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第一次遇见李文诚时,他还未受封为辰王。他的生母原只是一个身分低贱的宫女,因被皇上宠幸,诞下他后,才被册封为贵人。因他生母出身卑微,故而他以前並不受皇上看重。”
她缓缓叙说起,他们第一次邂逅的往事。
那时正逢秋狩,她父亲是太医令,她又自幼习医,故而也随行参加。若是发生什么事,也方便为宫中后妃和女眷们诊治。
那日无事,她骑着马,随意在山林里四下遛着,忽然见到李文诚独自一人躺在偏僻的林子里,昏迷不醒,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她急忙吩咐随从,将他抬回行宫去。因他身为皇子,她不便为他检查,故而派了身边的侍女去请太医过来。
后来有人来寻她,她没能等他醒来,便先行离开。
再次见到他,是在三个月后。
那天,她与几个闺中密友去放风筝,她的风筝掉在树梢上,那是她很喜欢的一只风筝。
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取下来时,他正巧过来,找了块石头,朝挂在树梢上的风筝掷去,那风筝便应声落下。
也许是那日的冬阳太过灿烂,照在他脸上,让他整个人仿佛在发亮,那一瞬间,她便对他迷了眼,倾了心。
之后,只要再遇着他,她便忍不住偷瞧着他,只要能与他说上几句话,就够她欢喜回味好几天。
那时他待她倒也客气有礼,并不像成婚后那般不待见她。
后来他上战场,立下战功,皇上封他为辰王时,她为他高兴好久。
就在去年,她医治好太后的头疾,太后看出她钟情于李文诚,便作主将她许配给他。
原本凭她的家世,是配不上辰王妃的身分,但谁教太后着实喜欢她,这才破格下旨赐婚。
她以为等嫁给他后,他们两人定然能做一对恩爱的夫妻。
她会为他生儿育女,做一个贤内助,打理好辰王府的一切,而他会疼她宠他,当一个好夫君,他们会白首偕老。
可这一切终究只是她的痴心妄想。
嫁到辰王府后,她才得知,他压根不愿娶她,连新婚洞房夜,他都未曾踏进喜房一步,让她一人独守空闺。
而那晚,他陪在另一个女人身边,那个他原本想娶为妻子的女人,他的表妹陈云芝。
她后来才知道,在她还未嫁进辰王府前,陈云芝便已借着养病为由,住进辰王府。
李文诚甚至安排她住在本该是王妃所住的鸾和院。
而她这个王妃,却被安排住到最偏僻破旧的浮音院去。
他甚至无视她这个王妃,将王府的中馈,越过她,直接交给陈云芝掌管。
她身边陪嫁的侍女,也全被陈云芝藉故给调走,再派来两个婆子,说是服侍她,实则是监视她。
而后,陈芝云一再利用那两个婆子来构陷她。
为了陷害她,陈云芝曾假意端茶给她,然后再故意将那茶泼向她自己,却诬陷说是她泼的。
而当时她身边的婆子,就当着李文诚的面,替陈云芝指证她。
李文诚听见那婆子所说的话,二话不说,便朝她重重搧来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斥骂她:
“若非是你使了什么手段,向太后进了谗言,让太后下旨赐婚,你以为本王会娶你进门吗?”
“我没有泼她,那茶水是她朝自己泼的。” 她试图想为自己辩解。
“这种荒谬的话你也说得出口,在你眼里,莫非将本王当成是昏庸之人,可以任你愚弄吗?”
他接着下令道:“来人,将她关进柴房,让她好好在那里反省思过。”
那是她第一次被他关进柴房。
后来这种栽赃构陷的事,接二连三的发生,这间柴房,她都成了常客。
她明明是王妃,在辰王府中的待遇,却连一个婢女都不如。
听到这里,白勺出声询问:“他这样对你,你娘家的人没有为你出头吗?”
她知道在凡界,出嫁女子在夫家受了委屈,有些娘家是会为女儿出面讨公道。
“我父亲只是个太医令,而我亲生母亲早已过世,我爹又偏宠他后来再续弦的妻子和她所出的子女,与我并不亲近。”
叶雅琳幽幽再说:“何况当初我带来的陪嫁下人,早都被陈云芝给借故赶走,我身边没有能用之人,根本无法往外递消息。”
连宫中遇上节庆,李文诚都借口说她身子不适,不让她出席宫中宴会,更不许她出府。她从去年嫁进辰王府后,就未曾再离开。
她接着往下说:“就在几天前,陈云芝为了羞辱我,让我服侍她穿鞋,我自然不肯,她便跑去向李文诚哭诉,说我踩伤了她的脚。”
李文诚当时毫不留情地,一脚朝她心口处踹过来,将她给踹得当场昏厥过去。
等她再甦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她独自一人躺在这间柴房里。
那时她对他几乎已死心,没想到今早,陈云芝还不肯放过她,特意过来,落井下石地嘲讽她:
“看见了吧,你在我跟前得连一条狗都不如,往后我让你跪下,你就得跪下,否则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她当时满腔愤怒地反驳:“你不要忘了,我才是辰王妃。”
陈云芝既不屑,又骄傲地睥睨着她:“你以为我看得上这辰王妃的位置吗?我将来可是要做南顺国最尊贵的女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惊疑地看着她。
“你不须要知道,你只要知道,我若想让辰王杀了你,轻而易举。”
“就算是辰王,也不能无故杀我,否则他怎么向太后和皇上交代。” 她是奉太后之命嫁给他,是上了玉牒的辰王妃,她不信辰王敢杀她。
陈云芝冷笑道:“辰王那么宠爱我,他不会舍得我受丁点委屈,你不信,咱们走着瞧。”
而后不久,李文诚便满脸怒容的拿着剑到柴房来,不分青红皂白地挑断她的手筋。
听完她的故事,清晗忍不住说道:
“勺勺,那个男人太坏了,这凡女再怎么说也救过他,他怎么能那般欺辱她呢?”
