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会不会是这样……”刘柠将那块指骨放好，抬手从旁边器械架上拿过一把解剖刀，做了个切东西的动作，却是对着自己的右手：“我今年春节回家做饭剁排骨，差点儿给自己手切了。”
贺铼看了他一眼，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说……”
“对，这截指骨，可能不是受害者的，是凶手的。”
“好，DNA报告出来我第一时间给你传过去。”贺铼点点头，又笑了：“脑子这么快呢？我想了一上午没想出来。”
“嗐，术业有专攻嘛。”刘柠笑着拍拍他肩膀：“而且你家能让你拿菜刀啊？”
刘柠转身走出解剖室，后面是贺铼带着笑意的声音：“就非得找补回来是吧？”
刘柠这边的案子有了些许突破，路过证物室的时候往里面瞟了一眼，正看到李鹰和周伟把石膏倒模铺了一桌子。忍不住溜达进去站在他们背后看他们给倒模分组，看着看着就看出了门道：
“按是否接近过尸体来分组，还真对路了。”
“是啊，不然不知道要对到什么时候。”李鹰笑着叹了口气：“范队说了，证据必须固定，但外围的可以先排除，证据越多越要找到重点，不然更容易迷失。”
听了他的话，刘柠愣了愣，微微一笑：“我不该进来……行了忙吧，人手不够让芃菲跟我讲。”
转头看刘柠往卫平那边走过去了，李鹰冲周伟眨眨眼：“刘队刚说话什么意思？”
周伟正翻动石膏倒模到头昏眼花，不耐烦地叹气：“哎呦都什么时候了快干活吧。”
“好嘞。”
因为案发现场周围的排查没有什么进展，刘柠决定先等一等法医室那边的突破，可他到底是闲不住，打开电脑搜索着案发现场周边那片开发工地的情况。十几条看下来，倒是注意到一些情况，他把新闻打印了拿到大办公室，递给卫平。
“无良开发商草菅人命，90后青年魂断脚手架……”卫平当然明白刘柠给自己这个新闻看是有原因的，但他怎么也看不出这个社会新闻跟碎尸案能有什么关系。
他抬眼看看刘柠：“别卖关子了，你划下道来，我去查。”
刘柠憋着笑，指指新闻下面网友回复的部分，卫平这才注意到当初这新闻热度还挺高，其中一条这么写的：
“知道，这工地特别邪门儿，不但死过人，还失踪过，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据说是掉进水泥池被砌在墙里了，想起来就害怕！”
“哦……”卫平明白了刘柠的意思：“砌墙里也太夸张了。”
“对，但是如果埋在周围呢，工地儿上人员流动性大，莫名其妙少一两个人很正常。”刘柠仔细思索着前因后果，习惯性地皱起眉头：“等法医室的结果出来，咱们再去管片儿派出所一趟，了解一下这个砌墙里的案子。”
“好。”
范芃菲向报案人了解完情况来到物证室，满意地看到李鹰他们已经有了初步进展。鞋模们已经被分门别类地放好，她敏锐地看到有一些鞋模被单独摆在旁边。
“这什么情况？”范芃菲拿起其中一个鞋模，鞋底的痕迹很看得出来磨损程度很浅：“新鞋，你发现疑点了？”范芃菲抬头看看李鹰，他却一头雾水地摇摇头，旁边的周伟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鞋模：“嗐，不是，范队……这个是我的鞋模，我不是……从家里没来及换衣服嘛，这是我上礼拜才买的AJ，我自己能不认识嘛，所以先挑出来省的混淆证据。”
“哦，这样……”听他这么一说，范芃菲反倒仔细看了看那个鞋模，又从旁边拿起同属一类的细看，突然“啧”了一声：“不对。”
“怎么的？”周伟和李鹰一起抬头看她。
“这些鞋模里的确有一些是你的……”范芃菲拿起其中一个鞋模：“但这个绝对不是。”
听她这么说，周伟赶紧上前看了看：“我倒是也觉得有点奇怪……现场我的足迹是多了点儿。”
范芃菲抬头看看他，无奈地抬手在他脑袋上一拍：“有疑点不仔细想想！你看这鞋模，反映出这人走路受力点在脚尖，脚跟只是虚点地，你平时步伐稳健根本不是这么走路的，要么是在跑，要么就是……你说你在现场，你跑啥？”
“是啊……”周伟皱眉拎起那鞋模看了看：“还是领导犀利哈。”
范芃菲哭笑不得：“哈毛线哈！以这个鞋印为重点，赶快查，二十分钟之后我要这个足迹所有的分析结果。”
范芃菲走了以后周伟抬头看看李鹰：“你说你个当哥的也不帮我把关，又被批评了。”
