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博吟收了礼,虽然能够感觉到飘荡在空气中的某种若有似无的旖旎香气,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手中的锦囊递给了侍者。
侍者接过锦囊,沉默地跟上秦博吟的脚步,回了房。
许是这晚宴还是挺耗费心神的,回了房的秦博吟,立刻就绵软软地窝进了美人榻,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侍者将锦囊递给秦博吟之后,便转身前去将窗户关上,以免夜风伤人。
秦博吟打开锦囊看了看,嘴角微微噙着一抹优雅的弧度。随手将锦囊扔在了临近的桌上,正打算吩咐侍者替他更衣,却冷不防地咳嗽起来,连忙以袖掩面。
一阵呛咳之后,秦博吟脸色晕红,还有几分气息不稳。
侍者连忙取来制好的膏滋,倒了杯热水,舀上一勺膏滋,用热水化开,赶忙递到秦博吟的面前。
秦博吟抬手拿过杯子,将那药汤喝下,深深地喘息了几口,面容上带着一丝惨淡:“明日...怕是无法陪着陛下大赏春光了,还望陛下莫要怪罪才好。”
侍者忧心地看着秦博吟:“公子身体不适,理应休息,陛下定会理解公子的。”
秦博吟无力地笑了笑,看向侍者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担忧:“明日无法陪伴圣驾一事,怕是会惹得陛下不快。你明日小心应对。”
侍者低垂下眼帘,抿了抿唇,蹙着眉,声音有些发紧:“贺毅明白。”
瞧见秦博吟周身都泛着深重的疲态,贺毅接过了秦博吟手中的杯子,赶紧伺候秦博吟歇下,省得休息晚了,令秦博吟受了夜风侵袭的身体更加糟糕。
这晚,贺毅替秦博吟把大厅中的火炉移向了内寝,还增添了一个火炉。将那屋子烧得更暖热些,这夜晚的郊外可比不得城中的府里。
瞧见多了个火炉之后,秦博吟苍白的唇色有了回转,贺毅也放心了。之后便在内寝的陪床歇下,以备不时之需。
***
许是那酒的后劲儿还不小,又或许是舟车劳顿,这平日里还算勤勉的严逸川是妥妥地睡了个懒觉。这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但严逸川却并不在意此事,只是传唤了封尧更衣。
为严逸川更衣完毕之后,封尧垂首站在一旁,明显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严逸川瞧了封尧一眼,感到奇怪,便问了一问:“何事如此?”
封尧咬了一下下唇,这才略带犹豫道:“昨...昨晚,夜风幽凉,国师他...染了风寒。今早又有了些低热,已经请了杜太医过去。刚刚已经服了一剂药下去,低热算是退了,就是有些精神不济,还有些微微地咳喘。国师让贺毅带话来说,大好春光,无法伴君共赏,实乃罪过。国师愿罚俸半年,还望陛下宽宥。”
听到居然发生了这么一茬儿事儿,严逸川的眉头立刻就皱紧了:“...骑马一事延后,先去国师那边一趟。”
感觉到严逸川的心情应该极不爽利,封尧点头如捣蒜,连忙地就去传话了。
待得脚步声停歇下来,严逸川深深地叹了口气,单手支头,用拇指和中指轻轻按揉着太阳穴,掩去了难言的气郁。
仅是几息之后,收拾好心情,严逸川抬步去了秦博吟那边。
***
刚一进门,就是一股子浓稠的药味儿以及一股子热浪。
严逸川的眉头隐隐地皱着,往里继续走去。
来到内寝,并没有见到贺毅,只见到了斜倚在美人榻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披着披风,还在批阅着竹简的秦博吟。
秦博吟手中的竹简,严逸川十分的熟悉。
那是九卿的上奏,青皮竹简。
秦博吟是内廷之首。
由秦博吟组织内廷对九卿的上奏分拣,简要批阅,上呈于他,由他来做最终决定。之后下发丞相,由丞相去具体安排。待得政令执行之后,所有的回馈须直接上奏给内廷,由内廷分拣批阅之后,上呈于他,并将其入库保存。
此刻的秦博吟分明还在病中,虽然看得出服药之后面色有了和缓,但还是恹恹的,竟仍旧操心着国事。
严逸川只觉自己的后槽牙奇痒,非常想要破口大骂,但又觉得这般做有失体面。
然而,心中的忿忿又无处排解,只得步履匆匆地来回踱步。
站在门口的封尧和后来眼见门扉关得死紧只得候着的贺毅,听见那又急又重的脚步声,都心头颇有些惴惴。
而秦博吟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依旧沉浸在他的竹简中。
实在是忍不下心中的那口气,严逸川止住脚步,来到秦博吟面前,一把扯去秦博吟手中的竹简,往地上一掷,不怒反笑:“哈哈哈~还真是朕鞠躬尽瘁的好国师!”
