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记得 十

江邬这一下起雨怕是一周都要停不了了,蒋予安早上刚一出门就感受到了属于秋冬交界的寒冷,冷冽的空气裹挟着浓重的湿气刺激着蒋予安的鼻腔,让他的鼻子有些发痒。为了防止自己未战身先死,蒋予安赶紧又回去换了件厚外套,幸好是有车,一路上都不用遭受这种冷空气的折磨。

就这么个操蛋天气,蒋予安到市局门口的时候居然远远有不少人驻足,蒋予安打了个喇叭驱散了一些挡在他前面的人。等开近一些蒋予安才算看清,市局门口坐着一个手里举着一张黑白遗像的胖女人,声嘶力竭地听不太清在喊什么,旁边还站着几警察,其中一个居然是马骋。

蒋予安把车开过去,路过马骋的时候降下车窗伸出头问他:“怎么回事啊?这谁啊?”马骋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加上他们刑警一般上班都不爱穿警服,配上他黑黑瘦瘦的身材活像个难民。

“蒋哥好。还能有谁啊,这不倪娜她妈嘛。”马骋苦着脸回答道。

蒋予安听着就头大,说:“不能给人弄局里去吗?容她在这折腾,下午就得上热搜。”话还没说完,倪娜她妈就发现了蒋予安的存在,看这车价值不菲,直接扑上来扒住车门喊道:“领导!你就是领导吧!我要见你们领导!”

蒋予安吓得往车里一缩,说:“我不是领导啊,我也是个打工的。你先进来我带你去找领导。”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戳着女人的肺管子了,她开始变得更加歇斯底里:“你们就是想把我骗进去关起来!我才不进去!你开这么好的车你不会就是那个收黑钱的吧!畜生玩意儿!”

蒋予安刚缓过来的鼻子,现在车窗这么大敞着,冷空气又开始攻击他的鼻腔,终于蒋予安在女人骂到不知道第几句的时候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打完喷嚏蒋予安舒服多了,揉揉鼻子说:“阿姨,您先冷静点。您看天气这么冷,有什么话我们进去说呗,我们保证不抓你。”

蒋予安尽力保持着和蔼的语气,轻声细语地安抚着。谁知女人并不领情,继续着她的表演。旁边几个警察看女人还没有松手,走过来直接上手将她拽了下来,然后对蒋予安说:“蒋副队,您先进去吧,这里交给我们好了。”蒋予安也觉得实在有点冷,道了声谢就把车开进去了。而且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去做,他向来是唱白脸的那个角色,实在不太擅长应付这种死缠烂打的人物。

今天除了这一件糟心事其他好像都还算顺利,上午十点多张清韵就成功从技侦那边拿到了名单,接下来的活就比较枯燥了——大家一起对着电脑玩找你妹。邱栎还开玩笑说这活儿给小学生干都能干好,但好歹人手人手充足,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就能排查完。

但越查蒋予安的太阳穴突突地越厉害,查了一天,大家发现五个小时的监控两千余人,全被排除了嫌疑,他们甚至考虑到了嫌疑人会换装扮的可能,换着人排查了好几遍,还是一无所获。因为人手充足,他们还把出入酒吧一条街的车辆也进行了排查,也没有收获。

张清韵眉头越皱越紧,这真是见鬼了。

除非是他们的判断出了错误,这难不成是个预谋杀人?

蒋予安看着自己手里每一个名字都被划掉的名单也十分不能理解,这凶手不会真是在外面和倪娜打了个照面然后看她不爽就要杀了她吧,这纯变态啊。最后和张清韵讨论了半天,只能决定说死马当活马医,再重新盘查一下当天的工作人员有没有遗漏,实在没办法再从有精神病史的人查吧。

预谋杀人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蒋予安还是觉得不太可能,于是又自己在座位上啃着笔头想可能还遗漏了什么。

五个小时的监控,从九日开始营业到最后发生案件期间的所有监控都被过了不止一遍,如果凶手没有刻意躲着监控到底是怎么到那条小巷子里去的呢?

突然,他脑子里浮现出自己刚走到九日门口时的画面,他激动地心脏狂跳起来,一拍桌子嘴里喊着清韵姐就往那边急匆匆地跑去。

他终于想起了他们遗漏了哪些人——货物搬运工!