“得了，赶快干活吧！”李鹰懒得理他，但也放下手里的活来帮他给那堆AJ鞋模分类。
“哎，你说，为什么范队对这些鞋模特别在意？”周伟不解地看着手里的鞋模。
“说你一根筋你还不信。”李鹰叹了口气：“你想想，现场去的警察和医务人员，大部分都是穿的正装鞋，即使年轻人也不会把一双新的AJ穿去那么个现场，不晦气吗？也就你这种习惯性迟到的，或者是……”
“对，报案人说他没来及到附近就跑了，也就是说如果报案人没说谎……”
“他没说谎，他脚上是正装鞋，这双很有可能是凶手的。”
“穿着AJ最新款杀人，真是暴殄天物……”周伟这么嘟囔了一句，让李鹰提起了警惕：“你说，这鞋是最新款？”
“是啊，国内官网都还没放，我这双还是海淘的，可贵了……我仨月的工资呢！”
“这事儿，你去跟范队说。”李鹰微微一笑：“给你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拿到更多线索的刘柠和卫平又回到案发现场附近，这次他们没有犹豫，直奔管片儿派出所了解情况，幸运的是，派出所民警已经在这个片区干了5年了，对这个案子还记忆犹新：
“要说别的可能记不清了，但这个案子当时社会反响很大，紧接着后面两起施工人员失踪的案子，都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影响挺不好的。”
“已经定案的我们就不问了。”刘柠抓住重点：“那两个失踪案子是怎么情况？”
“那两起，我们现在都认为是有人趁前面案子的热度来碰瓷儿，因为工地儿上，民工都是一拨一拨儿的，老实淳朴的当然是大多数，但也有刁钻狡诈的，趁自己老乡离开工地，就要挟讹人……只不过有一宗后来找到人了，有一宗，家属的确报了失踪，户籍地那边也联系过，说是没回去，不过最后没查出有什么可疑的情况，报案人回去安抚家属之后，据说户籍地那边也撤案了。”
“这么说，最后也是找到了？”卫平敏锐地感觉到这里面有事儿。
“这个倒是不清楚，不过他们这些进城务工人员，很多人都是居无定所，全国找活儿干，一两年没下落都很正常，家里不找的话，当地应该也不会接着查。”管片儿民警说的实在：“民不举官不究嘛。”
“的确。”刘柠点点头：“但我们还是想麻烦你，把这个案子的材料给我们复印一份，再把属地派出所的联系方式给我们一个。”
“行，没问题！”
此时在刑警大队办公楼内，范芃菲在看完周伟和李鹰做出的报告，特别是听完周伟说这款AJ的相关情况后，心里已经模糊有了方向，于是他直接示意周伟坐在一旁的沙发椅上：
“鞋脱了借我用用。”
“诶？”周伟感觉很意外，但还是老老实实解鞋带：“您可别……”
“放心，弄坏了我给你买新的。”范芃菲这么说着，提上周伟的鞋进了问询室。
到了问询室，范芃菲将鞋子放在报案人眼前的桌面上，明显看到报案人愣了愣。
“见过这双鞋吗？”范芃菲敏锐地抓住了他的情绪变化。
“我同学有一双同款，不过颜色不一样。”
“同宿舍同学吗？叫什么？”范芃菲眯了眯眼睛，追问道。
在卫平开车回刑警队的时候，坐在副驾驶上的刘柠已经迅速浏览完了两年前的案卷，并且很幸运地在里面找到了一张当年被报案失踪那人还算清晰的照片。
“张二强……失踪时32岁，年龄差不多……”刘柠自言自语，旁边的卫平瞟了一眼他手里的照片：“怎么的，你觉得有门儿？”
“还不好说，回去先做个颅相重合吧。”
桉东工大，范芃菲带着周伟来到报案人所在的宿舍——除了依然在配合调查的报案人，宿舍里其他三个人都在，为了不打草惊蛇，范芃菲分别问了他们一些常规的问题，比方说报案人和死者，也就是她女朋友关系怎么样之类的，聊了半个来小时，从微表情上来观察，范芃菲已经能断定报案人所说的拥有周伟同款AJ鞋的王同学有问题。于是她以目光示意周伟。
周伟装作无意走到王姓大学生床前——其实他从刚才就注意到了床下露着的两条鞋带——作为一个AJ发烧友，他当然能认出这就是那双鞋，于是他走过去，装作无意踩到了那两条鞋带，又晃了一下，手支着床铺才稳住：
“哎呦，对不起啊。”周伟装作清理鞋带，拿手上的纸巾在鞋底上重重一抹，不出意外的，王同学反应很大，马上就站起来把鞋抢到手里。
“嘿嘿，同道中人啊，要是有人踩了我的鞋，我也玩儿命，对不住啦，真没看见。”周伟冲王同学伸了伸脚，看到他微微一愣后，明显放松的神情：
“哦，没事儿。”