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取舍

楚斯年醒来后,只觉得头痛欲裂。

他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想着他与久安的结局,心是被针扎似的疼。

不过,这不是他第一次梦见她。

楚斯年躺在床上耐着头疼闷哼了一声,忽然又想起在尚明公主府她见到他时的触目伤怀,以及久安在醉酒吐露时常在院中望月借酒消愁的心声。

所以,她是不也与自己一样,做了有关前世的梦呢?

‘前世的悲剧不能左右今生你我的重逢,不过它让我知道,无论在何时何地何世,楚斯年所爱之人,唯有久安。’

楚斯年慢慢习惯了蜡烛的光,他环顾四周,看到了黑暗中坐着的那位将他唤醒的人。

他颇有闲情逸致的靠在一桌旁,手里拿着一卷书。

昏暗的烛光下,楚斯年看不清那人的脸,只道他一身白衣。

“楚公子可是觉得头疼?”

楚斯年只觉得他的声音很是耳熟。

那人见楚斯年这般望着他,顺势走到了烛光下。

楚斯年没想过会在这儿见到齐千屹。

“你已经昏迷三日了——”齐千屹缓缓坐到榻边的椅子上,离楚斯年不近不远的距离。

“我在肃山脚下准备进城时,碰到了遇难的你。医师说,你怕是从那山间小溪中滚下来的途中磕伤了脑袋。”

楚斯年撑着胳膊想要坐起来,又觉得脑袋发胀的厉害,才发现上面缠了纱带。

齐千屹见他在床上瞎折腾,默不作声,只是将头扭向了另一边。

“这么巧?齐公子居然能正好在肃山下遇到我。”楚斯年阴阳怪气道。是是非非,他心里早有定夺。

齐千屹望着榻上脆弱的楚斯年,也不恼他的暗讽,微微笑了笑道:“巧,也不巧。楚公子,齐某是特地从新平赶来寻你的。”

他见楚斯年一脸防备的模样,又说道:“你不必如此怕我。若我想害你,想阻你,我又何苦救你?只要将你扔在那尧河里,你很快便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楚斯年自嘲道:“齐公子话说的好听。不过齐公子救我两次,我倒不知道自己的命竟这般值钱。”

“楚斯年——”齐千屹忽然直接唤了他的名字:“你我虽然也就见过几面,算不上有多少情分,可有些事,我还是想与你讲清楚。”

他见楚斯年闭着眼半躺着,顿了顿说道:“我知道你与宋家姑娘在查些什么——我这次特意过来其实是想和你说一些关于吕先生的事。”

话音刚落,齐千屹便见楚斯年睁开了眼看向了他。他继而运筹帷幄地说道:“你可曾好奇你家先生为何会在夜宴后突然死于迦蓝寺?”

楚斯年眼睛变得猩红,他挣扎着起身用力抓紧了齐千屹的手:“世人只道先生是重归世外了——”

齐千屹淡定地拍了拍他的手,又摸了摸楚斯年被纱布包裹的后脑:“别激动——我知道你也在奇怪为何高太守进京后选择在夜宴上密会你先生。”

他又指了指自己道:“而我,可以给你一个答复。”

楚斯年松了松握住齐千屹的手:“我是快揪着都水的尾巴了?还是寻着你们的老巢了?使者何必这般着急?”

齐千屹在他的床边点上了一根蜡烛:“楚斯年,你不一定要信我的话。不过你该是听一听,说不定能给你一些新思路。”

“你一直明白吕先生并非死于自杀。可你一定没有想过,也许杀你先生的人,正是往日待你如亲人的高太守呢?”

楚斯年站了起来:“高太守与我而言只是杭州知府而已。”

齐千屹坐着抬头看了看站在眼前的楚斯年:“人人都道高太守乃杭州清官,所作所为皆为百姓。可你知道,他也是个疯的。”

“人人也都道都水使者清廉正直,齐公子莫不是影射些什么?”

齐千屹望着楚斯年,过了好久才道:“可有人同你说过杭州城米粮、甚至是新酒的价格这一年都下降了不少?米粮新酒乃朝廷垄断,不受完全竞争市场的任何影响。既然这价格下降与供需无关,且朝廷并无颁布任何降价的法令——楚斯年,你该明白了。”

楚斯年忽然想起他试探高太守那日,他很是自豪地说起米粮价格下降及其对提升百姓购买能力的影响。

楚斯年毫不避讳的直视齐千屹,只觉得他现在胸有成竹的样子很是碍眼。

“虽是朝廷垄断,米粮价格与水磨坊数量无关。可有件事我怎么也想不清楚,还得请齐公子指教一二。”

楚斯年鹰着眼,死死地盯着他。

“原本杭州城的米粮价格为五钱一斤,虽说朝廷并未指望着卖米粮挣多少钱,可这收入与开支之间也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如今水磨坊数量上增,投入开支变大,生产米粮的量也变得更多。可若朝廷并未颁布法令下调米粮价格,杭州城内需求不增,那这多余的米粮岂不是只能烂掉去喂老鼠?齐公子可知都水对这水磨坊数量增加有何看法?”

