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棠花碎

我才不叫妮妮!

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慕棠红着脸抬眸,桃花形状的眼睛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愠色,像被春茶浸过,眼角微红。

对上男人温柔的眸,慕棠滞住,咽了口唾沫,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再开口时温柔了许多:

“咦,你怎么也在这里?”

把刚才在大门口瞥见他的事情吞得一干二净。

句号先生估计也才看到她。托开对面的凳子,侧对着慕棠,安然坐下,解释得不咸不淡:

“受人之托,来当模特。”

“还真是模特。”

慕棠了然,不自觉嘟哝出声。

孟繁星和林若嘉的猜想果然没错,她上次看到的那份英文打印纸,恐怕也没认错。

看这身装扮,果然旗袍走秀更适合他。

听见慕棠边啜奶茶边小声嘀咕,池砚白还以为她有什么不满,眉眼轻斜,冷声调笑道:

“怎么,你觉得很惊讶?”

“才不惊讶呢。”

打第一次见面,慕棠就确信他在干这行了:

“比起这个,我更吃惊的是,你居然会给爷爷奶奶们买喝的。”

“你是一个大好人!”

最后一句,慕棠说得很真诚。

池砚白似乎没想到会从慕棠嘴里听到直白的夸赞,稍微愣了下,将咖啡杯放在嘴边,认真解释:

“他们在旗袍展做一天清洁工,只有八十块钱的工资。”

而这里的工作内容,不仅包括处理客人带来和随手丢下的垃圾,还有收拾无数废弃服装和包装纸箱。展览结束后要全部清理会场,很有可能到十一点都忙不完。

“会展的矿泉水卖十块钱,茶水间仅供拿邀请函的客人使用。”

很多省吃俭用的老人,忙碌一天,甚至不舍得喝一口水。

所以他才会慷慨解囊,给旗袍展所有的工作人员一人买了一杯热饮。

有了消费,不仅能解当时的口渴,拿着杯子的老人还可以拥有在茶水间休息和倒热水的自由。

慕棠认真点头,耳后泛起红晕,看池砚白的眼神瞬间高大了起来。

“所以说,你真是个有爱心的好男人。”

慕棠是真情实感想夸他,没去细想“好男人”这个形容词会不会有些别的含义。

忽视掉池砚白不太明显的尴尬,慕棠思考了会,珍珠奶茶喝下大半时,再度开了口:

“我还有一件事很好奇。”

意思是,她想问,但可能不太好,得池砚白先开口同意她才会说。

后者手指在桌面上轻敲:“嗯?”

“在这里做模特,一天的工资是多少呀?”

以前妈妈告诉过慕棠,不可以问任何一个成年人的工资,这是非常不礼貌的。

但她实在太想知道了。

不仅是好奇这抠门压榨清洁工的旗袍展会对光鲜亮丽的模特开价多少,更是好奇池砚白……

一分钱没有。池砚白很想直接告诉她。

他今天到这个鬼地方来,全因自家老妈非要拉他凑数。

老太太是帝都旗袍协会的副会长。这次两城联合举行衣服展,看似和平友好交流,实则互相攀比着呢。

池老夫人早就偷偷发话了:“从衣服到表演到模特颜值,咱们一项都不能输!”

听说南城的小姑娘各个花一样的好看,池老夫人赶紧连夜高价聘请了几十个表演系的漂亮姑娘。至于帅小伙儿,她心更狠,直接逼池砚白上。

要知道,帝都艺术圈那帮富二代小少爷里,没哪个比池砚白长得更优越了。

“儿子,你不是正好在南城有工作吗?去帮妈一个忙,就当给咱家涨脸了。”

池砚白可没心思来这种地方花枝招展。可惜实在拗不过池老夫人。前阵子拒绝了她安排的十几个相亲,老太太气得叽哇乱叫,就差吐血身亡留遗书指责他不孝了。池砚白只能勉强答应她几件事,好安抚老夫人几近崩溃的情绪,避免惨案发生。

当然,这些事情,他是不会告诉慕棠的。

池砚白抿唇,不正面回答问题,反而把话题引开,试探慕棠:“为什么好奇这个?你也想来做模特吗?”

“嗯……”慕棠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借口:“等我高考完,想来试试赚点零花钱。”

“那你还是谨慎考虑一下吧。”

池砚白又喝了一口咖啡,在心里偷笑,胡编乱造:“一天就一百块。”

他故意说了一个慕棠不太看得上的金额诓骗她,目的是让她打消这个主意。

旗袍展当模特很辛苦,尤其是女生,遭到性/骚/扰的概率极高,池砚白认识好几个来参加过的女学生都是哭着回去的。

他不觉得还没出社会的慕棠应该来吃这个苦。

池砚白并不知道,他的一番借口,竟让脑回路截然不同的慕棠,对他直接肃然起敬起来。

天啊!这得是多么高尚的人格啊!

