久安头昏眼花。
“那天晚上,为何要去肃山?”他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久安盯着宋久曜的眼睛,一脸坦然从容:“说来也是倒霉透了。久曜哥哥你也知道楚公子师从吕先生,见到这好山好水便挪不动脚。我那天不是担心楚公子一人在肃山危险便想去接他回来嘛?怎么说人家现在都住在我宋府,要是真在外面出了事,我们也不好交代是不是?
她哭丧着一张脸道:“哎,可谁成想,竟这般倒霉透顶遇上了那野猪。也不知现在楚公子可否安好……哥哥可否有他的消息?”
宋久曜没理睬久安对于楚斯年的询问:“既然是去山上寻人,为何不多带些侍从?只带着十一他们四人便出了门?”
久安装作听不懂他话里有话的样子:“好啦,那我下次出门一定多带些侍从。保证!”说着竖起了三根手指。
“下次?这样的事你还想要下次!”他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久安:“你说说你,但凡是多带几个侍从都不至于伤成这样。”
久安一脸乖巧懂事地点了点头。
“哥哥可得派人去寻楚公子才是。”久安嘱托道。
宋久曜只觉得一阵心梗。
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她便字字句句都围绕着那个人转,都没听她关怀一下哥哥。
“这是自然,照你说的,如今楚公子住在我宋府,他又与你交好,他的生死安危我还能不管吗?”
宋久曜知道久安与楚斯年的关系,担心她在自己面前强装轻松:“你放心,他一定平安无事。目前虽是无他的消息,该是被人救了。不然诺大尧河,毫无遮挡,水流缓慢,不会见不着人。”
“嗯嗯,我知道的。”
宋久曜点了点头:“行,那我让如云送药进来,喝完就歇下吧。”
出门时,他瞧见了桌案上那卷之前楚斯年摹下的《坐看云起图》,瞧见了扇画背后楚斯年题的那两句诗。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这字迹当真是与那人的如出一辙。
他摩挲着背后的字,久安不知所云:“久曜哥哥?”
宋久曜放下了手中的画,背身道:“久安……你可知那攻击你们的野猪刚生了孩子?”
他转过身,万分自责:“十一在山上找到了它死去孩子的尸体,并非野兽所杀,那母猪是见孩子死了,疯了,一心只想着复仇。”
“久曜哥哥……”
宋久曜语重心长道:“我知楚公子与高太守之间云天高谊,可有些人,你不得不防。”
他望着她的眼神里含着歉意,疼惜,无奈,悔恨:“我会努力去处理好这件事,可却也难保日后能时时护住你。久安,万事留个心眼,莫再着了他的套。”
今天换了新的封面,大家觉得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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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