听闻这般反讽,封尧和贺毅不约而同地倒抽一口凉气。
看来,陛下是气急了。
然而,这最气定神闲的肯定要数秦博吟了。
秦博吟只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被摔在地上的竹简,凉凉道:“为陛下分忧,乃微臣之本分,不敢稍有差池。唯有无法伴驾左右,取悦圣心令微臣十分惶恐,故而只得埋首国事,以感天恩。”
秦博吟这话显然地刺激了严逸川。
若不是顾念着秦博吟还病着,严逸川真的很想把秦博吟拎起来,让秦博吟好生瞧上一瞧,该怎么以感天恩才是对的。
严逸川气得眉头深锁,气息粗重:“国师如此勤勉政事,确乃天下之福!然国师不顾身体,令朕之江山栋梁动摇,该当何罪?”
秦博吟微微垂了眼:“臣有罪。”
见得秦博吟如此没有诚意的一句悔过,严逸川气得直咬牙,但又下不去手,把秦博吟交到曲慕的手里去感受感受来自天牢的绝望。
果然,此人就是来折磨自己的!!!
求不得。
放不下。
想碰,又怕碎。
不碰,又心痒难耐。
想折翅,又威胁江山之稳。
想放飞,又担心再不相见。
真是...可恶极了!!!
严逸川感觉到十分生气,甚至于感觉到若是再在这个屋子里待下去,就怕自己会忍不住地想要让秦博吟尝试一下什么叫做天威浩荡,但理智却拉扯着他,秦博吟不仅体弱,此刻还尤其的虚弱,使不得~使不得~
最终,严逸川简直是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地离开了。
看着怒气冲冲夺门而出的严逸川,贺毅暗暗感叹着秦博吟昨日的估计简直就是准确极了。但此刻的他,却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否则正愁没有撒气地方的严逸川定是会寻他麻烦的,遂当真是去当了个木头桩子,尽量降低存在感。
***
严逸川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封尧连忙跟在了后面。
瞧见严逸川的脚步应该是往马厩去的,封尧默默地心疼起了那些马儿来。但想起生气起来的严逸川那挥舞马鞭的力道,封尧又觉得虽然马儿们是代君受过,也比秦博吟去感受要好。
果然,国师总有让陛下暴走的本事。
当今天下,恐怕再也不会有第二个能让陛下有如此火气的人了。
当天,虽是策马,但诸位臣子却没有一个赶超得上似疯了一般骑着马撒蹄往前疯跑的严逸川。
诸位眼观鼻鼻观心,再一瞅瞅四下,并没有国师的身影,心头算是明白了大半。
很微妙的,竟升起一些对陛下的同情来。
果然,这世间求而不得,最是磨人。
哪怕骄傲如天子,也逃不开这凡夫俗子的苦恼。
但既然身为天子,又有什么会是求而不得的呢?
恐怕是...
这皇后执掌后宫已然多年,还有兰昭仪,玉美人等人,但都皆无子嗣。
且陛下前往后宫很是频繁...
莫非...
诸位都为心中的猜想感到后背一凉。
但对于此事,又不好开口。
依着这主儿那阴晴不定的脾气,怕是...
***
夜晚,在纵情奔驰之下,严逸川心头的火气总算是消灭了许多。
封尧伺候晚膳之时,瞧见严逸川眉心的阴霾散去许多,这心才放进了肚子里。否则,这一整天都惴惴不安,也真是够磨人的。
心头怒火平息下来的严逸川,小口小口地品尝着封尧呈上的莲子羹。
这莲子羹清透,又带着非常清淡的甜味,还有那十分合乎心意的口感。
尝着,尝着,严逸川竟在这般非常清淡的甜味之下想起了前去秦博吟的居室之时,在外厅桌上见到的一个锦囊。那个锦囊上绣着栀子花与芍药,虽然都是用白色的丝线在白色的丝帛上绣的,但仍能看得出其十分精美。锦囊的旁边,好像还放着一张纸。那张纸上,似乎写的是一剂药方。那个字迹...
严逸川将杯中的莲子羹全部饮下,冲着封尧吩咐道:“今晚,让兰昭仪侍寝。”
封尧接过严逸川手中的杯子,心头一动,隐约有些猜想,但面上却十分的平静:“是。”
见得封尧打算前去安排,严逸川小声唤住:“等等。”
封尧转过身来,恭顺地等待着严逸川的命令。
严逸川理了理广袖,看着广袖的滚边,声音低沉:“拟旨。命兰昭仪之弟——兰啸钧由校尉擢升右中郎将,赐百金,银印。此任命不经内廷,在此次出行回去之后,立刻发布。”
封尧一听此等任命,大致知道应当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才...
心头明白归心头明白,封尧跟着严逸川的时间也很长了,知晓有些事情是不能多问的,遂只是领了命,经由严逸川的同意,这才前去唤兰昭仪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