虽然楚斯年话里话外句句针对都水使者,可齐千屹不怒反笑,他眼神晦暗不明:“你学富五车,心里若早有判断,何苦多来问我,自去搜寻证据便是。”

“高太守心里对于朝廷垄断的厌恶,对自由市场的向往,由我说出来,多少是有失公正。”

齐千屹离开了床边的矮凳,转身走进黑暗中:“他在杭州城只手遮天,妄想改变朝廷垄断,的确是罪不容诛。可你要知道,他是疯的,为了更多百姓的利益,他什么都能舍,此次进京,也是在已死相搏。盛大夜宴,宴邀群臣,这件事就是要闹到圣上眼下才好看。他要通过这次夜宴将把柄亲手递到圣上手里,只盼圣上查他才好。”

齐千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穷奢极侈不足以成为一个查他的由头。但若是命案呢?一个不是重臣,却受众人爱戴的人,看上去也许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楚斯年将蜡烛吹灭,他融于黑暗,抓住了齐千屹的领口:“齐公子何必伤人一千自损八百?呵,都水是不懂居安思危这个道理吗?——抑或是在调虎离山?”

齐千屹冰冷的手敷上了楚斯年指节泛白滚烫的手:“楚斯年,你不需要这么激动。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动机,你也不需要去猜。”

他唇角微扬:“楚斯年,我们后会有期。”

楚斯年的世界又再度陷入了黑暗。

凄凄黑夜,沈陌打着灯笼带着宋久攸来到了水门大街的旺兴米铺。米铺的后门有一条狭窄的楼梯通向二楼。

宋久攸第一次走这么窄的楼梯,差点没从上面跌下来,还好沈陌一把将她抓住。

沈陌警告道:“你走路小心着点儿!”

宋久攸摸了摸被捏疼的胳膊:“你家这楼梯怎的这般窄?”

“这米铺就这么大点你还想要个多大的楼梯?”他看着她一副千金小姐受难的模样:“行了,你就在这楼下等我,我上楼去换条方便下水的衣服就下来。”

宋久攸闲来无事,提着灯笼在这小小的米铺间来回踱步。大米都用米箱仔细封存,可却还是能闻到一阵糯糯的米香。

沈陌换完衣服下来,手里又拿着一根极为细长的竹竿。他接过宋久攸手中的蜡烛:“咱们出发吧。“

“你这竹竿是干什么用的?”

沈陌挑了挑眉,卖着关子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夜间的西湖果真空无一人。可宋久攸依旧做贼心虚的很,她硬是拉着沈陌的手躲在树后慢慢前进。

“喂,你这么走要走到什么时候啊?拿出你辣椒的气势来啊。”沈陌和她一起匐在树丛后,忍不住说道。

“我们现在在干大事!安全为上,懂不懂!”

看着她那一脸认真严肃的模样,沈陌没再多说什么。他们就那样猫着身子,慢慢移到了水车边。

沈陌从树丛后走了出来,掰了掰手,又拉了拉腰。他拿着那根细长的竹竿就准备下湖。

“你在上面帮我放风。若是有什么不对,你在上头喊我在水底是听不到的。”

他又随地捡了几块石头塞到宋久攸的手里:“你扔石头下水,我便会立马浮上来。若是有不对且我不该上来,你就连着扔两块石头。”

“好,你自己保重。”她手捧着沈陌给她的那一把石头,郑重地说道。

沈陌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瞧你那傻样,不是什么大事,放轻松。”说着,还作势深呼吸了一下。

他将竹竿的一头置于湖上,另一头含在嘴里,好在水中呼吸。

宋久攸见着浮在水面上的那一头竹竿越来越短,心跳的也不自觉加快速度。

那竹竿越来越短,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一寸时,他停止了下潜,宋久攸也松了口气。

暮然之间,那竹竿失去了向下的力,整根从水中跳起浮于水面。

“啊——”宋久攸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凉透了。

“沈陌,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她颤抖着扔了一块石头下去。

宋久攸怕沈陌没察觉,又怕连着扔两颗引他误会,过了一会儿才扔下了第二块。

她带着哭腔,在岸上急的直跺脚:“我扔石头了,沈陌你快上来呀!”

关与齐千屹口中高太守希望用吕先生的人命让圣上光明正大查他的逻辑会在后文解释清楚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取舍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长久安来(重生)
连载中爱打喷嚏的阿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