九日的上货是在开始营业前,大概九点左右的样子,除了九日自己的员工还有酒厂供应商自己带来的搬运工。他们都是坐车来的所以不会被监控拍到,而且因为他们进入九日的时候九日还没有开始营业,所以理所应当地不会扫码。搬运工携带弹簧小刀用来割胶带之类的也非常合乎情理。

所以这些搬运工就这么完美地避开了他们的盘查。

蒋予安简直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明明是个很简单的案子,却因为凶手的身份和各种巧合搞得拖了这么久找不到线索。

张清韵激动地抱着他原地跳踢踏。他们紧急联系了当天九日的供应商,供应商那边表示好像确实那天之后有个搬运工离职了,具体的信息要到明天上班了才能查询。这个消息太令大家振奋了,好像嫌疑人的名字就在眼前了,这样最后一步就只剩抓捕了。这种嫌疑人没有逃亡经验,再加上天眼系统已经很发达了,基本不出几天就会落网。

这几天二大队的人实在是过得有点大起大落了,邱栎乌鸦嘴地来了一句:“我都快PTSD了,不会明天一看又不是吧。”蒋予安一个肘击就冲他肚子上去了,说:“能不能盼点好的!真应该给你那张嘴上封条。”邱栎抱拳连声道:“大侠饶命。”

不止蒋予安,现在队里可谁也听不得这话,都帮他一起行侠仗义对着邱栎开始输出。蒋予安于是放心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下班前最后的摸鱼。结果点开微信发现属于段昀的头像上面居然飘着个红点,蒋予安好奇地点进去,只见对话框里飘着两行字。

-蒋警官,我妹妹说特别想吃你们家那个乳酪蛋糕,但我今天稍微有点事可能得晚点才能去买

-可以帮忙让店员留一个吗[拜托][拜托]

蒋予安哑然失笑,帅气熟男在线求乳酪小蛋糕!

他很乐意帮这个忙,但看看时间,刚才一直在忙他看到的已经有点晚了,按理说这个点还有没卖空的可能性不大了。蒋予安思索了一下,还是给几个店里打去了电话,问了一圈发现只有比较偏远的一家还有两个,于是蒋予安嘱咐他们留一下。

给段昀回话:不好意思啊刚才在忙,我问了一下只有鸿运广场那边还有两个,我等下去取了给你送过去吧。

段昀回得倒是快:我等下自己去取吧,就不麻烦蒋警官了

蒋予安:没关系,我刚好也想吃,就两个了你别独吞

蒋予安想着段昀没车还准备去接他,段昀可不想再多欠点人情了,就说在市局门口等他下班两人再一起走,蒋予安思索了一下欣然同意。

果然晚上蒋予安刚一出市局门就看见了等在一边的段昀,幸好是倪娜她妈已经被拖走了不然段昀应该会被迫欣赏一出人民公仆压迫人民还不给伸冤的大场面。

段昀还是蒋予安那天见他的那副打扮,甚至连衣服都没换,胡子几天没刮已经有了些青茬,头发也没有当时在酒吧里那时尚的三七分了,变得十分随意。他倚在市局门口旁边的墙上,吸着烟,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蒋予安把车窗降下来叫了声段昀,段昀抬头看他来了,立刻掐了还剩一半的烟,笑着向他挥了挥手。最近的温度不算高,蒋予安看着段昀身上单薄的衣服都觉得起鸡皮疙瘩,随口说道:“你是真不怕冷啊,我看着都冷。”段昀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然后轻笑了一声说:“体质好,习惯了。”

蒋予安在车上嘴闲不住和段昀随意地聊着天,他觉得有了这几次的相处他们应该变熟了不少。但实际上无论是他第一次还是现在和段昀聊天他仿佛都是这样,不会过分熟络也不会过分疏远,总是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态度,让人既不会感到陌生也不会感到亲切。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蒋予安总是不经意地这么想,他看过段昀的档案——只能说是十分普通,甚至是平庸。家庭条件不算很好,十二岁以前是单亲家庭,后来母亲去世了,他的监护人变成了外公。高考分不高,上了个普通二本,出来以后就什么大大小小的工作都做过一些。

这些履历只能说明他是个身世有点悲惨的小孩,但他身上所透露出的一些东西却与这些平庸显得格格不入,他有极强的观察力,逻辑思维能力,甚至是看人的能力。蒋予安总觉得越接触他反而觉得他藏起来的东西更多,就像冰山的一个小角,如果你不去探索它,那它就只是普通的一小块冰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二十分钟后,两个大男人走进了一家装饰温馨的甜品店,看着店里高高兴兴拍照吃着甜品的小姑娘们,两人成功演绎了什么叫违和感。

还没等蒋予安行使自己的公子哥特权就见着一个胸牌上别着经理的姑娘走出来,疯狂向蒋予安道歉:“不好意思蒋总,店里有个实习生不清楚状况刚把那两块卖掉了,实在不好意思,要不我让他们现在再做一屉。”蒋予安看着面前点头哈腰的经理,呆滞了。

这怎么好不容易使用个特权,人都带来了发现特权失效了,饶是蒋予安也觉得脸上挂不住。

段昀在旁边拉住蒋予安说:“没关系,我明天再来就行。她也不急这一天。”蒋予安看看经理又看看时间,只好无奈地让经理不用管了,然后不好意思地和段昀说:“你今天先拿点别的呢,我明天一定让他们留好。”

