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春出游的悠闲时光总是很短暂,半月之后,一行人还是回朝了。
也许是上天还算眷顾,秦博吟的病在杜太医的调理之下,还算好得顺当。正巧赶上回朝的前三天。身体复原了,秦博吟也能勉强地与严逸川手谈两局,在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缓和了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
回朝之后,一切又按部就班,周而复始起来。
这天,正好内廷的事情已经基本处理完毕,秦博吟便回了府。正巧看见自己的父亲在玩弄茶道,遂走了过去,也不拘礼,顺势就坐在了秦誉商的对面,笑意盈盈:“闲云野鹤的父亲还真是好兴致~”
秦誉商忙活着茶事的间隙,小小地白了对面那个没良心的小东西一眼。
秦博吟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又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即将大功告成的茶汤,没皮没脸地讨起赏来:“不知父亲的高作,是否能够匀给孩儿一杯?也好让孩儿一睹父亲高作的风采?”
听到这话,秦誉商拿着公道杯的手一滞,狠狠地剜了秦博吟一眼,但最终还是沏了两杯,给秦博吟递去一盏。
秦博吟还算恭敬地接过茶盏,带着满意的微笑,浅浅一尝,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父亲高作当真令孩儿乐不思蜀啊~”
看着某个没良心的很爱演的样子,秦誉商正打算抿上一口茶汤的动作一滞,恨恨地瞪了秦博吟一眼之后,这才以袖掩面,浅尝茶汤。
茶汤滋味浓厚,香气高扬。
二十里地以外特地派人带回的山泉,确实没有折煞这茶,甚好甚好。
瞧着自己父亲满意的神色,秦博吟大致知道此刻的秦誉商心情非常好。对之前的小小放肆隐约觉得亏了本儿,正想要再放肆一些的,却被秦誉商截去了话头。
秦誉商放下茶盏,把玩起放在茶事一旁的手珠,带着两分漫不经心:“听说,陛下任命兰啸钧为右中郎将?此事并未经过内廷的研讨,直接任命?”
秦博吟晃了晃茶杯,对于此事丝毫不在意:“父亲在这府中,倒也没有闭目塞听呀~此事千真万确,就发生在五天前。”
秦誉商捋了捋胡子,对此倒也没说什么。
但秦博吟却掐着尖细的声音补充了一句:“人家姐姐关心国之栋梁,陛下自是爱惜有加。然而,国之栋梁却不领天恩,自是应当承接天火~”
说罢,还笑了笑,仍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秦誉商看向秦博吟,伸手拿过秦博吟的左手,取寸关尺一诊,眉间有着隐约的愁绪:“这次伴驾,受凉了?”
秦博吟讪讪收回手,毫不在意地笑笑:“这不是要接受来自后宫的关心嘛~凉风吹多了,是该跟风寒卿卿我我一段时间~”
秦誉商看向秦博吟的眼睛中,色彩复杂:“...抱歉,让你受苦了。”
秦博吟眨了眨眼,泛起了几丝俏皮来:“此事又不是父亲能够决定的,父亲何须如此?身体弱些就弱些,又不是不能长命百岁。只要好好注意着,我的命还长着呢~”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秦博吟的嘴角添上了一抹神秘的弧度,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走到秦誉商身边,拉起秦誉商的手,语调仍是那么活泼,“父亲,孩儿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瞧瞧~这可是个极其有趣的小玩艺儿呢~”
秦誉商任由秦博吟拉着走,心底里却在暗暗思考着,究竟是怎样的小玩艺儿,会惹得秦博吟这般模样。
***
三天后,刚下了朝的秦博吟来到了内廷。
见得秦博吟的到来,在内廷做事的诸位连忙停了下来,赶紧见礼:“下官见过国师。”
秦博吟温和地笑了笑:“诸位不必多礼。各自忙去吧~”
得了秦博吟的吩咐,诸位又继续处理起了手中的事务。
秦博吟踱步来到窗边自己的位置坐下,瞧见已经被席雲整理好放在桌上的青白两色竹简,不由捏了捏睛明穴。
席雲倒是个贴心儿的,瞧见秦博吟来了,就连忙去泡了杯茶,这会儿正赶紧地给秦博吟呈上:“国事不急,国师还是先喝杯茶缓缓再说。”
秦博吟接过茶盏,捏起盖子,轻轻撇拂茶叶,在喝茶的间隙,给席雲抛了个“汇报公事”的眼神儿过去。
席雲点了点头,便开始条理清晰地汇报起九卿上奏的主要事情来,并且还将九卿的回报大致说了说。
秦博吟放下茶盏,嘴角微勾:“辛苦了。”
席雲略带腼腆:“下官不过就是做些杂事罢了,国师为陛下分忧,为天下谋福祉,更是辛苦。”
秦博吟笑了笑,也不再言语,埋首进了那一堆竹简中。
席雲贴心儿地将磨好的墨放在秦博吟的手旁,毛笔也沾满了墨,放在笔山上,让秦博吟能随时提笔就写,顺手还收走了茶盏,静悄悄地离开。
埋首于一卷又一卷的竹简中,时间过得飞快。
很快,温暖的日光早已换了清冷的月色。
屋子里也早就有了席雲贴心送来的灯盏,烛光映得屋子暖融融的。但这点滴烛光却也驱散不了春日夜晚的幽凉。
终于将九卿的上奏批阅完成,秦博吟小小地伸了个懒腰。此刻的他才发觉时间有些晚了,但微微转头一望,雕花木门之外的同僚们却还在跟一堆竹简奋战,心头有些许难言。
就是因着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这才往内廷添置了不少的郎官。但一天时间全国上下不知发生多少事,最终送到他的案头,需要他批阅的竹简也根本不少。并且,内廷做事的郎官多了,难免惹些事情,遂他一般都将郎官的人数控制在最少最优的这个范畴上。只是仍旧的,还是有那么些力不从心罢了。
将桌上已经批阅且分拣出的青色竹简再次核对整理之后,秦博吟扣了扣桌子。
就在门外不远处的席雲听见响动,赶紧进了屋来,顺手关上门:“不知国师有何吩咐?”