“那男人确实不好,不过若非她执著于他,也不会给了他伤害她的机会。”
叶雅琳虽看不见清晗,但听见白勺所说的话,细想之下觉得没错,李文诚之所以能够羞辱她、伤害她,全是因为她给了他这个机会。
见她出神地不知在想什么,白勺问道:
“你难道不曾告诉过他,当初是你将他从那林子里给救回去的事吗?”
叶雅琳回过神来说道:“我曾对他提过这事,可他不信。因为当初他清醒后,看见的是陈云芝在旁照顾他,所以他相信是陈云芝将他救回去,还责骂我无耻,想冒领救命之恩,撒谎骗他。”
叶雅琳接着说:“其实我不只救过他这一次,在我们成亲不久,有一次,他遭遇刺客,中了箭。那箭差点命中要害,连太医也不敢轻易为他拔箭,是我冒险为他取出箭头,替他止血疗伤。 ”
还有他母妃有一次染了急症,也是她为她医治。
但当时她刚为她施完针,他母妃尚未转醒过来,李文诚却听信陈云芝的话,以为她胡乱医治,加重他母妃的病情,不由分说地便将她给下了大牢。
所幸后来他母妃醒来,她才被释放出来。
也许是因错怪了她,那几日李文诚对她的态度略略缓和了几分。
就在她以为他们两人之间能否极泰来时,陈云芝又在其中作妖,指责她故意破坏李文诚送给她的订情信物。
李文诚大怒地当着陈云芝的面,重重掌掴了她,又开始不待见她。
一旁的清晗,听完她所言,似懂非懂地问道:
“你既然救过他那么多次,为什么还要一再容忍他那样欺辱你呢?”
叶雅琳凡胎肉眼,看不见清晗的神魂,白勺代替他出声询问。
她喉腔里涌起一股苦涩:“因为我心悦于他,我以为只要我为他尽心地付出,终有一天能打动他。可是我错了,仙君说得没错,他心里根本没有我,所以不论我怎么做,他全都不会放在心上。”
“你说他不相信当初在林中是你救了他,依本君看来,他未必真不知道这事。此事要查並不难,当日你送他回去时,途中应有人见过,只消派人稍加打听,便可知道真相,可他为何不肯这么做? “白勺为她指出这点。
“为什么?”叶雅琳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愣愣地问。
“自然是因为比起是你救了他,他更愿意是那女子救的他。”
叶雅琳心口一颤:“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怕是早就对那女子有意,所以情愿相信自己是被那女子所救,如此一来,才能与她结下这救命之情。”
瞥见她脸色发白,白勺仍径自说出自己的看法:“还有,他屡次对你的伤害和羞辱,你认为真是他误解了你吗? ”
“那是----为什么? “她不敢去深想。
“因为他想好讨那女子,所以才会一再伤害你,借此来取悦她。” 白勺一针见血地说道。
她的话,逼得叶雅琳不得不正视她一直以来逃避的真相:李文诚不仅没拿她当回事,还借著作践她,来讨陈云芝欢心!
认清这点,让她觉得她过往对他的那一腔情意,不仅可笑,还卑微愚蠢得不自知。
是她将自己的一颗心,亲手捧到他的面前,让他无情地践踏。
她一直以为她所遭受的那些羞辱,全是因为陈云芝的挑拨陷害,才让他误解了她,伤害了她,如今她才赫然发现,并非如此。
在他的面前,她抛弃了自己所有的尊严,最终得到的只是他的轻贱。
白勺抬手将她头上的那支发釵凌空摄来,接着对她说道:
“凡人有幸能得这五彩梦魂珠傍身,能在危险关头护住性命。你可知道他先前踹你那一脚,若没有此物护着你,你恐怕早已命丧他脚下,活不到现在。”
她本不欲多管凡人之事,但因有她那分魂凄惨地遭遇在先,令她对她动了几分恻隐之心,想助她从这段感情的泥淖之中脱身而出。
叶雅琳吃惊地注视着那枚发釵,没想到那看起来不起眼的发釵,竟然救了她一命。
她依稀记得,这发釵似乎是她出嫁前,搭救过的一名男子,赠送给她的。
她的嫁妆早已被陈云芝给侵吞,此物因为看起来不起眼,所以被留了下来。
没想到她当时随手救下之人,所回赠之物,竟会救了她。
叶雅琳好奇地问:“这莫非就是仙君之前所说要取回之物吗? “经过方才的一番倾吐,积累在胸腔里的怨气仿佛也随之倾泄了出去,此时她心中清明了许多。
“没错。” 白勺取下发釵上镶着的那枚白色梦魂珠后,再将那支发釵归还给她。
清晗的神魂感受到藏于五彩梦魂珠里的另一片魂魄,扑到那颗梦魂珠前。
见他抓耳挠腮,心急着想将那抹残魂给引出来的模样,白勺失笑地掐了个法诀,将五彩梦魂珠里的魂魄给摄了出来,往清晗身上引去。
清晗神魂霎时一震,当即盘腿,坐在灯芯里,开始融合那抹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