段昀本来还想拒绝,但蒋予安斩钉截铁一定要维护自己蒋总的尊严,于是他只好在蒋予安充满希冀的眼神中拿了足足一大包的甜品和面包,并答应他明天还来找他去拿乳酪小蛋糕。

两人坐在车上了蒋予安还在为此感到抱歉,嘴里絮叨着让他白跑一趟。段昀哭笑不得,举了举手里一大包的甜品说:“这还算白跑?幸好你还没继承家业,换你去做生意得亏死。”蒋予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垂,还是不放心,又和段昀拉了钩,让他保证明天会来。

段昀看着刚拉完钩弯曲的小拇指,嘴角悄悄翘起了个弧度。

这小警察怎么比林柚白还幼稚。

正这么想着,开车的蒋予安突然一脚刹车,猛打方向盘离开了主道,拐进了沿街的辅道。段昀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向蒋予安,发现他紧紧地抿着唇,脸色十分不善。不禁出声问道:“怎么了?”

蒋予安一边停车快速地回答他:“你在这稍微等我一下,刚才我看路边有个男的在打一个女人。”说完一拉手刹就直接冲下了车,车钥匙都没拔。段昀看他跑那么快,觉得于情于理现在自己不应该在车上无动于衷,于是帮蒋予安熄了火,把车锁了追了过去。

蒋予安看得没错,绿化带旁边一个大汉对着地上一个衣不蔽体的女□□打脚踢,下手居然没有一点手软,把段昀都看得直皱眉。这个点这条路上的人其实不多,但周围已经有了零星几个围观群众,但没有人敢上前帮忙,一男子本来犹豫着想上前,结果直接被大汉一身怒喝给吓走了。

只见蒋予安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冲着那男的大喊了一句:“住手!”那男的还在一下一下地踹着已经满脸是血的女人,根本没有理睬蒋予安。蒋予安一路狂奔到那个大汉身边,一脚就揣在了大汉的背上。

那大汉少说得有190,200斤,得是巴图尔那个级别的,这一下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倒是把他激怒了,举起拳头转身就向蒋予安的脸上招呼。

“我打我老婆和你有什么关系?”

蒋予安身子一矮躲过他真如沙包大的拳头,难得的骂了句脏的:“你他妈这么打谁我都得管!”说着伸出腿往他脚下扫去,但奈何体型实在悬殊,扫也没扫动。

“这婊子他妈的背着我出去卖!”大汉抬脚就往他腿上踹了一脚,把蒋予安疼得一咧嘴,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连着往大汉的脸上和身上打了好几拳。大汉的怒气值明显在飙升,蒋予安发觉这种攻击对他来说只能算是皮毛伤,所以打算想办法绕到身后去找机会以小胜大。说时迟那时快,在蒋予安趁着格挡一下的力准备单膝跪地滑到大汉身后时,大汉提前反应过来,一脚将蒋予安踹了出去。

蒋予安瞬间觉得自己眼前直接闪出了一片老式电视无信号时的雪花,胸腔痛得半天没法喘完剩下的半口气,就这么梗在胸口不上不下。围观的群众纷纷发出了惊呼,有人低声说着赶快报警。蒋予安还在挣扎着想起身,眼前就已经出现了大汉高大的身影,蒋予安发觉自己现在实在是没有力气躲开了,于是认命般地护住了脑袋。

’咚‘地一声响传来,但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没有来临,蒋予安睁开眼睛,发现大汉已经跪在了他面前。

什么情况?良心发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见段昀一只手锁住大汉的脖子,然后整个人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将大汉翻身压在地上。蒋予安还在呆呆地看着战斗力超群的段昀,段昀突然转头看着他,问了句:“带手铐没?”

蒋予安后知后觉,赶紧挣扎着站起来,拿出手铐给大汉戴上了限定版玫瑰金手镯。然后摸出警官证拍在大汉的脸上,说:“江邬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刑侦二大队,蒋予安。你涉嫌袭警,寻衅滋事,从现在开始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大汉还在骂骂咧咧地挣扎,段昀仅一只盖跪在他身上,看似毫不费力就控制住了他。段昀看蒋予安的嘴角都在流着血,问道:“你还好吗?你嘴角在流血诶。”蒋予安被他这么一说才意识到,用手背蹭了一下,不在意地摆摆手说:“没什么大事,就是刚才嘴角磕牙上了,破皮了。”说着给他亮了一下自己尖尖的虎牙,“这玩意儿可利了,搞得我经常自残。”

段昀虚握着拳放在嘴边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看起来比之前他的每一次笑容都更像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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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渡
连载中禾三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