秦博吟指了指桌上的一小堆竹简:“这是需要上呈给陛下的上奏,明日在陛下下朝之前全部移送御书房。”接着,又指了指另外一堆大了两倍不止的竹简,“这些事务可下发至九卿手上着手处理,还是在明日下朝之前给诸位分发下去吧~”看了一眼白皮竹简,“这些回报,今日是看不完了。先暂且这样。”
席雲听闻了秦博吟的吩咐并未直接应下,而是转身来到书架旁取了一捆长简,双手呈递给秦博吟:“此乃下官整理的九卿回报。若是国师没有时间翻阅,可读此物。”
秦博吟看了一眼席雲手中捧着的竹简,再转头一看身旁堆着的一大堆白皮竹简,想想九卿们每次的汇报,不由对席雲多了几分欣赏。取过席雲手中的竹简,徐徐展开。只见这卷竹简上,以最简练的文字将事情梳理回报,倒是十分的合他心意。瞧着这竹简的份量也不重,秦博吟索性借着这点时间将竹简看完。合上竹简,秦博吟对席雲的赞誉溢于言表:“做得好~此事之后就这么做下去,如此也减轻些陛下的负担。”
席雲微作一揖:“下官明白。”
秦博吟指了指放置着空白竹简的地方:“取一卷来。此事还需上奏陛下报备,索性今日速速写下,明日你也好上呈陛下。”
席雲赶紧为秦博吟取来空白竹简,还贴心地为秦博吟展开。
原本打算批阅完青皮卷轴就回府的,但又因这般临时的起意,耽误了不少时候。待得秦博吟出了内廷,见得一直待在此处坐在马车上,等着他休事的贺毅,才发觉又不知道耽搁了多久。瞧见贺毅竟靠着马车浅眠,想必是等得太久,这才如此的。心间隐隐泛着一丝疼痛,但还是叫醒了贺毅,一路疾驰,归家去。
***
翌日,在朝会开始前,已经有不少的官员齐聚于此。
文官与武官分列两旁。
严逸川还未前来,此时的大殿中还有些吵吵嚷嚷的。
但这吵吵嚷嚷的,并不是平日里以口舌著称的文官,反倒是平日里这人狠话不多的武官。
丞相——高亚成这日稍微来得早了些,就见得如此情形。
高亚成眯了眯眼——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出现了新的军情?
怀着疑问,高亚成来到了自己的位置站好。
高亚成刚刚站定,就凑上来了一位:“见过丞相。”
高亚成微微转头,瞧见是刘俊彦,心下暗道,刘俊彦这个时候凑过来,是什么意思?
在高亚成还没有想个清楚之时,这刘俊彦颇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意思,再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丞相,下官听说不过一旬的时间,这边境上就出现了大小骚乱好几十起。按说,虽然年年都有如此骚乱,但都发生在金秋时节。而现在距离春耕也未过去多久。这可颇为不同寻常啊~前些年,陛下就有对边境用兵的意思,倒是不知这国师是如何劝慰的,竟最终只选择了重兵驻守。现在,好像边境的商道也被阻塞了。也不知...”
高亚成亦是压低了声音:“可有伤亡?”
刘俊彦皱了皱眉头:“具体情形,下官暂且不知,不过丞相可看看太尉那边,估摸着这情况可不怎么样。”
高亚成迅速地环视一圈,发觉果然有不少的武官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眉头皱得死紧,心头大致有了些谱儿,遂转头对刘俊彦道:“此事暂了。”
刘俊彦心领神会:“下官明白。”
言罢,刘俊彦不动声色地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不过须臾,严逸川就已经来到了王座边坐下。
封尧暗提一口气,朗声道:“早朝开始。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在封尧这么一嗓子之下,大殿中的诸位迅速站好,安静了下来。
诸位刚刚站定,就有一位往旁边出列一步,声音虽大,但有些底气不足:“臣有事起奏。”
这位将话说完,便等着严逸川的允许。
但严逸川却没有说话。
这位小心地觑了一眼封尧,心跳得快了些,但还是在竭力保持着镇定:“今日早朝全员出席。唯国师缺席。国师已递交病假上奏,时间三天,臣已按照规定批准。”
严逸川微微眯了眼,看向那大殿中恭顺的身影,暗暗咬了咬牙。
但面上却还是尽量的心平气和:“哦?国师何故染疾?”
此事,这位并不清楚具体,只是得到了一份来自贺毅的奏报而已。
这下子,面对严逸川的问询,犯起了难,不知这话该如何回答。
席雲倒是对此事清楚,遂出列奏报:“昨晚国师因国事晚归,应当是受了风寒。”
席雲这话一出,诸位表情各异。
处于王座上的严逸川将众位的表情一览无余。
再次咬了咬牙,严逸川吩咐道:“国师为国操劳,理应厚待。传朕旨意,赐百金以作疗愈之用。”
封尧领下吩咐。
***
1.手谈两局,指的是下两局棋。
2.笔山,就是临时放置毛笔的笔架。
3.青皮竹简,即未曾处理竹子外皮颜色所制的竹简,这是九卿的上奏。白皮竹简,即削去竹子外部青皮所制的竹简,这是政令下发,九卿去执行之后的回报。
4.长简,一般指一枚可以书写三十余字的竹片所组成的竹简。短简,大约十余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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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疾驰探病【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