他自己一天才赚了一百块的工资,却愿意倒贴钱请爷爷奶奶们喝热饮。慕棠揉了揉眼睛,只觉此刻眼前的男人好像成了菩萨,脚底踩着莲花,周围闪着金光。

不行。一个幼稚且荒唐的想法在慕棠心里蠢蠢欲动。她得帮他。

这是一个好人,一个外在美和内在美兼具的好人。

慕棠觉得,她不能让这样一个好人把辛苦赚来的钱轻易亏出去,她不能坐视不管!

脑子一抽,情绪一激动,就容易说出荒唐话:

“那个,如果你继续找工作的话。”

“要不要考虑当我的私人模特呀?”

“我、我最近刚好快校考了,正在练习素描……”慕棠语速飞快输出着,越说越觉得害臊:“你要是有空,中午来我学校附近的咖啡馆吧,就上次那家,来个一两次,一小时两百块。”

别看慕棠说得快,她可是经过仔细计算的。

这个价格既不会让池砚白觉得他太占便宜了,凭慕棠的零花钱也负担得起。

世界上简直找不出比她慕棠更温柔贴心的女孩!

池砚白听完,当场石化。

他似乎永远没法理解这小姑娘的脑回路,她好像天生与众不同,只需只言片语便能把池砚白活活噎死。

一时之间竟说不出是恼火还是好笑,他甚至不知道如何开口拒绝。

池砚白扯了扯嘴角,再度转移话题:

“你要校考?”

“是。”

慕棠如实回答,想继续告诉他,正因如此,她找个模特势在必行。

“想考T大美院吗?”

作为教授的池砚白猜测。

毕竟他们学校是几乎所有艺术生都憧憬的、排在国内TOP1的顶尖学府。

如果敢冲击T大美院,说明慕棠的艺考成绩,起码在中等偏上。

慕棠点头:“是的。”

“T大的校考侧重于景物绘画和意境素描,几乎很少考人像描写。”

池砚白将喝干净的咖啡纸杯捏出褶皱,和桌上的果盘一起,摆成一副最简单的静物图:

“如果你想考T大美院,我可以推荐给你几家不错的练习画室。除非之前的艺考中存在短板,现阶段重心最好别放在人像素描练习。”

“哦。”

惨遭拒绝,慕棠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颗甜蜜的心好像被挖掉了一块,感觉空落落的。大脑也跟着停止了思考。

她甚至没去仔细想,为什么池砚白会对T大美院的考试风格了如指掌。

目光在他飞笔书写的右手上机械游离,那手字像专门练过,大气有力,遒劲漂亮。

他在给她写画室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可慕棠并不是太想知道。

最后一划,写完。

像想起什么似的,男人停笔,神情闲散着抬头,银丝眼镜后的目光带着些许笑意,低沉问道:

“差点忘记问了,你的名字?”

他得和画室那边的朋友打声招呼。

总不好一直叫她妮妮。

有什么情绪在她心底重新燃起,瞬间让刚才失落的她恢复了一半的元气,慕棠桌下的手攥得很紧,心砰砰跳着:

“我叫慕棠。”

“爱慕的慕,海棠的棠。”

“好。”

他说完,敛眉温柔一笑,将那张纸递给慕棠,然后轻轻搬开凳子起身。

头顶上,广播里正播放着“服装大秀还有十五分钟开始”的语音。他大概是要去后台做准备,没法再继续陪她。

喂,你等等。

慕棠站起身,想扯着他的袖子将他叫住。

他还没告诉她名字呢。

做人不能这么耍赖皮。

好像知道她想问什么,走到一半,身着黑色中山装的男人缓缓回眸,睫毛轻抬,伸手指了指递给慕棠的那张纸。

慕棠愣了下,顺着他手指的动作,也呆呆低下了头。

白纸的右下角,那行地址的最后,一个用行楷书写的签名,安静落在角落。

不像一些明星签名那样看不清内容,三个字的笔画连贯清晰,让慕棠忍不住想起老师常用来形容班里男生的那句,“字如其人”。

“池砚白。”

青丝半绾,巧笑嫣然,她薄唇微张,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将那个名字温柔念出。

有风从窗外吹过,撩起纸张和慕棠连衣裙的一角,池砚白刚待过的地方,手指抚过纸张的痕迹,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清冷醉人。

慕棠不会知道,这三个普普通通的汉字,将藏进她粉红色的日记本,铺满她夹杂着数学和物理公式的草稿纸张,被她描进油画,写进让人只瞥一眼便忍不住脸红心跳的情诗。

三月二十六日,一个平平无奇的周六,跟池砚白相遇第三次后,慕棠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我不素美术生,所有学校和校考的内容都是瞎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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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棠花碎
连载中易知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